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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本将军看中的人

小厮的这一声又响又急，像是一道惊雷般唤回了临清的神志。

他抱起琴站了起来，跟着一位来领路的小厮从大堂来到了里屋。

那是醉仙楼最上乘的一间雅间，目及之处皆是名人字画和精致的摆件，空气里浮着幽幽的香气，光是轻轻嗅着就能让人头重脚轻，有些昏然。

那小厮领着临清来到一方长桌前。

这长桌处在房间的南边，靠北的地方从空中垂下了一片珠帘，使人在长桌前坐着，透过那珠帘只能看见黑茫茫的一片，看不清楚北方尊位上的人来。

小厮走了。

临清将琴放在桌上，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坐了下来。

屋子里很静。

静得只有他有些紊乱的心跳和延绵的呼吸，还有小厮走时带起的珠帘，叮铃作响。

窣窣，窣窣。

一阵脚步声响起，随即是衣摆拂过的窸窣之声，下一刻，临清只觉得整间屋子的空气都沉了几分——他意识到，那位大人已经来了。

咕噜噜……

酒香忽溢，是倒酒的声音。

浓郁的酒香充斥着整间屋子，昏暗的光线下，临清放在琴弦上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着。

左等右等，也没等来那位大人开口，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拨动琴弦。

他这次弹的，是一首名为《雉朝飞》的曲子。

古人牧犊子，行年五十却终生未娶，直至暮年仍是独身一人。那日他去砍樵，却见到林间雉鸟都是成双成对而飞，不由得心生悲意，仰天而叹：

雉朝飞兮鸣相和，雌雄群兮于山阿，独我伤兮未有室，时将暮兮可奈何，嗟嗟暮兮可奈何……

恍惚间，临清眼前仿佛见到一个老人立于林间尽头，看着碧空中成对的雉鸟飞过；他皱纹满布的脸上有苦意，有悲意，有错过人生至喜的遗憾，还有已然迟暮的无奈……

临清还清楚地记得，男人去边疆半年后回来的那日，他弹的正是这首曲子。

半年未见，男人见他时没有半句解释，更没有一丁点关怀，反而是斥骂他是碍事的下人，揽着别人的肩膀想要离开。

那个时候，他心中又悲又怒，满腔的柔情付诸指尖，竟化成这一曲求而不得、孤苦终老的《雉朝飞》。

那个时候，琴弦断着，指尖痛着，人也恍惚着，他这一曲弹得磕磕碰碰没了半点美感——

可是他再也不是以前的他了，现在的他，悲苦如《雉朝飞》，他也能轻车驾熟，信手拈来！

不过是茕茕孑立，孤苦终老罢了，就算再孤单，再抱憾，也好过嫁给不爱自己的人，凄苦地度过自己的余生！

他双手猛地用力，最后一个琴音如潮水迸出，余音振梁，缭绕良久。

曲终。

屋子里很静。

静得只有琴弦的嗡嗡轻颤，还有他有些紊乱的呼吸。

他等了片刻，却等不来那位大人的只言片语，不由得有些急了，正想要出口询问，忽的听到“叮叮咣咣”几声，竟是那人从座位上急急地站了起来，打翻了桌上的酒杯！

“大人，你……”

临清的话还没说完，跟前的珠帘就被人用力地掀开，下一刻，一张看不清面容的脸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张脸上戴着一张黑色的面具，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额发有些乱了，只堪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在昏黄的房间里宛如银河中最闪的星辰。它一瞬不瞬地盯着临清，眼波颤抖，像是星辉投入湖中，却被风吹起涟漪。

它就那么定定地看着——

但是片刻之后，内里的光却灭了。

那双眼里闪过一丝自嘲的黯淡，微微垂下，黑黑长长的睫毛覆在上面。一声苦笑响起，下一刻，那眼睛的主人就垂下手，任珠帘哗啦啦地落。

随着珠帘的落下，临清也如梦方醒，收回了满脸的惊诧。

“大人，你可还满意？”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在来之前，他特地吃了些辛辣的东西损了他的嗓子，让他的嗓音从之前的清脆动听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他身份隐秘，他不能让任何人认出他的真实身份。

珠帘外的那人似是有些站不稳，伸手撑住了一旁的花架，另一手用力地扶住了自己的脑袋，片刻之后，他才喑哑着开口：

“这曲子……你是从哪里学会的？”

临清毕恭毕敬地答道：“回大人的话，此曲名为《雉朝飞》，是一首常见的琴曲，京城里的琴师，大约都会弹的。”

“是么……”

男人的声音愈发低了，他垂着眼眸，看向清清冷冷的地面。

“那这曲子，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片刻之后，他又问道。

“没有。”临清摇头，“不过是描写见到飞鸟时的愉悦心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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