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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走,这路上碎石多。”
陈青醁无心赏景, 一颗心全都在秦玉甄脚下。
曲曲折折走了一里地后,便来到了山背后。
山背后这个湖很大, 水面波光粼粼, 岸边千树桃花盛开。从这里下去是一片青翠的草地,绿水逶迤,芳草长堤。看上去很有一番意境。
湖光山色,美景佳人, 本来应该是件美事。不过陈青醁心里还有事,几次和秦大小姐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
“小姐小姐,你看那边有几只空船,咱们要不要上去玩一会。”
卉儿迫不及待地指着远处叫起来,“坐了船,还能到山那边去呢。”
陈青醁觉得自己真是和这丫头天生不对付,她现在一心想早点回去,这山这水就在眼前,看了便走不好么。其实说到踏青,像秦家宅院里有几十亩大园子的人家,里面要什么奇花异草没有,到了这野外,其实也不过是些茅草杂树,乱石山木,大老远来这里坐什么船,不过看花看水应个景也就罢了。
陈青醁心里不满,面上却还是对着秦玉甄微微带了笑,“你看……”
“既然天气这么好……”秦玉甄弯了弯唇,“那就去吧。”
“好,好,行。”陈青醁无法,只好道:“我先去问问。”
湖边停着的船不大,看上去也很简陋,上面有几个艄婆正歇在船头等生意。她们都是附近乡里的妇人,因为这个时候来这边游山玩水的人多,她们每年都会撑着自家小船出来挣几个银子。
秦玉甄站在远处等着,她看着陈青醁过去和人谈价,虽然这和人谈价的举动有些市井,但那人举止舒徐,淡雅有礼,一言一行,落在秦大小姐眼里,却比那些所谓谦谦君子更风雅一些。各花入各眼,秦大小姐此时的眼里心里,好似就只容下了这一人。
不一会,陈青醁便走了过来。
“走吧,要了两艘船。”反正后面跟的那些马夫随从并不会无聊来坐这种小船。陈青醁道:“这船小,除了撑篙的艄婆外,三个人是肯定坐不下的,要不,你和卉儿坐一起,我坐船在后面跟着。”
“……”
“怎么了?”陈青醁见秦玉甄看着她却不说话,便有些不自然地抿了抿嘴,“要不,我再去多雇两艘?”
秦玉甄看着她脸上那对招人眼的浅浅梨涡,微微有些失神。这人在自己面前就是这样敏睿温厚,那一双眼睛看过来时温和如玉却灿然有光。
“不用了,刚好。”
“哦,那,那咱们走吧。”
横在中间的卉儿丫头瞅瞅这个瞅瞅那个,一向不太灵光的脑子突然间像被什么醍醐灌顶霎时开了窍,“小姐,你还是和姑爷坐一起吧。”
……
停在岸边的那两只船还未解开缆绳,那个艄婆起身道:“这船窄,你们可要小心点。”
陈青醁跨了一步上船,船底湖水荡漾开去,她转过身,等着秦玉甄上来。
秦大小姐明显不太习惯这种小船,她捏着裙角踌躇了一会,刚要跨腿,只见船上的陈青醁已经向她伸出一只手。
秦玉甄看着眼前白皙的手,抬眼望了这人一眼,接着也伸出了手来。
两人指尖相触,秦玉甄心也跟着微微触动了一下,她将手滑进了她手心里,风生袖底,纤指凝玉。陈青醁收起五指握住了她的手,一用力,便将她拉了上来。
船身果然窄,她一上来,那船便荡了一下,荡的秦玉甄脚下一晃,差点就扑进了湖里。好在陈青醁手快,把腕子一带,顺势就拉了她一下。
这一下倒好,秦大小姐没扑进水里,却扑到了陈青醁怀里。
“小心些。”
秦玉甄在她怀里抬起头来,她一手紧紧抓着陈青醁的衣裳,脸上已带出了一片绯红。
草木犹解醉春风,两人视线相交后,却都不好意思偏过头去。
“你,你先去船中坐着。”陈青醁轻轻松开了她,“慢一点。”
秦大小姐拢了拢裙子,低着头的在船中坐了下来。
那个艄婆子脸上带着笑,说了一声:“两位坐好,我这就解船了。”
说完解开了缆绳,然后拿着长长的篙杆插进水底,木船便慢慢地向后退去。
江南的山水秀丽,湖水绕着山,山围着水,桃花流水,这春风湖上,上下天光一色。
秦玉甄看着水面,湖面缓缓晃荡。
对面的陈青醁心思全放在两岸的山上。那山真美,青的靛青,绿的翠绿……
两人各自怀着心事,在这天光云影间一时相对无言。
许久后。
“玉甄,我……”陈青醁有些艰难地开口道。
“其实……”
秦玉甄一双眼睛波光潋滟地望过来,“你现在要是不想说,那就先别说……”
“我会一直等着。”
这湖弯弯绕绕,从这头到那头,来回加起来也有七八里长,等船回到远处泊岸后,已经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秦玉甄今天兴致很好,下了船,又要去附近山间游玩一番,要不是陈青醁阻挡,她怕是还要往山顶上走一遭。
一直到了下午申时,一行人才开始启程。进了城门,这时街市上人依旧多,马车一路慢慢悠悠过了城北来到城南,在将过河上一座石板桥时,陈青醁正巧遇上一行府衙中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衙门的安抚使司副使周呈周大人,后面是几个皂衣公吏,他们腰间都挎着刀,押着一些蓬头垢面的犯人慢慢走着。
“哎唷!容少爷,我远远看着就像,没想到还真是你。”
周呈老远便开始打招呼。
陈青醁对着马车里的秦玉甄说道:前面好像是府衙的周大人。”
秦大小姐有些不屑:“和那些人有什么说的。”
陈青醁道:“总要过去打个招呼,我去去就来。”说着翻身下了马。
“原来是周大人。周大人,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这周呈去年因为剿匪有功,去年从兵备官升任了本地安抚使司副使,现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周呈笑道:“一天到晚忙公事。都抽不出时间和容少爷来相见一面。”
陈青醁道:“周大人日理万机,我等小民也不敢叨扰。”
“大家彼此兄弟,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周呈爽朗地笑了笑。
陈青醁看了看那些人,有些好奇地问:“周大人,你们这是?”
周呈转身看了看,说:“这不,前一段时间河里不是发了洪水么,本来好好的堤坝也让水给冲垮了。前几天上面来人查办河工,说是要重修河坝,这几百年没做的事,真的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要开山采石,要清理淤泥,单这前期招揽工匠就难上加难。这不,为了凑齐人数,上头发话将牢里一些囚犯拉上去凑数。反正好歹先应付着。”
“原来是这样,那周大人确实辛苦了,既然这样,我就先不打扰大人了,等哪回有了空闲,咱们再好好喝一杯。”
“行行,容少爷,那我就先去忙了,告辞。”
两人告别过,陈青醁便转身回去了,她一手拽着嚼环,一手拉着马绳慢慢走着。
“刚刚去和人说什么了,这么久?”
秦玉甄从窗上探出头问道。
“才说了几句话而已,没什么。”现在快到城中那条河港了。陈青醁在心里算计着还有多长时间回到秦府。
秦玉甄见她不想说话,便垂了目光坐回了车中。
——————
一行人回到秦府,几个看门的赶紧奔过来牵马拉绳。
进了前院,有几个等着的丫鬟忙上来道:“老爷正担心小姐去了这么久,叮嘱小姐回来就让去老爷那边一趟。”
秦玉甄回过头,陈青醁道:“老爷子肯定也担心急了,你快些去吧。”
秦大小姐见她总没有话说,便只好转身就走。
陈青醁等她一走远,便赶紧快步望回南院而去。
过来院门前那座竹桥,进院门,正在院里晾衣衫的翠竹见了她惊喜喊道:“容少爷,你回来了?”
陈青醁“嗯”了一声,一径走去了里屋。
屋里静悄悄的没人,那封信就放在案桌上,上面只用一个镇纸压着。
幸亏好,这信还在。
陈青醁把信拿出来,那跟着进来的翠竹欢喜地说道:“容少爷,我还以为你要晚上才回呢。”
“这屋里有谁来过没?”陈青醁把信收进怀里,盯着她问道。
翠竹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陈青醁把镇纸放好,转身便走。
翠竹忙跟上去道:“容少爷,容少爷,刚刚冯四爷来问了我几趟,他一直问你回来了没有,看起来好像有事要和你说……”
陈青醁头也不回。
“我知道了。”
33玉鱼儿
南院这边靠着莲花池, 池中团团翠叶, 池边花团锦簇, 从园中那个大莲花池子引出的水顺着水渠缓缓流过墙外。
陈青醁出了月门, 刚要上游廊时,冷不防见冯老四从一座太湖石后走了出来。
“你这是去哪?”冯老四问。
陈青醁冷笑:“我什么时候去哪里还要和你说?”
“青醁,你给我站住!”
冯老四几步赶到陈青醁前面拦着她, “你想去哪?陈青醁,咱们先把话说清楚。”
“咱们之间还有话要说?冯四爷, 咱们现在谁也不欠谁的,这年头, 大家都不容易, 你若是真惹急了我, 我还真个不怕你们。”陈青醁已经被逼的戾气横生。
冯老四道:“行行行, 就算我冯四这次对你陈青醁不起,我不该瞒着你去找秦天望。可是, 你一开始也不该骗我走!青醁,我一把年纪了, 膝下无子无女,不是我说句乞赖的话, 我冯四现如今就指着这笔钱当棺材本了。就算你不看在我可怜的份上, 你也该想想你自己,那么多银子,你说不要就不要了,你那样做, 你又把我放在何处?你这分明是要绝我的后路了。要不是你这样做,咱们现在到不了这一步!”
“我断你后路?”陈青醁道:“要是我真有心不管你,我当时大可以一个人一走了之,冯老四,你自己评评良心,我陈青醁什么时候做过那背义之事,我说过,这钱我多少能补给你一些,虽然不能让你大富大贵,但也够你后半生能衣食无忧了。那秦天望能是个什么好东西,你既然和他一起来算计我!”
冯老四道:“我还能有什么办法,青醁,事情不做也到这一步了,既然各自都有不对,先前的事咱们一总也不追究了。以后咱们好好的,不管是你要护着那秦小姐也好,还是别的什么都好,只要咱们先把钱拿到手里,以后什么事都依你。”
“呵呵,咱们好好的?”陈青醁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当初你收顺子做徒弟,不就是想着自己老了以后有个人依靠吗?可是现在顺子死了,你一个孤家寡人,举目无亲,不就是想以后靠着我来帮衬么?你现在急着在我和秦天望之间两面圆场,你想靠着秦天望赚这笔银子,又不敢跟我翻脸,也真是够难为你了。”
冯老四讪讪道:“青醁,你看,我自小就夸你机灵,又聪明,也难怪我大哥最疼你。”
“是,我当初要是脑子不聪明点,我师父早就把我卖到天南海北去了。”陈青醁毫不留情道。
冯老四尴尬地笑了一下,说:“说你好也不乐意。”
“我乐意有什么用,我这次还不照样栽在你手里。”
冯老四道:“姜还是老的辣,我都在江湖上混了一辈子了,你那些小伎俩能瞒我?你既想着自己能全身而退,又顾及着我,既想不让秦小姐知道真相,想着让秦天望的事情败露出去。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还给秦老爷留了书信吧。你左右顾及这顾及那,到头来,却一样没有顾全到。你这便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青醁,我实话告诉你吧,秦天望现在是虎视眈眈志在必得,就连这秦府里面都已经有了他的人,你如今一个人,又能做什么?只要你好好地把事情做完,咱们一切好说。”
“一切好说?你难道就不怕我去秦老爷面前告发你们。”
冯老四摇头道“你看,我刚刚不是才夸你机灵么,你不傻,要是能说,你早就说了,哪里还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冯老四道:“你心里清楚的很,这说出真相的后果会是什么。现在这贇州城里谁不认定你是秦家的女婿?你一来,那些人便家家家送礼,个个请酒,他们这样,那还不都是看在秦老爷面子上的,秦老爷一生富贵,银子什么的可以不在乎,但这外头的名声,他可是爱惜的紧,你要胆敢让他秦家颜面扫地……”
他激动地拿手指了指,“就上回那些无一活命的山匪下场恐怕就是你的下场!”
“是了,所以秦老爷绝不可能让自己女儿嫁给一个江湖骗子……一个江湖骗子?”陈青醁嘴角露出一丝浅笑:“呵呵。”
“是我心软了,要是我当时心肠硬一点,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局面。”
冯老四摇摇头,“你说你又何必呢,我先前那样劝你你都不愿听,你说你和秦家小姐这事,你们若是真个彼此相好,我冯四倒也很想成全你们,咱们这些走江湖的,什么事没经过看过。可是,你陈青醁敢在秦小姐面前表明自己的身份么?你敢跟她说你是个女子么?你倒是心上爱她,可她呢,她喜欢的是容少爷,是那个和她早有婚约的容醴容少爷,不是你,不是你陈青醁!”
陈青醁:“……”
“你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你还想着顾全了她,她秦大小姐便会感激你?你去试试和她说出真相会怎样?青醁,你能想想后果是什么吗?你和她这辈子注定无缘。既无缘,更无份。你放下她吧,不要再想着她了……”
————
三月的天气,虽然早晚有些凉意,但是白天要是没下雨,这日头就格外大。
翠竹今天收拾好屋子里头,正要出去,便见一个丫头顶着太阳从院门外进来了。
“翠竹姐姐。”
翠竹看了看来人,原来是东院那边的一个丫鬟。
“怎么了?”
“容少爷在没在?”小丫鬟问道。
翠竹道:“容少爷一早就出去了。你有什么事?”
“啊。”小丫头有些失望,“小姐还想让容少爷过去一趟呢?”
“什么事这么急?要不要叫人出去寻她回来?”
小丫鬟道:“也不是别的事,就先前给容少爷预备的那套过大礼时穿的衣服已经送来了,小姐想让容少爷过去一趟,看看衣服合不合身。”
翠竹顿时急道:“瞧瞧我这脑子,之前好像有听嬷嬷过来说过的,昨儿却忘记和容少爷说了……要不,还是叫人出去找找?”
小丫鬟道:“翠竹姐姐你也别忙了,小姐还说了,要是容少爷不在,等回来晚点过去也行的。”
……
此时,城南的一家高大的酒楼上,秦天望正趴在窗上往下看,下面是熙熙攘攘喧闹不已的街市。
“少爷,刚刚派去的人回来说,容少爷只在那茶楼里喝了几杯茶,然后,然后就回去了。”
秦天望回过身,皱眉道:“有没有见她和谁说过话?或者交给什么人东西之类的?”
来人摇摇头,“没有,我们四五个人盯着呢,除了喝茶,她什么事都没干。”
“是吗?看起来她还老实了。你再多叫几个人跟着她,反正她去哪,你们就跟到哪,万一有什么事,立马就来告诉我。听见了没有?”
“知道了,秦少爷,我这就去。”
说完来人就噔噔噔下楼去了。
“还算你识相。”秦天望冷笑一声,“也不看看跟谁斗,哼哼,早要知道这样,你还逞什么能!”
陈青醁沿着河边慢慢走着,河岸边上歇着一些生意担子,陈青醁走了一段路便停了下来。
“这位客人,你看看要不要买点什么?”
陈青醁微微侧过身,眼光朝后面快速瞥了一眼。
果然。
这几天不管自己在哪里,她身后总少不了这些人的踪影。看来,这秦家少爷对她还是不放心的很。
她嘴角露出一丝笑,随意从担上拿起了一样东西。
那做生意的见来了客人,忙招呼道:“这位客人,这对是今年新样式的耳环,你买回去,送给你家娘子正好。”
“娘子?”
陈青醁脸上动了动,“不用了,我看看别的吧。”
“这位小兄弟,我看你一表人才,想来你家娘子也个美貌佳人,要不然你看看这些胭脂水粉,这些胭脂颜色光亮又好看,你挑几样回去,保证你娘子喜欢。”
这外面路边卖的胭脂水粉,不要指望秦玉甄收下了,只怕一拿出来,大小姐恐怕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陈青醁笑笑,这些东西,似乎没一样能配得上秦大小姐。
她眼睛在货担上扫了一圈后,正要走的时候,却瞥见了角落处一个小小的玉件。
陈青醁伸手拿起了这个小玩意儿。
这是一只用碧玉碾成的小鱼儿,不满半寸,虽然只是平常的一个玉件,但雕刻得栩栩如生,鱼儿张嘴摆尾,鳞颊宛然,看着极是可爱。
陈青醁拿在手里,问道:“老板,这个怎么卖?”
“哎呀呀,客人真是好眼力,这可是我去年从一个外地客商手里进的,因为东西好,要价高,又碰不上识货的主,所以才一直留了下来。既然客人喜欢,我也不多赚你了,二钱银子,二钱银子您拿去。”
陈青醁用手细细摩挲着这鱼儿,不说买,也不说不买,那贩子看得着急,生怕跑了这单生意,他连忙就说道:“既然你喜欢,我就再让些价钱给你……”
“不用了。”陈青醁从怀里掏出两角碎银,“就刚刚那个价。”
那人愣愣地接过银子,等着这位好主顾一路走远了,这才回过神,“好家伙,做这么多年生意了,头一回碰上这样的。”
——
东院里头,安嬷嬷拄着拐杖从外面进来,唠唠叨叨数道:“怎么没见秋纭那丫头?都这个时候了,屋后头也没人打扫,一会又要去去厨房准备点心了,我两天没上这里来,你们一个个便懒散起来,连个地也不扫了……”
秦玉甄倚在长榻上,把个竹绷子小心取下来,然后拿着这块总算绣好的绢帕子左右瞧了又瞧。
卉儿瞅瞅门外,说:“可不得了,这老太太记性不好,嘴也越来越琐碎了,前儿才告诉她秋纭去老宅那边了,今儿又来数落了。”
秦玉甄眼睛看着手里,“你在这里说什么,还不去扶嬷嬷先回去,再去把地扫了。”
卉儿把手里东西放好,嘀咕道:“屋里不过去了几个人,这里事事就落在我头上了,早知道这样,我也去老宅那边挑几样轻省的差事了。”
秦玉甄今天心情好,她也懒得和这丫头计较,“扫了地,再顺路去厨房把点心拿来。”
卉儿憋着一口气又不敢声张,扭身噔噔噔就出去了。
这是一块荼白色的绢丝手帕,上面绣着两粒圆圆红红的相思子。
因为秦大小姐的绣工实在入不了眼,在几个贴身丫鬟温言婉述连哄带骗的劝说下,她才终于放弃了绣一枝并蒂莲的打算,转而绣了这两个实在没啥美感的相思豆。
秦玉甄亲手把它整整齐齐叠好,不论好歹,这可是她秦玉甄一针一线亲手绣出来的,里面有她一场女儿家的心事。只要那人不嫌弃,这绣什么的其实也没关系。
陈青醁进东院的时候,院里没人。她挑了帘子进屋,正好看见秦大小姐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出神。
秦玉甄听见动静抬起头,陈青醁对她微微一笑,“秦大小姐叫我来有何贵干?”
秦玉甄看了看她,说:“这衣服好了,你去试试。”
陈青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来一个衣匣子上放着一套崭新的衣冠靴带,那最上面是一件缂金丝宝蓝色外裳。
这都是秦大小姐特意替她选的。
“你现在穿的薄,就直接套上我看看。”秦玉甄说道。
“好。”陈青醁低眉顺眼,展开衣服后慢慢穿好。
秦玉甄细细打量着这件新衣,她勾起一缕散落在耳边的鬓发,起身走了过去。
“袖子长短还行,刚刚过手,袖口我让人改成了七寸,看上去却好看多了……”
两人离得近,陈青醁静静地听着她说。
秦玉甄伸出手,将她身上的纽襻一个个系好,“你觉得呢?”
34信物
陈青醁还能说什么, 左右就一个字:“好”。
秦玉甄给她系好了衣裳, 便退后一步细细端详, “别的都好, 就是这下摆稍微……”
陈青醁走过去,把放在手里攥了很久的小鱼儿递了过去。
“嗯?”秦玉甄看着她。
“我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了,也没送过什么东西给你。”陈青醁有些磕磕巴巴: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若是,若是你看不上, 我……”陈青醁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竟然这样说不流利。
秦玉甄见她有些窘迫, 于是手伸过去拿起那小东西。她细细看着, 唇角不自觉泛出一抹如水的温柔来, “怎么想着送这个给我了?”
陈青醁见她收下, 便露出一丝清浅的笑,“也没什么, 就是看着喜欢,想着你大约也会喜欢, 所以……”
秦玉甄眼波流转,她把那鱼儿拿在手心里, “我很喜欢。”
“我也有东西要送你。”她把自己绣的那块绢帕拿出来。“……以后, 你可不能再去要旁人的帕子了。”
陈青醁低着头怔怔地接过来,这是一块绣制并不精巧的绢子,不但样式不好看,就连针脚看上去不太均匀, 上面两颗红红的相思豆下还歪歪扭扭绣着一个小小的“甄”字。
这是秦大小姐亲手为她绣的。
陈青醁拿着这块绢子,心里某处柔软似给触动,她鼻子一阵发酸,这算相互赠送定情信物了吧。她抬起头,内心甜涩参半,甜的是秦玉甄用情至深,涩的是她情感所托非人。因为从一开始,她陈青醁不但要骗她的财,还要骗她的心。
两人四目相对,秦玉甄眼中有无限的缱绻情深,那眷恋过水有痕,一进她陈青醁眼里,便在她心中荡起了层层涟漪,把她的刚刚才起的徘徊和愧疚荡的无影无踪。
她被秦玉甄看的神思恍惚,一时就沉浸在了其中不可自拔,她心里忽而空茫忽而又悸动,秦玉甄只一眨眼,她的身体就像走了魂一样沉沉浮浮飘飘荡荡。而那颗心,也早已去了千山万水之外。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也不知多久之后,窗外突然传来一声翠鸟的啼叫。陈青醁一下子像是猛的被人打了一个闷棍后霎那间清醒了过来。
“这,这衣裳试好了。”陈青醁急急忙忙解开襻子,“我,我该回去了。”
有些东西太过遥远,远得甚至碧落从不敢去想象。
秦玉甄眼里的温情不变,她静静地看着她手忙脚乱脱下衣裳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春日里天色明朗,园子里的山石磊落,幽绿嫣红。陈青醁走了一路,一直走到那个莲花池边才停了下来。
她刚刚心慌意乱手忙脚乱,走的时侯却依旧不忘将那绢子拿着。
相思子,相见相思,相伴相依,地老天荒不愿割舍。
陈青醁脸上似笑非笑,她心中觉得难过,她想不要,却舍不得不要。这些酸楚和隐忍谁又会知道。
陈青醁左右挣扎,明知天命无缘,自己又能怨得了谁。
池子那边已经落了一地的杏花。前几天还开在枝头迎风摇曳的花儿,现在已经成了一片雪白。
树下,正有一个人拿着锄头在树根下翻着。
“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请君红白外,别眼看天工。”
这是谁的诗陈青醁已经忘了,她收回目光,眼里的痛苦一闪即逝后慢慢恢复了平常的冷淡。
她转身走的时候,微微扬起了嘴角,只是,那嘴角下却不易察觉地露出了一丝嘲讽。
树下那人瞥见陈青醁慢慢走远了,这才丢下锄头,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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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一过,秦府上上下下就开始忙碌了起来,这天早上,太阳才微微露出一点点头,秦府里面就开了大门。
前院里,几个粗做的婆子正抬了几担水打扫庭院,不但把门窗擦得雪亮,就连四周那水磨砖墙也拿水擦得干干净净。
何义今天一起床就开始忙,后天就该过大礼宴请宾客了,虽然前多少天就陆陆续续开始准备,但事到临头,却总还有不少大小事情要处理。
他刚从桌上拿了几本账册出门,外边阶下就已有几个人等着了。
“何管家,何管家,今儿又有几家礼单送进来了,你看,这还礼的钱是现在去支取还是等明儿再取?”
“我看看,几家?”
何义接过礼单说道:“那就现在去,你们照着先前的贺礼钱还礼就是。另外打发那些轿夫马夫的脚钱,你都备好了没?要尽量预备点。”
“何管家,你放心,那些钱我都弄好了,只多不少。”
“……何管家,老宅那边齐管事叫人来问,那对紫檀绣花镜屏怎么还没送过去?”
何义解下一串钥匙,“那镜屏就在库里,你去叫几个人用马车送过去。你们要小心着点。”
“知道了,何管家。”
何义一说完,就拿着几本账册赶紧去了账房。
其实不单前院忙,这南院里边剩的几个丫鬟也忙,翠竹才收拾了桌子,又要开始准备收拾衣裳了。
本来这院的丫鬟婆子就不多,前几天把桃儿杏儿和几个嬷嬷都派去老宅那边,这院里的事虽不重,但七七八八的琐碎事却一件都少不了。
翠竹在屋里翻箱倒柜,又开了两个大衣裳匣子,冬天的那些厚的,夏季那些单的,再加上去年小姐给姑爷新做的那些还没来得及穿的,靴带袜子鞋子,林林总总,整出来的已经装满了两三个大箱子。
这些都就要先送去老宅的。
再有不久,等小姐出了阁子,姑爷和她在那边住下,以后还会不会经常回来了。唉!这日子,一日过了一日,便再不回头了。到时候,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跟着过去。
翠竹感慨一声,刚要说些什么,一抬头,却见人已经躺在摇椅上睡着了。
翠竹走过去,将飘在地上的绢帕捡起来,她心下有些纳闷:这上面不就两颗红豆么,这能有什么好看的,也值得天天拿在手里不放。
35不见棺材不掉泪
三月底的时候, 一连下了好几场春雨, 到了初六初七, 天色才稍稍有些好转。直至到了初九这天, 幸喜天色却晴,风扫薄云,土暖泥肥。
一大早, 东院里的几个丫鬟就进进出出端水端茶伺候了。秋纭洗了手从屋外进来,卉儿几个正准备衣裳头饰, 又要开匣子找钗子耳环珠花,找装着胭脂膏子的镶银边盒子, 一个个忙的不可开交。
今天秦府大开宴席, 凡贇州城稍有些头脸的都会赶来捧场。自辰时开始, 就陆陆续续有宾客上门了, 秦府门前,骏马穿梭, 彩车华辇来来往往。从前厅一直到后院,男宾女眷, 满满当当的摆上了上百桌酒席。
后厨里,满案的猪羊鱼鸡不说, 昨天上午又杀了两头肥水牛, 除了山珍野味外,又是美酒佳酿各色新奇的果子糕点。反正不论价钱贵重,那银子,真正花的像淌水一样。
前大厅里, 到处一派喜气洋洋,从上宾席数下去,就单单一个正厅里就足足摆了整整齐齐一十八桌,除了这里,左右两边跨院,后进的几个小院,也都安排了席面。来的客人多,不但秦府几个院里的丫鬟要忙着出来招待客人,就连那些稍稍体面的婆子都要出来端茶倒水。
陈青醁今天换了那身圆领蓝色缂金丝外裳,她站在那里,清秀淡然。
因为主家人口少,作为堂亲的秦天望也要忙着招呼来客。他见陈青醁脸上带着笑和人谈笑风生,便见缝插针地堆着笑走了过来。
“恭喜容少爷,贺喜容少爷!”
陈青醁收起笑容,淡淡道:“秦少爷,你说说我何喜之有?”
咳咳,秦天望讨了个无趣,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走开了。
这边又来了好几个客人,来人走过来笑着拱手道:“容少爷,恭喜恭喜。”
“多谢多谢,请。”
“……容少爷好福气,再有几天就该和秦大小姐喜结连理了,你们两个郎才女貌,真是天设地造的一双璧人。”
陈青醁浮起笑意连连谦辞,“几位客气,请,请。”
此时大厅里的上宾席已经坐了大半,除了本地那些有名望的大乡绅,衙门里也来了不少人,那位和秦家有过龃龉的知府王大人虽然没有亲自前来,但还是托了安抚使司副使周呈带了贺礼过来。
秦仲崑秦老爷还在和那几个远道而来的贵客谈笑风生,不时捋须大笑,笑的满面红光。
“……张世兄过奖了,你可把人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
“这哪叫夸,我刚刚才和容家公子说过几句话,人看上去斯文俊俏不说,礼数周到,才学也不错,听说,还很有身手。你看,现如今这等天分高强的年轻人能有几个。”
秦仲崑大笑道:“承赞承赞。”
“你倒有福气,令千金既然都放了定,想来这拜堂成亲的日子也近了吧?”
秦仲崑笑道:“不急不急,二十二日才正式迎亲嫁娶,到时候,还请各位赏光。”
“一定一定,算起来也不过十一二天的事了,世侄女成亲,看来我得准备几样最好的贺礼才是。”
“哈哈哈,老世兄,我这半天就专等你这就话了。”
说完,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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