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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前面有小噪？”戚小白难以置信的说。
景书书肯定的点点头, 然后又回过头, 看着那个跳出来的小噪, 小噪明明就在眼前，戚小白怎么就看不见呢？
小噪也急得跳了起来, 飞到戚小白的眼前，把手放在戚小白的眼睛前面，拼命的晃，“戚小白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完全看不见我了吗？”
“戚小白，戚小白, 戚小白！”
小噪不停的说着话, 她想要用手摇晃戚小白，但无奈手伸过去也只是从戚小白的肩膀上穿了过去。小噪急躁的看着景书书, “景书书，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他不仅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了吗？”
戚小白也慌乱的左顾右盼：“书书，小噪真的在吗？小噪在哪里，我为什么看不见她了呢？她安全吗？这么久没回来受伤了吗？”
景书书有点儿卑沮丧，她大概想到了是怎么回事儿，但还是有点无法接受戚小白现在的举动：“你不先关心一下你的眼睛有没有事儿吗？”
小噪在一边说，“戚小白不先关心他自己的眼睛, 反而首先关心我的身体, 这让我好感动, 可是, 可是，他的眼睛坏了吗？”
景书书摇摇头：“不，他的眼睛没坏，只是……阴阳眼没了。”
“阴阳眼没了？”小噪和戚小白同时说，小噪看得见戚小白，戚小白却再也看不到小噪了。
“书书，你真的在跟小噪说话吗？她真的在这里是吗？我的阴阳眼没了吗？永远没了吗？还是……为什么。”
戚小白很冷静，小噪却暴躁得跳了起来，“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没啦？你是说他再也看不到我了吗？”
“是的，”景书书回答着小噪，说话的时候，戚小白也能听到景书书说的，“他没有阴阳眼了，不过他也不是再也看不到你了，”景书书情绪很激动，然而在回答小噪的问题上，她还是努力保持冷静思考以后再回答的。
“你的意思是，他的阴阳眼能回来？”
景书书：“你忘了吗？在我做鬼的时候，在场的人都能短暂的，临时的看到鬼。那个阴阳眼虽然不是戚小白的那副，但作用是一样的。”
小噪大声哭了起来，“你是说，戚小白的那副阴阳眼再也不见了吗？无法接受。”
戚小白这边的冷静，跟小噪的暴躁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他一直认为失去了阴阳眼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他是个男人，在面对这种事的时候冷静很多。
“阴阳眼没了，其实也没什么，我早就知道有一天它会离开我的，以前我不是也没有吗？后来我不都失去了吗？所以再失去一次也没什么的吧，”戚小白说着，突然背过了身子，低下头又抬起头，像是要掉泪又拼命忍住的感觉，景书书看不到，只能猜测，她情不自禁的问：“这对眼睛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其实她早就想问了，刚认识戚小白的时候她就想问，为什么他一个如此平凡普通的人能拥有一双阴阳眼，而且还是很低级很低级的，只能看见一级小鬼的那种阴阳眼，现在居然都没了，大家都互相坦诚，那么她干脆就问出来吧。
戚小白却久久的没有转身，小噪一直在旁边呜呜的哭，“戚小白看不见我了，也听不见我的声音，以后我听来的闲言碎语要讲给谁听啊？”
一边冷静得令人发慌，一边烦躁得令人发慌，景书书被夹在两种极端的情绪当中，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不过比起小噪来说，她更想关心戚小白，因为与人相比，鬼的情绪其实不会对鬼本身造成什么影响。
景书书关切的眼神戚小白并没有注意到，但戚小白深沉的思绪也没有维持太久，他回复镇静，转过身，“我接受现实了。”戚小白很好笑，但是笑很难，他十分蹩脚的挤了挤，看上去却像是在切洋葱。
景书书：“愿意讲讲吗？”戚小白走到大殿门口，坐在门坎上，他们平时讨论事情的时候，就是这样坐着的。
景书书也走过来，坐在她身边，小噪也飞了过来，坐在景书书旁边，两人一鬼，背朝大殿，并排坐着，在这个角度，他们看得见同一片天。
“小噪也想听，她就坐在我旁边。”
“嗯。”
“讲讲你眼睛的故事。”
“这个，要讲我妈妈的故事了，她以前是一个医生，现在做医生很难，但以前做医生更难，我妈从来都是家里备受宠爱的小女儿。但是她却没有那些受宠的孩子，一贯有的娇气，她没有很多零花钱，但她都用来买书了。”
“就是你给我的那些吗？”
“那些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是我妈过世以后留下的遗物，她小时候还读过很多，他们那个年代生活不稳定，兵荒马乱的，所幸戚家村，这个从来无人问津的角落，因为被忽视，反而被保护的很好。所以她自学了很多医学知识，后来有了生产队，所有人都要成为生产队的成员，我妈妈当然也没机会当卫生员。”
“但后来她还是做了医生对吗？”
“那时候村里没有卫生所，我妈也只能偷偷给人看病，没有药，她就存钱去县里买，她也出去不了几次，每次都是托运货的给他带，好处费都比药膏贵，但我妈是真的很想做医生，她的生活很勤俭省吃俭用，不化妆，不买新衣服，所有积蓄都用来配药，为的就是在别人找到她的时候，她能给别人看好病。”
“村里人都找她看病吗？”
“听我爹娘说，一开始也没有人找她看病，后来是碰上几次，她遇见有人得了伤寒，就给他们塞了点药，这时候渐渐地，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有点小病小闹的，可以去找她了。”
“刚刚也说了，我妈给人看病不赚钱，戚家村的人又都不富裕，听到有不要钱的医生，就跑来看了，渐渐地，我妈，就真的成为一个医生了，大家都挺信任她的，但是她看病没有收入，所以医生也不能作为她的主业，而且给人看病还要消耗掉她的药膏，完成生产队的所有任务，赚够工分，那时候我爹也挺努力的，队里的活儿，他们都抢着干，你也知道戚家村有戚家三房，我家就是三房的掌舵人，所以，村里人对我们还是挺尊敬的，尤其是我娘免费给人看病，名声一直就挺好的。”
“但后来她还是没有成为医生，是因为他过早的离开了你们吗？”景书书把心里想的都问出来了。
“说真的，我不知道，医生这条路真是充满荆棘，也害了她的命，她走的时候才三十岁。”
景书书流泪了，听戚小白讲家里的事，她感动了，这是她第二次在这个世界哭了，她不记得自己穿过多少个世界，但留下记忆的并不多，每次体验完，都迫不及待的想要去下一个世界感受新的生活 ，但这次，来到这里，她突然就不想时光那么快走了，十五年，只是她仙生长河的一个瞬间，可是，这个世界的第一年，却惹得她不断的触及内心深处。
“戚小白，我去过很多很多地方，见过很多很多世面，你的故事也不特别，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哭，可能因为，是你。”这段话景书书很久很久以后才说给戚小白听。
她的妈妈是怎么走的，戚小白没有往下说，前面这些是个引子：“在我妈妈过世以后我的眼睛就变得特别了。”
“你当时就发现了吗？我的意思是说 ，你妈妈过世的时候，眼睛的变化瞬间完成，所以你应该看得到她飞升。”
戚小白遗憾的摇摇头：“没有，妈妈去世的时候，没人在场，我也是放学以后，才收到通知的。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你碰了她，对吗？”
戚小白的眼神突然变得警惕：“你怎么知道。哦不，你是神，你可以看穿我？”
景书书摇头：“不不不，我看不穿你，看不穿任何一个人。可是，你应该碰了你的妈妈，对吗？”
“对，我一直都不敢相信，他们跟我说我的妈妈死了，他们建了灵堂把妈妈放在里面，然后他们就在外面喝酒，我看见爸爸一个人在那跪了一整夜，又一整夜，然后，爸爸就支撑不住了，倒下了，灵堂里面空空荡荡的，很寂寞，可是灵堂外面却人声鼎沸，我觉得妈妈一个人在里面，很孤单，我就偷偷跑了进去，把她的棺材打开，摇了摇她的身体，我以为，她还会醒过来，我太傻了，她当然没有再醒过来。”
“你妈妈都知道了，那个时候，她因为对这个世界强烈的留恋，还没有真正的离开，所以在你摇她的时候，她最后的元神，通过你的触摸，寄托在你的身上了，我之前也说过，人的怨念是导致他们死后不肯离开的原因，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留恋，你妈妈显然留恋人世，因为那里还有你们，她很爱你们，她舍不得你们所以死了以后，才会久久停留不愿离去，只是这份留恋的力气太小，不足以让她化身成鬼留下来。”
景书书转头，眼睛停留在身边的小噪那里。
聒噪的小噪一直保持着沉默，景书书不知道，小噪也没说过，她留在这个世界，是因为怨念呢，还是因为留恋。
“那时候起我就有了阴阳眼吗？”戚小白问。
景书书说：“我想，是这样，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在清泠庙，和清鬼和小噪交流。”
“妈妈走了以后，我变得很自闭，他们都叫我哑巴，那时候，清泠庙和别的地方不一样，人们都怕这里，就像人们虽然在给我母亲送葬，但实际上还是害怕死人一样，没有人愿意来清泠庙，但对我来说，这里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好像来这里，我就能找回一些与人交流的感觉。”
“因为人的世界里，没人可以说话，鬼的世界里，却意外的有很多理解你的人。”
“嗯，书书，就是这种感觉，你太懂了。”
“嗯，感谢你的妈妈，她死了以后，唯一的财产，她的元神，化作一副阴阳眼，在你的身上，于是你来清泠庙的时候，没有恐惧，反而更多的是摆脱孤单的快乐，人们看着你，以为你变得孤僻，自闭，其实你没有，你可以跟清鬼诉衷肠，也可以听小噪讲一切戚家村发生的新宪八卦，说得夸张点，我觉得，这里虽然没人，但很像一个情报中心，你可以接受一切新闻，还可以畅所欲言的发表自己的看法，你觉得呢？”
“景书书，你的比喻很好。”戚小白刚才谈到妈妈，久违的悲伤布满全身，可是，再听景书书讲话的时候，一切回到现实，他脸上的苍白感，也慢慢消失了。
“对不起。”景书书突然说。
“为什么？难道阴阳眼的消失是因为你？”
景书书默认了：“是我大意了，我和鬼本身就是冲突的，我请你来我的世界，我的空间的时候，我忘记了你身上的东西。”
“你是说，刚才进入空间的时候？”
“对，就是那个时候，阴阳眼没了，因为我的空间，是我的领域，鬼是进不去的，所以我想，在你进门的那一瞬间，阴阳眼就被拒在门外了。”
小噪：“在门外，还在吗？说不定还找的回来？”
景书书传达给戚小白：“小噪问我，还找的回来吗？我的空间很强大，你的阴阳眼在进入的一瞬间，就和我捉过的鬼一样，灰飞烟灭了。”
戚小白：“小噪对不起，有点可惜以后看不到你了，但是，其实我很早以前就不想有这双眼睛了。”
小噪不相信：“怎么可能，这可是一种能力啊，虽然不是正派的神力，但也是一种能力，人不都希望被赋予异能的吗？你能看见很多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你还不喜欢吗？”
景书书认真的听着，小噪的话，戚小白也大概猜得到小噪正在侃侃而谈，他安静地等待着景书书的穿搭，过了很久很久，景书书说：“她说，你傻吗？”
小噪：“喂，景书书，你这个翻译很不道德哎，我根本没这样说啊！”
戚小白却笑了：“小噪，你一定是觉得我跟常人不一样吧，世人都希望自己有特殊能力，我有一双阴阳眼，虽然很低级，但起码已经与众不同了，比别人多一个技能，我还不想要，你也不能理解是不是？其实，不是这样子的，我是个人啊，平平凡凡普普通通有血有肉的人。阴阳眼对我来说不是能力，是枷锁，有了阴阳眼，我的生活陷入了困局，我开始喜欢跟清鬼和你说话，分享心情，但我在村子里愈来越孤独，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了，我一直很矛盾，也一直在寻找一种平衡点，我拼命地读书学习，也想有一天可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接触外面的人，好好地生活下去。”
景书书能理解，其实戚小白的愿望很简单，就是正常的生活，丧母之痛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懂，整个生活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景书书经历过的世界里，母亲被杀死的人，往往都进化成了残暴的猛兽。
“所以，眼睛没了，我听欣慰的，而且，不是我自己拆的，我心理包袱也挺小。我妈妈走了八年了，这双眼睛在这里，她就走不安稳，总是挂念着我，现在她总算彻底的离开这个世界了，我这才觉得，安慰到她了。”
景书书：“你的想法真的很好。”
“从今天起，我就回归一个平凡人的生活了，有点可惜当时不知道，否则会跟妈妈多说两句话的。”
景书书：“改天你去她坟头跟她说，也是一样的。”
“真的吗？别人说我可能不相信，但是你都这么说了，好，我明天就去看她，告诉她，我已经有了新生活，变成新的我了。以后也会好好地活着。”
小噪：“景书书，戚小白整个变化过程，我都看在眼里的，他遇到你以后，就变成这么阳光的了。”
景书书：“小噪，戚小白不是认识我以后才阳光的，他本来就是个充满正能量的人，发生巨变以后他没有丧气，反而找到了发泄情绪的出口，而且他也很努力很向上很勤奋，不是我的功劳。”
“书书，现在我不想做普通人了，我做个仙女的助手也很好。”
“你就别开玩笑了，仙女哪里需要助手啊，明明你就很能干。”
“我现在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赶得上你吧。”
“呃。”戚小白呆头呆脑的，认准一件事就特别喜欢上纲上线，实际上哪有那么多的互相仰望和并驾齐驱呢，何况，人和仙到底有什么好比较的呢？
“你还是当我助理吧，平时帮我整理整理空间，做做饭什么的，也挺好。”
“哦，说到做饭，我们不是说好，找到小噪以后，吃红烧肉的吗！”
景书书经这么一提醒，口水已经掉了下啦：“不只有红烧肉，还有糖醋小排，炖个汤，好久没喝大骨汤了，戚小白，我还想吃排骨蒸饭。”
小噪：“那天，你们分了这么多肉吗？”
“书书，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吃得完吃得完，我都好几天没沾荤腥了，臭小噪，你不见了以后，戚小白急死了，非说不找到你就不给我做饭，害我馋死了，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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