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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二十四鞭，三十六棍
乍见满身污迹的少爷归来时，下人们吓坏了，连忙给他打了热水净了身，而等他换上新衣出来后，已不见少年踪影。
而后又得知，那日上门取银的锦衣卫是此前参与了外城的救灾者，其中一人染病不自知，于是又染给了妇人。
好在盛华医术高明，救忙针灸了几针，待病态稳定，开了药方才离去，但因为连买药的钱都拿不出，只好将母亲给他的生辰贺礼，去年送的貂毛云木笔给押当了，而后拿了药，九元便日夜亲手将汤药喂至妇人嘴边，悉心照顾至夜深。
入睡之前都会向月为母祈福，后来也不知盛华当真是神医，还是明月照心，应了所愿，不出三日，妇人虽仍咳嗽不止，但病势好转，已能下地走动。
城门前沿也同时传来了击退突厥的消息，又一批赈灾饷粮分拨下，如春雨救火解了燃眉之急，救治了不少患疫者，于是街边两侧卖唱的戏子大着胆，又抱着木琴出来谋生，卖薄饼的也开始在晨钟敲响之初吆喝起，墙外边小儿跳着房田，唱起了九九歌。
气象恢复如初，听闻城中百姓传言，郑南巡在突厥进攻之际，竟是以一人之力对抗一整支兵队，在劣势时分力挽狂澜，死守在城门前，未放进一人一马，这才使得城内太平如初，而后又因为救助外城瘟疫得当，立下了汗马功劳，不仅人人称颂，天子也因此以御敌神兽“冉遗”赐名，加封官爵，赏银千两。
一夜之间冉遗之名响震京师，然，就在加爵次日，满城还在为其祝贺时，三年未归的郑南巡突然回了府，按照规定加爵需三日与天子同宴，但天子却破格许他回家。
这本应是件好事，府上人人都为这分离的一家再次团聚而欣喜，丫鬟见老爷归来，先是美言两句，祝贺其戎马功劳，随后便转身，碎步赶往里屋告知了小少爷，本在书房习书的九元闻之，却不似从前激动，只是笔尖悬空，迟迟不落在宣纸上。
妇人瞧出其心思异样，接过他手中细笔放在砚台侧方，她得病醒来后见到的是满身伤痕的九元，询问他如何回事，九元却只答是自己摔了，但她为人母，自是看得出其中真假，加之这回老爷归府，他又不似以前欣喜，于是妇人手抚九元额间发梢。
“你可是与阿爹闹了脾气？”
九元垂眸摇头，咬紧嘴唇不发一言，妇人见此也不再继续追问，拿起方才才写好的策文，交由他手中。
“这策文我看了，甚是喜爱，你拿给阿爹赏读一番，他定会夸赞于你的。”
小九元听了，眼中荡漾一丝波澜，却又顷刻覆灭，他点点头，握紧策文跨出了房门，幽长的走廊里，似是又见郑南巡的身影，一如当日决绝，九元不想告知阿娘那晚在北镇抚司发生了何事，他不想让母亲知道，阿爹是此般薄情。
他拿着策文走到庭院，看见庭院中伫立者一身黄衣，那是天子赏赐正一品官员的蟒袍，华衣还未脱下，他还未来得及相唤一声阿爹，然，谁也没料到，一巴掌骤然落在了九元脸上，顺带将人给打倒在地。
“孽子！！！”
这一下太过突然，吓傻了周遭家仆，他们连忙上前阻拦。
“老爷这是作何？好不容易归家，茶还未吃，何要对少爷出此狠手？”
“你们都走开！”
他奋力将拦截的下人甩开，仆人们没见过老爷发怒，况且自家老爷贵为指挥使，一身好功夫，何人还敢上前阻拦？只是眼睁睁看着郑南巡在墙角捡起一根藤鞭，步步迫近小少爷。
而那一掌力道太大，打破了九元的嘴角，脸上本还有淤青未散，此下更是青红交错，小九元脑袋里一片茫然，他捂着脸，还未搞清楚是如何回事，又一截长鞭抽在他身上。
“阿爹为何打我？”
“为何？你心知肚明！”
“我不明白。”
“你杀了魏三！”
又一长鞭挥下，打得九元心脏骤然高悬，终还是东窗事发了，他移开视线，将手中策文藏进衣袖中。
“我没有杀他。”
“有人亲眼所见，你还狡辩！”
“我没有杀他。”
“可你放出了狱中囚犯，与其猖作为伍，人虽不是你亲手所杀，却也是你害死的。”
“但是那衙役先把我锁在了地牢之中，不让我出门寻医，幸得以那囚犯相助，才让我逃出北镇抚司为阿娘请来大夫。”
“这不是你杀人的借口！”
“我没杀人！！！”
郑九元突然歇斯底里地咆哮，这咄咄逼人的询问，像是那晚步步紧逼的魏三又站立在他面前，手里持着长刀欲取他性命，九元身子微微颤栗起来，身上未愈的伤口仿若又重新裂开，疼得他难以喘息。
那晚上，被长棍打在地，疼得他翻滚来去，却也只得咬牙忍耐，忍耐着剧痛去反抗，去冒雨奔走寻医，纵然回屋高烧不止，却也强装镇定，不敢言语丝毫，因为他知道若是他服了软，认了输，停歇了哪怕一刻一毫，阿娘便会离他而去。
他本不是个坚强的人，出生优渥又深得爹娘喜爱，衣食向来都是最好的，他没有穷人孩子的苦命，自是不知人间辛酸，可那一晚，世间给了他当头一棒，他不得不忍耐着彻痛的心扉，忍耐着流血的伤口，艰难地迈着脚下每一步。
而郑南巡决然离去的背影，犹如一颗业种深埋他心间，慢慢滋长着。
“你是帮凶。”
“先错于他，何须怪我？”
“就算如此，何至于取人性命？戾气怎可深重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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