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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旧事
在京师，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统称为六扇门。
此夜大雨，郑九元站在都察院的侧殿门前，手里撑着艳红的油纸伞，脚边倒了一干子人，郑九元脸颊上沾了两三滴血，不以为意，冷目前方经书房，迈步跨进。
自从郑南巡失踪以后，郑家便开始落没，由于妇人病疾不愈，常年需要喝药，因此府上的开销大半都给了郎中，郑九元在私塾跟着先生学道，沉寂了五年，但每每在入夜后看见阿娘拖着虚弱的身子独自跪坐于祠堂佛像前祈祷，心中的恨便日益滋生，直到再难容下。
他背着妇人辞去了私塾，虽然流言传遍，皆言郑南巡已死，朝廷也以殉职之名，安葬了衣冠冢，但未见尸骨，郑九元就不信此，于是他离开私塾之后，便每日都出城寻找，而外城之中，春楼向来最是能打听各路消息，但这烟花巷柳地本就只为揽财，功过是非如何，沙场灾病如何，都与之无关，来这里的可以是任何人，聊着任何事儿，但白手进去，都只有被驱赶的下场。
家中已是贫苦不堪，郑九元自然带不出一分一厘，他守在门前，一筹莫展之际，有人从身后递来了一袋子钱，那人身披金丝虎纹大袍，身材魁梧莽壮，并不眼熟，不知道其中有何猫腻，郑九元不打算沾染，于是未接过手，然而就在他转身欲走时，前路被此男人给拦截住了。
“不记得我了？”
见其痞笑，郑九元打量了两眼，却仍是没有丝毫印象，“我们见过？”
“北镇抚司那场大雨，你可是忘了？”
那场大雨，郑九元这辈子都不可能忘，他恍然大悟，却又惊讶视之，未曾想到当初那个衣着褴褛，瘦骨嶙峋的少年五年间竟是长成了这般模样。
男人带着他进了春满楼，要了十坛子好酒，在厢房里两人促膝而谈，郑九元这才得知，男人名为雷丘引，曾在京城内以赌谋生，后天子下达禁赌令，他不幸落狱，被关押了三月过后才被郑九元救出，之后杀了魏三，便连夜逃出外城，在青街干起了老本行，开了家地下赌坊，这几年生意红火，挣了不少钱。
雷丘引知道郑九元便是曾经叱咤一时的冉遗之子，但他并未因此忌讳，反而相聊甚欢，十分投机，是夜，两人便结交金兰，成了义兄弟。
而得知郑九元奔走寻父一事后，雷丘引更是千金相助，不仅如此，还派人潜入弘文馆，打算偷出郑南巡的卷宗调查，但把弘文馆翻了个底朝天，也并未找到关于郑南巡的卷宗，于是雷丘引亲自出马，偷潜进去将守馆人给绑到赌坊，折磨审问了一番，此人终是受不住，招了实话，郑南巡的卷宗在五年前被六扇门的人给拿走了，但具体是哪家司部之人，他也并不知晓。
于是郑九元先后闯了大理寺和刑部，皆是寻之无果，而后不久，郑九元又潜进了都察院，可潜这一字并不恰当。
那夜里，恰好下起了细雨，郑九元撑了一把最为惹眼的红伞，雨水滴落其上顺着油纸滑下，映衬了一派红色，月光下，像是有无尽鲜血流淌。
他便如此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带着一身杀气，见之者扬言郑九元是来索命的，而左都察御史曹昊清却是不改面色，负手身后，守在大殿门前鄙晲相望，身前还站着一众兵队，手持刀杖。
“阁下夜闯都察院，所为何事？”
“向大人索要一物。”
“何物？”
“冉遗的卷宗。”
曹昊清眼底闪过一丝异样，轻挥衣袖，仅言说“送客”二字，最前排的护卫便往前逼近，郑九元并不退避，僵持须臾间，屋顶上方突然起身数十弓箭手，随后有万箭飞来，郑九元看准时机用伞做盾，将其一一抵挡下，不待其缓口气，下方护卫紧接着齐攻而来。
此时正值梅雨时节，细雨绵长不断，郑九元一手执伞，一手执剑，虽有负伤，但仍是凭借一人之力从箭雨中闯出了重围，攻克下出招的十几人，又攻打下屋顶上的弓箭手，然而，在打斗之中，不知何时不见了曹昊清的身影，郑九元没有细究，趁着无人阻拦，他踏入了后殿的经书房，在里面找寻颇久，本以为仍是无果，却无意间发现了经书房内的地下暗格，而其中正是放着郑南巡的卷宗。
这卷宗被都察院的人从弘文馆移放至此，且被藏匿得隐秘，想必其上定有些不欲让人知晓的秘密，但展开细读一番后，发现其上除了记录的郑南巡生平以外，别无其他。
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又为何要如此费心保管一份卷宗？
郑九元皱眉冥思，忽尔听得屋外传来马蹄响，还有盔甲和兵器摩擦碰撞的冰冷之声，声势浩大，仿若震天撼地，门外有不少窜动的火光朝着经书房靠近，他跨出门瞧见马队为首之人是刑部尚书闻人舜，而他旁侧坐着的便是消失的曹昊清。
原来此人去寻了救兵。
郑九元不愿与其纠缠，于是趁其不备，关上了经书房的门，待兵队闯入进去，已是不见其身影，只瞧得屋顶上缺了几片瓦宇。
“追！”
看见从屋顶上逃走的郑九元，闻人舜立即驾马追赶，当夜的京师除了窸窣雨声外，还夹着嘈杂的马蹄声，以及官兵的吵闹与怒骂，惹得人不安宁。
郑九元因为之前与都察院的护卫们交手，而伤了大腿，每迈一步都带着伤口钻心的疼，他勉力跑进一弄巷里，却被人发现了踪迹，巡街人在身后紧逼，他不得不咬牙继续逃跑，没奔出多远，脚下忽觉麻木，不听使唤，郑九元身子不慎前倾，却在此刻，被人抓住了手腕，用力拽到了马背上。
雷丘引驾着马，狂抽缰绳，将后方追来的几人给远远甩在后。
“你为何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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