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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涟青小巧的身影被无数金光推着,拉出了一个长而昏暗的影子,一直拉到了他的脚下。肖暑微微眯起眼睛,一步一步朝着她走,摄像头紧紧地跟着他,直到他在设定好的位置前停下来。

他的爱人脸上挂着泪痕,俊俏的五官蒙着暮色,哑声道:“我要回去了。”

肖暑望着她的脸,情绪一点点沉了下去。

“我梦到了天天,她说冬天好冷,好饿,妈妈不在,好想妈妈……”

泪珠源源不断地滚落,被折射的夕阳微弱地照亮,肖暑微微张嘴,脑中的空白开始病毒一样地蔓延。

张涟青的影子映在冰面上,他盯着那一块灰色,从里面看到了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冬天的冷意开始渗透进他的身体,他保持着微微张嘴的动作,四肢凝固,一股熟悉的、令人绝望的恐惧涌上了头顶。

完了,他想。

又来了。

而此时,在他的脚下,光洁的冰面出现了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痕。

起初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吴导甚至喊了NG,要求再重新拍最后一次。一直到那道裂痕开始如蜘蛛网般的扩散,离得最近的张涟青神情骤变,紧接着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有人在说话,有人在喊,有人在岸边跑动,但没有一个人敢再走到那个冰面上,怕成为最后的一根稻草。

只有肖暑还站在原地,他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仿佛成为了一座即将沉没的雕塑,只死死地盯着某一块冰面,嘴唇张合,无声地说:“对不起。”

溺水

“肖暑!”

冰面咔嚓一声,蛛网以肖暑的脚下为圆心,开始迅速地瓦解、破裂,然后连同冰面上的人一起崩塌而下,坠入冰冷的湖水里面。

剧组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叫待命的安保,绝大部分人还没来得及冷静下来,又是“扑通”的响声,冲得最前的付秋野居然就这么跳进了湖水里面。

肖暑在下沉。

他甚至分不清楚这是现实还是梦境,刺骨的寒意连同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瞳孔里恍惚地折射着水面之上的阳光,而更深的、更无边境的黑暗正在拉着他不断往下。

有人在他的耳边说话。

他的耳朵里面已经灌满了冰水,但那声音好似就贴着他的鼓膜,一下一下敲到他的心上。

那人在不急不忙地叫他的名字,声音轻而温柔,带着深深地怜惜与思念。肖暑在这个声音里面感觉到了比刺骨的湖水更可怕的窒息和恐惧,他张开嘴,本能地想要大口呼吸,液体开始不停地倒灌,灌满他的胃和肺,灌满他的心脏,灌满全身的每一根血管,他已经接近昏迷的边缘,肌肉条件反射般地挣扎,但那个声音的“他”剥夺了全部的机会,瞳孔里最后的光线慢慢被染红,血做的黑暗湖水温柔而细致地裹住他的四肢、缠住他的脖子……

救命。

对不起。

哥哥。

野哥……

一只手猛地划开了越来越厚重粘稠的液体,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

付秋野拼了命想把肖暑往上拉,但他们距离冰面已经有了一段距离,有次形态的人体重比常人更重,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拖着,力气和体温都在不断地流失。

再这么下去两个人都要陷在这里了。

付秋野用尽全力把肖暑搂进了自己的怀里,一边努力往上浮,一边在水里拍打着他的脸颊,肖暑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的状态,他闭着眼睛,五官被微弱的光亮照得如同一张精致的陶瓷面具,付秋野不敢多想,恐惧已经开始像湖水一样剥夺他肺里最后的空气,他用力地吻了一下怀里人的嘴唇,艰难地朝着冰面浮,但那冰面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远得让人绝望。

我还没把肖肖追回来。

付秋野咬牙,屏着这一口气浮到了水面的附近。他能够能到外面的人在疯狂地喊,再有不到半个手臂的距离就能冲出水面,但他形态转换期的小腿肌肉开始要命地抽搐,他无法再划动,很快便重新开始下沉——

“噗通”一声,又有人跳进来了。

付秋野看不清那人是谁,他的意识也开始恍惚,隐约中感觉到一个有力的手掌拉住了他的手臂,以人类无法想象的力度,带着他跟肖暑两个人飞快地浮向水面,不一会,他拉着肖暑,那人拉着他,三人一起从水里面浮了出来。

“出来了!”

“快,快,把他们拉上来!”

“我的老天啊,肖暑,肖暑没事吧?”

“医生呢,剧组医生!”

付秋野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四肢已经冻得完全失去知觉,只靠着潜意识紧紧地搂着怀里的肖暑。好几双手把他们拖到了岸上,他抖得能听见牙齿碰撞的声音,有人给他裹上毛毯,然后想把肖暑送上担架,一下子竟然掰不开他的手。

“付总,你松手啊!”不知道谁在他的耳边喊,“肖暑危险了!”

付秋野这才突然回过神来,惶恐地松开了自己的手,用自己几乎要结冰的眼睛去看怀里的人,但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肖暑便被飞快地抬进棚里。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他身边同样裹着毯子的黄岐琛翻来覆去地说,“那傻孩子,为什么就不挣扎呢?明明身体素质那么好,为什么要犯傻!”

付秋野原地呆了一会,然后猛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到摄影棚门口,好几个助理紧张地拉着他,劝道:“付总,救护车马上来了,你别急,现在……”

他冲开门,里面脸色青白的肖暑正在不停地往外呕水,裸露出来的小手臂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绒毛,盖住冻得青紫的肤色。一个医生扶着他的头,一个医生拍着他的背部,张涟青一边哭一边把毛毯裹在他身上。

付秋野大松一口气,强烈的晕眩感和虚脱感涌上来,他靠着门沿,就这么望着肖暑,整个身体软绵绵地滑了下去。

有人扶着他在坐下,喂他喝了一点温水。没一会急救车就来了,他和肖暑被抬上了车里,黄岐琛也跟着上了车。

肖暑看上去还没有完全恢复意识,整个人昏沉沉地,被医务人员插了吸氧管,胸膛艰难地起伏着。付秋野就靠在他的旁边,紧紧地握着那只冰冷的手,握了一整路都没有松。

一到医院,黄岐琛便让医生把肖暑从紧急通道直接送进了病房,然后掏出特管局的证件,要求封锁整个楼层。赶来的医院并不是什么大医院,还从没有遇到过次形态的明星患者,手忙脚乱地把叫来了院长,折腾老半天,才把场面安定下来。

肖暑被37度的恒温水泡着,自我意识慢慢地回笼。

他感到全身都痛,肺部像被戳了个遍的马蜂窝,肌肉僵硬得无法动弹。带着口罩的医生正用奇特的目光注视着他,用温和的声音跟他说:“你恢复得很快,是我见过的身体素质最好的病人了。”

肖暑艰难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绒毛已经褪下去,只剩下部分冻伤严重的地方还薄薄地覆盖着。

他缓慢地让肺里面充满空气,然后极度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医生给他做了冻伤和溺水的处理,半夜的时候,似乎是身体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反应,他后知后觉地发起了高烧。

但即使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痛苦和疲惫,肖暑依然无法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黄岐琛让医生在点滴里面加了安神的成分,他勉强浅眠着,像是陷在一个没有尽头的循环迷宫里面,来来回回地做着同一个噩梦。

他看到13岁的肖泽,穿着跟他一模一样的衣服,被几个蒙着面的男人绑在了椅子里。一个男人说:“这两小崽子长得真好看。”另一个男人又说:“别,至少要留一个。”有人伸手去摸肖泽的脸,他感到恐惧和愤怒如同由远及近的海啸,在冲到了最高点的那一瞬间,意识陷入了片刻的黑暗。

随后是熟悉的满地鲜血,梦里的每一个细节都是如此的逼真,他能够看见肖泽嘴唇上干裂的起皮被血液润湿,深棕色的瞳孔茫然无神,手臂上的勒痕已经变成的青紫。在他的不远处,一二三四个绑匪倒在血泊里面,到处都是被野兽撕扯下来的部位,旧工厂昏暗的灯光照下来,把梦境照得如同劣质恐怖电影里的廉价布景。

放我出去……

肖暑紧闭的睫毛沾上了湿润的水汽,有人温柔地吻着他的眼角、脸颊和嘴唇,从现实世界里一声声地唤着他的名字,他像又一次被人从溺水中救起,恐惧地猛睁开眼,浑身是汗,大口大口地喘息。身边的人在亲吻他的耳垂,声音就贴着他的左耳:“嘘——没事了,没事了,只是梦而已,我在呢。”

肖暑茫然地偏过头,昏暗的房间里面只能看到身边人的隐约棱廓,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意识到他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浑身像是要烧起来一样的疼痛,只剩下流进来药液的血管是凉的。身边人柔声问他要不要喝水,他条件反射地点头,那人短暂地离开,很快便扶着他的头,把杯口抵在了他的下唇处。

肖暑小口小口地喝了些温水,大脑稍微清醒了一点,迟钝的发现房间里的另一个人是付秋野。

但是他实在太累太累了,积攒过久的负面情绪全部爆发出来,身体和神经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所以当付秋野钻进被窝、将他搂入怀里的时候,他一动也不想动。

付秋野一只手环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右手,像是要安抚他一样,轻柔地、有节奏地捏着他的手心。

两人的温度在被窝下面迅速地融为一体,肖暑从他的身上闻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接近觉醒期之后,他闻起来像一块巨大的蜂蜜。

“肖肖。”

他近乎呢喃地唤他。

肖暑半合上眼睛,应激过度的心脏终于开始变得平缓。付秋野安稳的呼吸喷在他的耳后,他感到珍贵的宁静,甚至还有一点点久违了整个世纪的睡意。

“肖肖。”

他又唤了一声,轻轻含住了他滚烫的耳垂。

肖暑从鼻子里面发出了一个音,付秋野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一下一下捏着他柔软的手心,低声道:“我唱首歌给你听好不好?你以前很喜欢的,总是会在睡前弹一遍的钢琴曲……”

付秋野开始缓慢地哼着曲调,那声音从他的耳朵里面钻进去,轻柔地牵引着他的心脏。肖暑听得入神,意识渐渐越行越远,含糊地说:“你走调了。”

付秋野把他搂得更紧了一点,轻笑了一声,依然哼着他走调的小曲。肖暑在他的声音里面顺利地滑进了睡眠里面,不是药物的强制睡眠,也不是身体的自保机制,而是像普通人一样的、正常的睡眠。半梦半醒之间,他感觉到那小曲停下来了,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着他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吮吸着,他感到难能可贵的平静,侧过身,贴上了身后人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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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双更

亲密

“肖暑的抑郁症是老毛病了,13岁的时候他经历了那桩绑架案之后,精神便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之后两年一直在做精神治疗,甚至有两次自杀未遂,后来在他爸妈坚持不懈的努力之下才从阴影里面走出来,像正常人一样上了学。”

“什么样的绑架案?”

“这个我不能跟你说的太细。肖暑和他的双胞胎哥哥同时被绑了三天,我们找到他们的时候,除了肖暑以外只剩下一地的尸体。肖泽是被流弹击中死亡的,其余绑匪是被觉醒的肖暑一个个咬死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受的刺激太大,他总觉得是他害死了肖泽,所以才会有这么严重的精神问题。”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些事情。”

“付先生,瞧你这话说的。如果能够轻易地把这些东西说出口,也就不是什么大毛病了。”

付秋野下意识地从衣服里面抽出了一根烟,正要点的时候才想起来这里是病房门口,又把烟放了回去。一个晚上的时间,黄岐琛的下巴上已经长出了青色的痕迹,整个人都看上去很憔悴。

“他们出事的时候,我是营救队的队长,”他也忍不住掏出了一根烟,没有抽,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肖暑被救出来时的那张脸,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无论怎么都忘不了……”

付秋野感觉胸口被什么很重的东西压着,喘不过气来。他偏头看了一眼病房里面,天刚亮,灰蒙蒙的光线来不得穿透窗帘,肖暑安静的侧脸埋在被子里,像看不真切的脆弱瓷器。

“我应该早点发现的。”付秋野哑声说,“他……”

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昨天在水里拖住肖暑的时候,他一下都没有挣扎过。如果再晚上那么几秒,付秋野根本不敢去想会怎么样。

“他从来没有真正怪过你,”黄岐琛说,“他一直在积极地接受治疗,只是治疗效果一直不怎么好,大约是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没法再维持这段婚姻了吧。”

付秋野的手背上迸出青筋,摁着门框半响没说话。

黄岐琛复杂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从病房门口离开了。

没走几步,他便看到陈晓正紧张地站在走廊拐角处,眼睛下面一对大大的黑眼圈,见到前辈走过来,忙小声问:“肖先生怎么样了?”

黄岐琛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道:“我觉得你挺顺眼的。”

“啊?”陈晓愣了一会,“您说什么呢,肖先生到底怎么样了?”

黄岐琛摆摆手,叹气道:“没事,先应付媒体吧。”

陈晓还是不放心,原地来回走了几圈,最后忍不住趁黄岐琛打电话的时间,快步走到了肖暑的病房门前,朝着里面看了一眼。

肖暑还躺在病床上面,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上连着点滴,似乎睡得很平稳,露出来的小半边侧脸一动不动。而在他的病床边上,只穿了一件黑色毛衣的付秋野正俯着身,小心翼翼地隔着被子吻了一下床上的人。

陈晓的呼吸一顿,怔怔地望着这一幕,握着门把的手又慢慢松开,随后悄无声息地从房间外面退了出去。

黄岐琛依然站在走廊的尽头等他,看了眼他脸上的表情,什么都没说,伸手搭上他的肩膀,道:“走,哥请你吃饭,吃饱了好干活。”

陈晓点了点头,嘴角僵硬地勾起微笑:“谢谢琛哥。”

他们走了没多久,肖暑就醒过来了。

他几乎快要忘记这种睡到自然醒的感觉,睁开眼后愣愣地看着头顶昏暗的天花板,大脑深处发出舒服的颤栗,连身体强烈的不适都忽略了。

睡着前的事情都好像隔了一整个世纪,他花了好一会才回想起来发生了什么,心狠狠地一沉,然后下意识地回过头去,正对上另一双专注的眼睛。

房间里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光线很暗,付秋野坐在病床边上,背着光,脸有些看不大清楚。

“还早,再睡一会吧。”他说。

肖暑的目光微微往下,看到了两人交握的手。

以此为记忆原点,他完整地回想起了昨天晚上的狼狈失态,还有那一首一直在走调的歌。

肖暑把手收了回去,脸往被子里沉了沉,哑声道:“黄岐琛呢?”

“他去找公关做方案了,”付秋野握住自己的空手掌,“我给你倒杯水吧。”

肖暑的视线追随着他,因为觉醒期的原因,可能再加上昨天的救援,他手里的水杯端不太稳,水面总是在起伏着,一下一下的,折射着窗帘外透进来的微弱的光。

肖暑没有拒绝,他实在是渴了,高烧了一整晚,体内能够流失的水分都已经流失得差不多。他自己端着杯子喝完了一整杯,然后难受地重新躺回了床上。

“昨天的事,多谢。你没什么事吧?”

付秋野笑了一声,伸手帮他把被子掖好:“你以前可不这么客气。”

肖暑没说话,他重新握住了他的手,声音轻下来,半哄半劝地说:“再睡一会,才六点。我就坐在这里陪着,你放心睡。”

肖暑本来想说睡够了,但久违的优质睡眠对他来说太宝贵了,也许是因为生病的原因,他就这么任由付秋野握着手,重新闭上了眼睛。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了,付秋野还像他承诺的那样,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坐在他的床边,两人相握的手心里出了薄汗。

“你……”

这一回,付秋野主动松开了手,按了床头铃,把医生叫了过来。

医生做了一通检查,又说了一堆注意事项,肖暑没有怎么认真去听,医生一走便翻开被子准备下床,结果冻伤的腿刚碰到地面就软了,几乎是朝着地面直跪下去,又在半途中被人牢牢地架住,重新拉了起来。

“慢着点,”付秋野皱着眉头,“去洗手间是吧?”

肖暑很少在人前露出这么狼狈的一面,多少有些不自在,生硬地说:“你去休息吧,让护工过来就行。”

付秋野就跟没听到这句话一样,扶着肖暑往洗手间的方向走。肖暑现在没力气跟他辩,只好跟着他一步一步地跨,从病床到洗手间不过二十几米的距离,竟然硬生生地走出了一身冷汗来。

付秋野架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掀开了马桶盖,然后再自然不过地开始扯肖暑的裤腰带。

肖暑猛地抓住他的手腕,瞪着他,尴尬地说:“你出去。”

付秋野还没松手,有些担忧地看着他:“自己站得稳吗?”

“出去。”肖暑咬牙又重复了一遍。

他举起双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动作,出去的时候替肖暑关上了门。片刻,从里面传来了冲水的声音,等得担心地付秋野径直推开门,里面的肖暑正在系带子,整个人被开门声惊了一下,差点撞上一边的洗漱台。

“付秋野!”

付秋野忙上来搀住他,道:“等病好了,你想怎么找我算账都行,就当可怜我一下,我昨天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

一边说着,他已经麻利地替肖暑挤好了牙膏,倒好了水。肖暑无言地看了他一眼,想到昨天冰水里面那个拼命把他往上拉的身影,没有再说什么,开始沉默地刷牙。

已经刷过牙的付秋野干脆也拆了一支一次性牙刷,陪着肖暑一起刷牙。两人并排站在洗漱台前面,肩并着肩,手臂偶尔会不小心碰在一起,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刚结婚的那会,厮混了一整个晚上的两人同时睡过了头,肖暑急着去剧组,付秋野急着去公司,于是都挤在同一个盥洗室里面,不小心拿混了彼此的毛巾,然后咬着牙刷含含糊糊地讨论什么味道的牙膏更好。

两人显然想到了同样的回忆,所以谁也没说话,默默地漱了口,付秋野替他拧了一把温热的毛巾。

肖暑接过毛巾的时候说:“野哥,你不必这样。”

付秋野说:“你忘了我在追你吗?”

肖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把温热的毛巾覆在脸上,很疲惫的模样,缓慢地呼出肺里的空气。

视野被毛巾遮挡的这一段小小的时间里,肖暑感到自己的手被身边的人拉了上来,有什么温暖柔软的东西贴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于是摘下毛巾,付秋野已经结束了那个短暂的吻,还是刚才的模样,搀住他的手臂,轻声道:“走吧,去吃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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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玫瑰

刚喝了两口粥,他的心理医生被黄岐琛临时从J市叫来了这边,准备跟肖暑仔细聊一聊他的心理状况。

付秋野说让肖暑喝完这碗粥,然后带着医生去了门口,想单独跟他问问具体病症,但这个治了肖暑好多年的田医生嘴紧得很,微笑着把付秋野的问题打发了回去,闲聊了一会,等里面的肖暑吃完了东西。

肖暑看上去情绪不太高,医生也没有打算在他这个身体情况下聊太多,关上门跟他在病房里待了一段时间。付秋野就等在门口,无聊地翻了翻手机。

一打开SNS,他和肖暑的合照再一次占据了等待界面,进去之后热度榜首挂着“肖暑溺水”,紧跟其次的是“付肖复合?”

付秋野挑起眉,点进第一条里。

昨天晚上不知道从哪个环节流出去了一个模糊的视频,拍的是肖暑被急匆匆送进急救室里的情景,付秋野那个时候还没有离开,就在与他并排的病床上,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被给了一个不清晰的特写。

底下的评论已经炸了,目前情绪最激动的就是肖暑的粉丝。热评第一条是一个叫做“今天也在努力爱肖暑”的用户发的“暴哭!!深夜刷到自己的爱豆出了事故还跟渣前夫疑手牵手我TM哭得喘不上气……”,有接近八万人给这条评论点赞,评论的下面又有一大堆评论让肖暑养好身体养好眼睛不要再瞎了,还有掐剧组安全措施没做好的,还有各种真真假假的小道消息,简直一锅乱粥。

肖暑的工作室在半个小时前已经发过通告,针对他溺水一事做了些说明,让广大粉丝不用担心,肖暑已经脱离了危险,正在休养中。但就复合一条,黄岐琛暂时还没有安排公关对应。

《夕影花语2》的剧组官博也发了申明,同样也是解释肖暑溺水的情况,然后对安全措施的疏忽表示诚挚的歉意,在结尾的时候通报了冰面破碎的事故伤亡情况,里面提到《夕影花语2》的制片人付秋野在援救过程中同样受了轻伤。

这条申明下面已经掐成了一团,付秋野难得也翻了一下自己的主页,他几周前发的“这次换我来追你。@肖暑”已经被网友们轮了一遍又一遍,评论量居然已经突破了十万。

付秋野跟组的这段时间,把公司丢给了亲信的副总代管,这时只感觉火气蹭蹭地往上冒。他关掉app,给刚接手《夕影花语》的营销部长打了个电话。

那边秒接起来,刚喊了一句“付总”,付秋野就火冒三丈地骂道:“你们这通告写的什么玩意儿?这种东西也敢往上面发?我是挂空名的是吧,连个汇报都没有,干脆你来做这个总经理!”

那边开始飞快地解释,说是考虑到您的名声问题,付秋野越听越火大,走到走廊尽头里:“别跟我扯这么多,肖暑脱离了华虹你们就无所谓了是吧?马上联系肖暑经纪人做方案,再让我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掐架你就年前滚蛋!”

挂完这个电话,他又打给了黄岐琛。

黄岐琛没接,倒是肖暑的助手给他回了一个短信:“琛哥在二楼开会,您有什么事吗?”

付秋野直接下楼,去了他们找医院借的一个小会议室。黄岐琛已经行动力极强地叫来了团队公关,总共五个人,正在跟别的什么人开视频会议,起初黄岐琛还没有看到他进来,一边的同事用手肘戳了他好几下,他才不耐烦地抬起头,看到付秋野后愣住了。

付秋野道:“公关太慢了,我现在让营销部的人控评。”

黄岐琛皱眉提醒他:“付总,我们已经从华虹脱离出去了。”

“我知道,”付秋野说,“但你别忘了,我现在是《夕影花语》投资方。”

黄岐琛一时无言,肖暑在华虹的这几年,他早就见识过了付秋野的手段和资源,这个时候多少有些犹豫。

付秋野已经用手机连上了他们的视频会议装置,把公司里最厉害的几个公关都拉进来,肖暑做心理治疗的这一段时间里面,他把两个团队拉在了一起,飞快地敲定了方案开始准备实施。

前后不到四十分钟,肖暑还在做治疗,他已经重新回肖暑的病房,上电梯之前遇到了一手抱着花、另一只手拖着大行李箱的陈晓。

陈晓见到他,很客气地低头喊了声:“付总。”

付秋野对这个新助理没什么印象,只“嗯”了一声。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奇特的香味。

“你等下。”付秋野停下脚步,叫住了他,“怀里抱的什么东西?”

陈晓看了一眼怀里的玫瑰,有些尴尬:“粉丝寄的东西,我怕一起塞箱子里弄坏了。”

付秋野从他手里接过玫瑰花,小小的一束大约是19朵,花香很浓,浓得简直超过了普通鲜花该有的香味,他一凑近便打了个喷嚏。

这香味让他觉得不太对劲。

“谁送的?”

“寄东西的人太多了,我得回去查一下记录才知道,”陈晓说,“肖先生花粉过敏,这些都不会拿到他跟前的。”

付秋野翻了一下花里面的卡片,上面用印刷体写着:“保重身体,我爱你。”没有落款。

付秋野盯着“我爱你”三个字看了好一会,眉头已经不爽地拧成了一团:“什么乱七八糟的,现在的粉丝都这么奔放的吗?”

陈晓在一边尴尬地笑,付秋野把花重新塞给他,满心别扭地进了电梯,胃里像被灌了一带瓶子醋,走着路都能冒出酸气来。

他知道肖暑人气很高,许许多多的小姑娘天天在网上喊男神喊老公,他之前也不怎么在意,这回直接撞上了送花的,就跟被针尖扎了一下似的,说不上来的不舒畅。

电梯门开了,刚好田医生从肖暑的病房里出来,他张嘴正要打招呼,心脏突然猛烈地跳动两下,浑身的血液不受控制地往头顶涌,然后就这么站在原地愣了好几秒。

等到这股莫名其妙的心悸过去了,付秋野开始感觉到身体在发热,刚好田医生走过来,关心地问:“您没事吧?”

付秋野下意识地伸手扯开了衬衣衣领,缓了几秒才道:“没事,没休息好而已。肖暑怎么样了?”

田医生笑了笑没说话,付秋野于是也没再问,跟他道了谢,大步朝着房间里走去。进房间的时候肖暑已经换下病号服,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和短裤,此时正靠在病床上,右腿垂在床边,左腿放在床上,微微弯腰,似乎是努力想把僵硬的肌肉拉直,手来回敲着自己小腿肚子。付秋野一眼看过去,那双笔直修长的腿就这样直直地撞进视野里面,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滑到了被短裤遮盖了一点点的大腿根,刚才在电梯门口的那股火蹭地一下子就蹿起来了。

肖暑抬头看了他一眼,也许是刚刚跟自己的心理医生聊过,他的眼睛微微反射着光,看上去说不上来的柔和。

就这么一眼,付秋野直愣愣地站在门口,喉结滑动一圈,感觉自己起反应了。

“肖肖……”

肖暑跟他住了这么多年,一看他眼神就挑起了眉,拉过被子盖住腿,冷声道:“洗手间里有凉水。”

付秋野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跟肖暑亲热过了,此时胸口一阵阵地发烫,几乎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片刻,他真的走到洗手间里洗了把冷水脸。

12月的冰水拍在脸上,付秋野狼狈地抬起头,在镜子里看了一眼里面的自己,听到了外面肖暑关门的声音。

他呆了好长一段时间,眼前来来回回地晃动着肖暑那双近乎完美的腿,半响,才突然想到了那束香味奇特的玫瑰。

※※※※※※※※※※※※※※※※※※※※

双更之后,第一更几乎少了一半人看?

偶尔勤劳的虾自闭了……

下药

肖暑已经不在病房里面了。

付秋野下楼让陈晓把玫瑰花再拿出来的时候,陈晓道:“肖先生刚才来过一趟,让都处理了。”

付秋野皱眉:“他在病房里好端端地来这里干什么?”

“说是过来跟琛哥谈一下公关的事情,刚好我在收拾东西。”陈晓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问什么,“他花粉过敏,远远看见玫瑰花就让扔了。”

“扔到了哪里?”

陈晓说丢了垃圾桶。

付秋野把王崇川找来,一个集团老总,一个次形态医生,两人哼哧哼哧地从医院的垃圾桶里重新翻出了那束玫瑰,现在这束花散发着混杂了浓郁花香和垃圾桶的味道,王崇川的鼻子一凑过去便打了个喷嚏,差点没吐出来。

“我去,太难闻了,”王崇川揉着鼻子,“这他妈谁送的,敢在里面掺催.情药……等下。”

他的表情突然凝住,一只手小心地捂着鼻子,凑过去又闻了下。

闻完,他把花重新丢进垃圾桶里,干呕一声,冲进旁边的洗手间里用凉水冲脸,一副被熏得要翻白眼的表情,靠在墙上喘了半天。

“你哮喘?”付秋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就闻个花吗,也没夸张到这个地步吧?”

王崇川看上去真的不太好,腿脚都是软的,走两步便挂在了付秋野身上,额头上蒙了一层冷汗。付秋野伸手去摸他的手心,里面是冰凉的。

“这玩意……是专门针对次形者的催.情药,”王崇川看上去还想吐,每个字都带着鼻音,“我们在组里做过抗药训练,我闻到那味道就……想吐……”

说完,他捂住嘴,冲到洗浴台边,又是一阵干呕。

付秋野的眉毛已经拧了起来。

肖暑从来没有公开过自己的次形态,这件事情是保密中的保密,别说一般的粉丝,哪怕是亲密合作伙伴或者圈内好友都不可能知道。就比如这次被紧急送进医院,黄岐琛已经跟所有见过他身体异常的医生签过了保密协议,加上特管局的监督和威压,泄露的概率不大。

“能查么?”付秋野沉声问。

王崇川没有立刻回答,他扶着洗浴台缓了好一会,又重新洗了把脸,稍稍缓和了一些才开口道:“能查。”

“这种药是禁药,体制内的人都很难弄到,送花的人有点来头,可以从药源查起,”他的声音里带着鼻音的含糊,“不过你家大哥不是在追肖暑吗?他那个级别的人弄点这个是小意思,动机也……”

付秋野的脸色顿时变了:“你他妈再说一遍?!”

王崇川吓了一跳,小心地看了一眼付秋野脸上的神色,犹豫了几秒:“……可以从药源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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