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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三妹妹该议亲了吧?年纪也不小了。”
安长卿看向这个小他四岁的异母妹妹,眼中没有半点温情。他还记得十岁那年冬天,还是个天真无邪小娃娃的安娴歌,是怎么咯咯笑着把比她大一岁的安娴钰推进湖里的。安娴钰同他一样,从小受欺负,养成了胆小柔弱的性子。因为吃得不好,比年纪更小的安娴歌看着还要瘦小柔弱。安娴歌甚至都不用太大力气,就把小猫儿一样的安娴钰推进了湖里。安长卿那时正巧经过,虽然跳下去把安娴钰救了上来,自己却溺了水生了一场大病,从此落下了畏寒的毛病。
反而安娴歌,安知恪用一句年纪小不懂事,就轻轻放过了。
安长卿垂下眼,嘲讽地笑了笑,却没再准备忍气吞声。重活一世,总不能还做个任人捏圆搓扁的软面团。
“若是嫁到了夫家还这么没轻没重地说话,怕是要连累夫家治个不敬皇室的罪名。”他说着看向安知恪,脸上还有淡淡笑意:“父亲身为大邺丞相,该知道‘非礼勿言’、‘累及家人’的道理吧?”
觑着安家众人难看的脸色,安长卿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虽说是一家人,不过到底尊卑有别,就算我不计较,但王爷历来重规矩,若是让他知道了,怕是要生气。”
“王爷的脾气……想必大家都知道。”安长卿定定看向白了脸的安娴歌,浅浅笑道:“若是王爷一怒之下要治罪,我也不敢拦着,三妹妹说是不是?”
安娴歌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不服气地还想辩驳什么,却被边上的柳氏掐了一把,噘着嘴把手帕都快攥烂了,才不情不愿地道:“王妃说得对,歌儿知错了。”
安长卿略点点头,也不再理会她,转头把安娴钰招到了跟前说话——今日到场的只有安娴钰,生母余姨娘在后院没有出来。
按规矩姨娘可来可不来,但是余姨娘到底是安长卿生母,若是真心敬重安长卿这个王妃,必定会让余姨娘出来见人。可安府上下没人把他当回事,余姨娘自然没到场,只有胞妹安娴钰陪坐在最末。
安娴钰还是同记忆里差不多,安静羞怯,明明长得很不差,却总低着头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安长卿暗暗叹了一口气,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问起了学业。
安家百年诗书传家,安家女儿在出嫁之前都在族学上课,由女先生教导。安娴钰生性安静,唯一的喜好便是读书习字,学问做得很不错。
然而这回安娴钰却垂着头,细声细气地说:“我……我没去族学了。”
安娴歌在边上终于又找到了茬,噗嗤笑了一声,抢话道:“安娴钰小考舞弊,被先生赶出去了。”她意有所指地笑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说得便是安长卿曾经也被夫子从族学赶出来的事情。安家族学分男学和女学。两边只隔着一堵墙。男学的夫子都是名家大儒,专门教导八股文章,为日后科举做准备。
安长卿虽然也爱读书,看得却都是医理水利方面的杂书。在八股文章上学得不是很好。加上他的出身,族学的夫子一直瞧不上他。后来他被安长端栽赃与女学生私会,品行不端,夫子不等他辩驳,便将他赶出了族学。
这事安知恪也知道,还曾查证过。只是在聪慧讨喜的二儿子和厌恶的三儿子之间,他选择了保全二儿子的名声罢了。安长卿也是从那个时候,对他彻底冷了心。
安长卿眼目光扫过安知恪和安长端,神情似笑非笑:“我觉得三妹妹的话十分有道理,父亲和二哥觉得呢?”
两人脸色微变。
安相国纵横朝堂数十载,大概还从未被人这么质问过,更何况质问的人还是从没放在眼里过的庶子。被他嘲弄的目光看得微怒,却不好发作,安知恪只能将怒火撒在了安娴歌身上。
“你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若是学不好,就学好了再来出来见人!”他话说得重,安娴歌自小被宠着,还从没被这么当众斥责过,眼眶一下就红了,她也不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只满脸愤恨地瞪着安长卿,敢怒不敢言。
安长卿看猴戏似的,也不出声劝阻,只拉着安娴钰说话。
***
接连被给了两个下马威。安家众人终于意识到:昔日不受宠的庶子是翅膀硬了,不像从前可以随意欺辱了。就连胆小的安娴钰也被安长卿护在身边,重话都说不得一句。
在花厅坐了一会儿,便到了午膳时分。安长卿依旧坐上座,挨着他左手边坐的老太君拉长了脸,重重拄了一下拐杖,阴阳怪气道:“长卿大了,也长能耐了。”
安长卿垂着眼,不咸不淡地答话:“在这府里过了这么多年,每天听着看着,总得学着点东西,不然祖母怕是见不着孙儿坐在这里了。”
老太君脸色一沉,却不再接话了。说到底她也不瞎,安长卿母子这些年在府里的处境她不可能不知道。只是老太太偏心,又瞧不上余氏,便干脆听之任之,装作不知道了。
正逢丫鬟开始布菜,便止住了话头,开始用膳。
饭罢,又坐了片刻,安长卿便提出要去后院看望生母余姨娘。安知恪这会儿看见他就心气不顺,只说余姨娘身体抱恙在后院休养,让李氏陪他过去后院,自己甩袖去了前院书房。
安长卿听说母亲病了,便有些着急,也没有让李氏作陪,便带着人急急往后院去。
他们母子住揽虹苑,是相府东北角最偏的一处院落,道路曲折弯绕,正逢冬日又疏于打理,便显得有些荒凉。安长卿一别多年,却从未忘记过这条路。他急切大步向前,却不料在转弯处被人拦住了去路。
“三弟今日可真是威风啊。”说话的人半依在树上,一双吊梢眼上下打量着安长卿,像条阴毒的蛇,蛇信子一寸寸舔舐过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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