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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陈伤
他依旧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般,双手间的动作也是说不出的细致温柔,他手指轻轻摩挲着她膝盖上的旧伤,突然出声问道:“这伤疤是怎么回事?”
她的眼光也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移到膝盖的陈伤上,父皇虽说行止荒唐,母后贤德皇后却是出自礼部尚书家的高门淑女,当初在父皇还做着王爷的时候就嫁给了父皇,一生温婉知礼,贤良淑德。在成为皇后之后更是时时劝诫着父皇注意德行,每当父皇因一时怒气罔顾人命之时,母后便是冒着被迁怒的风险也要去劝诫父皇。
曾经就有一次父皇在气头上,母后不顾女官太监阻拦去劝阻父皇,被父皇一砚台砸在了额头上,顿时鲜血直流,可母后还是直挺挺地跪在高阳殿前,任由鲜血污了她端庄美丽的面容。
她直言天顺帝要杀的新晋探花郎张封遥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虽说言语上不拘小节得罪了陛下,可若天顺帝真的杀了他,恐会伤了天下文人举子的心,得民心者得天下,陛下切莫不可因一时怒气得了众怒,就算今日天顺帝真将她处死在高阳殿前,她也绝不会允许天顺帝杀了张封遥。
天顺帝生性急躁,看皇后如此折煞自个的面子,当即气的要提剑杀了皇后,后来还是被身边伺候的公公冒死拦下了,后来天顺帝缓过来了这口气也意识到自己行事荒诞,命太医给皇后瞧伤并放过了张封遥。皇后知大事已定,松了一口气后就昏厥了过去,天顺帝终于意识到自己辜负了皇后,满心愧疚地命人好好照料皇后。
而且自此事以后他对贤德皇后也敬重了许多,皇后也成了他身边唯一一个能劝阻他一二之人。
只是像常宁母后这么满怀悲悯,大局为重的女子,却在常宁十二岁时就早早地去世了。
但常宁耳濡目染,却被母后灌输了很多身为公主的职责和重担,后来母后去世的第二年父皇又听信谗言,要杀素有清名的左都御史陈遇一家,母后去世前就曾告诉过常宁,左都御史陈遇刚正不阿,眼里向来揉不得沙子,之前就曾得罪过不少人。
若是她真的没熬过去这场病走了,要常宁一定劝阻看顾着天顺帝,莫要因为一时意气罔顾良臣,生生折煞了忠臣的性命。
没想到贤德皇后才刚过世一年,天顺帝就听了荣妃的枕头风要杀左都御史,小常宁记起母妃的话,要求见父皇却被拒之门外。
她为了求父皇开恩保住左都御史,在流云殿前生生跪了一整夜,那夜还下着鹅毛大雪,只有忍冬撑着伞在风雪中瑟瑟发抖地陪着她,两个人在冰天雪地里跪成了雪人儿,却得不到殿里的一丝回应。
流云殿里旖旎流香,天顺帝的新宠荣妃正在殿里娇媚承欢,扶嘉公主却独自跪在殿外无人理会。皇兄怕她触怒父皇赶来劝阻她回去,她却记着母后的嘱托,怎么也不肯离去,可天顺帝被妖妃咬住了心思,竟是铁石心肠地任由常宁在外面跪着,最后常宁终于支撑不住昏倒在了流云殿前,等醒来已经是三日以后了。
醒来后她才知道,父皇到底还是没放过左都御史一家,他家的男女老少尽数被斩首于市,鲜血流了整条长街,听说陈遇死后还怒目圆睁地瞪着皇宫的方向,不论怎样都无法令其双眼阖上。天顺帝心里惧怕,竟令人直接挖了陈遇的双眼,并将其尸首焚成灰烬,让这世上再找不出一点关于他的痕迹。
百姓们于心不忍都来为左都御史送行,纷纷谴骂朝廷昏庸无道。还有不少文人士子提笔为陈遇作书,命里暗里的讥讽朝廷,天顺帝大怒,当即抓了不少煽风点火的文人才子,将他们尽数下狱或是斩首,接连一个多月大齐皆是阴云惨淡,人心惶惶,稍有风吹草动便会被敏感多疑的天顺帝揪住,这场灾祸发生在新年来临之前,正是冬日最寒冷之时,因而又被称作“仲冬之祸”。
也正是因为这场祸事,朝廷彻底失了民心,天顺帝整日流连荣妃宫中,不理朝政,并将荣妃的家人纷纷加官进爵,一时间在朝堂世家里风头无二。若不是因为天顺帝身子每况愈下,荣妃始终没怀上孩子,怕是连常宁长兄常止的太子之位,都要易于他人之手。
而常宁也因为替左都御史求情,触怒了天顺帝被禁足宫中,等她知晓了一切已是来不及了。那场雪地里的长跪让她落下了天冷咳嗽的毛病,还有膝盖也落下了再也消退不了的旧伤,不但形貌丑陋,且一到寒冬腊月便隐隐作痛。
可常宁还是时时为父皇的无道昏聩感到愧疚,她记得她在鹿苏台的宫宴上见过左都御史陈遇一回,听闻他和夫人感情极好,两人成婚多年也一直未曾纳过妾。陈遇的夫人生得慈眉善目,虽不及陈遇的英姿逼人,却一看便知是个贤惠温婉的性子,她记得陈遇和夫人身后还跟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说是他们唯一的儿子。
小男孩虽然年纪还小,却唇红齿白面若好女,头上扎着个玉带绑的小揪揪,便是常宁自幼见遍了人间丽色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心里感慨着幸好他是个男子,不然若是这孩子长大了,该是何等子祸国倾城的妖孽。
那小孩在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还抬起滴溜溜的眼睛偷瞅了她一眼,常宁在外要一直保持着长公主的端庄,虽然年纪还小,却也只能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可那日她却不知为何不由自主地对那小男孩笑了一笑,笑了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而那小男孩也似乎受宠若惊的样子,匆匆将眼睛转开垂下脸,脸上却泛起了两团小小的红云。
那是她唯一一次见左都御史的儿子,虽只是匆匆一瞥,却在她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可是因为父皇的轻信草率,却让这么稚龄孩童早早丢了性命,常宁每每想起心里总是过不去的愧疚,那愧疚压在她心底,就如她膝盖上的陈年旧伤一般,每每刮风下雨了总刺得她心底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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