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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了厚厚的一层。
屋子里炉火正旺,暖融融的一片。
青年已经消瘦地不成人形,枯瘦的手绷着一层皱起的皮,不见血色的惨白肌肤上,青筋在手背突兀而出,像是舔舐人生气的蛇,吸取尽青年余下的岁月。
雪白的手帕轻轻掩住了唇,随之而起的撕心裂肺的咳嗽。等帕子拿开的时候,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素白锦缎上的点滴血迹。
他的唇色这样的淡,些微血迹覆在唇上,像是点了色泽浓艳的胭脂,又像是年少无忧之时,他衔在唇间的一叶菲薄的花瓣。
可是眉眼之间已经不见当年的风流修雅,只剩下憔悴与苍白,如一朵开到了颓败的花,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姿态,凋零谢落。
他张开手心,怔怔看着掌中的帕子许久,轻轻叹了一口气,将之丢进了身前的火盆里。
火苗一点点将那张手帕舔舐殆尽,只剩下灰黑的残烬。
就像是吞没了他的一生。
惨淡的,可笑的一生。
屋外乍然响起了一声清越的戏腔,隐隐约约之间,那自江南来的名妓软媚的声音落入了他的耳中。
“日落西山又东升,人生恰似采蜜蜂,采的花儿春心动,到了还是一场空,人挣闲气有何用,尽赴南柯一梦中……”
好一句,尽赴南柯一梦中。
他低低笑了起来,却不小心牵动了心肺,又不住地咳嗽起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女子疾步走上前来,小心扶住了他。
又听见了外面的唱戏声,脸色当即一变,连连呸了几声,埋怨道:“唱的什么丧气东西,我这就叫他们不要唱了!”
他却伸手按住了她。
“唱的好。”他勉强止住了咳嗽,轻声道,“唱的好,该赏。”
女子咬住了唇看他。
青年伸手扣住了身下玉枕的边缘,用力掰开了,里面竟然是中空的。他的手指探进去摸索,触碰到了一抹圆润的滑凉。
黑压压的睫羽颤了颤,终于如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手指微微弯曲,将那个物件勾了出来。
那是一只男子束发用的簪子。
簪身微雕了一个篆体的“徐”字,以昭示这是由当年名满京城的徐大师亲手打造的,普天之下独一无二。
青年却将那件千金难求的稀罕物件搁在了女子的手中:“赏她吧。”
“可是……”
她一句质疑的话尚未来得及问出,便看见青年侧过了身去,阖上了双眼,眉眼间尽是困乏之色。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终于意识到,这件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奴婢这就去。”
榻上的人只是闭着眼睛不说话,仿佛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外面的唱腔依旧渺渺茫茫地被冬日寒风送过来,穿透漫天的飞雪,断断续续落入人的耳中——
“多少朝臣与帝王,尽是如梦在黄粱……”
也许我这一生,真的只是如梦黄粱。
“醒来枕上无一物,一片痴心付秋风……”
若真是一场梦,那就,让这个梦早点儿醒吧。
轿辇穿过长长的宫道,被四个人稳稳地抬着。
聂寒闭着眼睛坐在轿中假寐。
新帝初立,百废待兴,他需要忙的事情也格外的多。眼下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由得有些犯困。
抬轿的人猛地停住了脚步,聂寒略略一惊,睁开了眼睛。
“何事?”
外面一阵沉默。
他微微蹙了眉,正要撩开帘子看看发生了什么,便听到一个声音带着几分犹疑地在外边响起——
“摄政王,王妃,薨了。”
如晴天霹雳。
一道白光贯过他的眼前,一时间仿佛什么也看不见了,耳边只剩下嗡嗡的轰鸣。
“……你说什么?”
“回摄政王,王妃,薨了。”
喉头一甜。
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生生将那口从肺腑里生出的血咽了回去。
“回去。”他像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字字沁着血,加重了声音,“回府。”
手下的人不敢怠慢,几乎是小跑着,一路抬着轿辇回去了。直到轿辇在府门前的稳稳停下,才看见一个男人扶着轿子内壁慢慢站了起来,撩开了帘子出去。
刚刚跨出一步,他便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幸而身边的人扶住了他。
“谢遗呢?”
那人低着头,不敢看他:“王妃,在里面。”
那江南名妓还在唱。
“许她姻缘不得成,这是人能命不能,命中没有枉费心……”
字字句句,如泣如诉。
聂寒顾不得这些,推开了身边搀着他的人,疾步穿过曲折的回廊,最终停在了一处院落之前。
他一生的挚爱之人,一生亏欠之人,就在这堵墙内。
他像是不堪深想下去,阖上了眼睛,却有一滴泪顺着眼角淌了下来,在冬日干冷的阳光里折射出破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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