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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夏夜安静如旧，宫中已是灯火稀疏，守在天子殿外的侍卫，早已有些昏昏欲睡起来。殿中，仍是灯火通明，方沐浴过后的天子，散着如墨如瀑的青丝，披上单薄的玄色披风，轻启了朱漆殿门，步出殿外立于门前，抬首望月。

夏风拂动着他的衣袖，轻吹过他的发丝，带来阵阵消暑寒意。风一走，他竟不由的颤了颤身子，随后抬手拢了拢披风，便举步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走。

他一动，那藏在暗处的数道目光，复又落至他的身上。谢以欢自是察觉得出，可却只能佯装不知，披着单薄的披风，漫步于殿外的那小块地方。

月色朦胧恍如轻纱，映照在灯火稀疏的新宫中，月色柔和恍如凉水，倾洒在青檐黛瓦的新殿上。月色正好的夏夜里，寂静一片，但闻虫鸣唧唧，在来回乱走几番后，背后那数道目光正缓缓收回，如此一来，那般不适的感觉方才好些。

谢以欢轻轻地呼了口气，而后抬手轻拢了拢肩上披风，正要往不远处的绿柳下歇息时，忽闻熟悉的脚步声于背后响起，伴随着玉禁步叮叮轻响，自远渐近，谢以欢听得心头一颤，回首去看，来人果真是那少年将军秦不淮。

一袭莲枝暗纹月白衣，如墨长发以羊脂白玉发簪而绾，腰间正配一串玉禁步，轻缓行动间，叮当作响，若山间流水淙淙，轻而柔和。

不过匆匆一眼罢，谢以欢便慌忙地转过脸来，垂首低眉，看着地上的柳枝，抿着红润的薄唇，静默不语，佯装未见未闻。

秦不淮见他回首，唇边噙着一抹笑意，大步走上前去，唤道：“欢儿。”

难怪那些暗处之人，皆又藏起来了，原来是秦不淮来了。

“今日早朝之事，你还生气吗？”秦不淮止步于他身后，抬手轻梳着他顺滑的青丝，叹了一声，“是我不好，不该任性，什么再许我一次之言，你就当屁话，只要你别不要不淮便好……”

哦，今早之事……

那少年曾问自己：“那你要不淮吗？”

自己当时是如何回答的？好似是脑袋一昏，不自觉地摇了摇头，最后方才反应过来。

听他提起此事，谢以欢也有些不安，只垂眸看着地上的柳枝，沉默不语。

晚风拂过，柳叶轻摇，月色之下，可见柳影随风摇曳，更增几分寂寞之意。夏夜寂静，是静的可闻彼此呼吸声，此时此刻无人言语，唯闻虫鸣与风声，还有晚风过处时，绿柳簌簌轻响。

指，轻挑起一缕如墨青丝，放在鼻下轻嗅，但嗅得淡淡荷花香盈鼻，那是种很浅很浅的香，若徐徐自来的清风，拂过了心间，引来一阵轻颤。不觉间，就已记住了那只属年轻天子身上的味道。

“陈国近来与梁国交战。”秦不淮打破了这片沉默，抚着他的墨发轻声道，“我听闻，是因梁王看上了在梁为质的陈国公子……”

谢以欢闻言，心头一颤，微微蹙了蹙眉，回道：“怎可能……陈国公子不是……”男子吗……

话至一半，声音愈低，那最后的三字，只能梗在喉间，不再言出。

“不是什么？”秦不淮松了手，那缕青丝便自他指间滑落下，他似在自语着，“纵使同为男子，那又如何？动心便是动心了。”

谢以欢身子一僵，并无言语。

沉默片刻，忽闻秦不淮道：“是了，方才婳祎要我给你一样东西。”说着，他自袖中取出帛，而后递与谢以欢，“先前接我娘回家时，她已然回了南照。一别数载，是今日才再见到她。”

谢以欢转过身来，接过秦不淮手中的帛，抬起明亮如星的眸子，瞅着秦不淮问道：“那她而今在哪？”

“走了，乘上马车，又回了南照。”

谢以欢愣愣地点了点头，垂眸看着手中的帛，心下一时五味杂陈。

“今日起，我要覃伶加勤练兵，是打算下战书与弥昱，为陛下取回南照城。”

谢以欢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秦不淮已不在意他这些时日以来的冷漠，只执起他的手，带着他缓缓地走，“今日政事的竹简，已有人送至我府上，待夜里批阅以后，再使韦言送去你宫里。”

“嗯。”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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