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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虎子大名叫周二虎, 他兄长叫周大虎，嫂子是邻村娶过来的, 姓张。

张氏当时是邻村里有名漂亮能干的女人, 只不过因为自小定亲的男人不慎在山上崴脚摔死了, 张氏一下背负上两家四个老人要赡养，又被村里长舌头的指指点点说是克夫, 日子过得便艰难起来，后来周大虎对她一见钟情, 他们家当年又是李村里的富户，便出了丰厚的嫁妆将人明媒正娶回家。

虎子记忆中自己家父母双亡, 但兄长是村里最有能耐的猎户, 嫂子又精明能干，一个人便照料了家里的生计和茶田，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却没想到短短几年时光, 兄长缠绵病榻, 嫂子形容枯槁，家中更是家徒四壁。

他情不自禁, 伏在床边，双目猩红：“大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周大虎闻言垂首, 满脸自责羞愧之色，张氏更是在一旁抹起了眼泪，但又不好在客人面前如此失礼, 便哑着声音道：“虎子，你，你先陪陪你哥哥，嫂子去给你们倒些水过来。”

张氏离开了屋内，周大虎一个汉子几乎要哭出来：“是我拖累了你嫂子。”

“当年你走后，官府突然传出封山的消息，不许人进去打猎，沾着山上的茶田也去不得了。”周大虎满目愤恨：“若只封一月两月我们家尚有存余，偏偏一封便是再没开过，后来实在过不下去，我便冒险偷溜进山，头几次还没事，我胆子大了便带着几个村里的男人一起去，结果偏偏就是那次遇见了事，他们都死了，就我一个逃了下来。”

周大虎扣着发出朽腐味道的床，语带哽咽：“我对不起村里人，你嫂子便从娘家求了些接济银钱回来，又把家里东西变卖，才算给了个交代，可我的腿当时也被、被毒蛇咬到，再没站起来过，这几年若非你嫂子苦苦支撑，我，我早死了。”

虎子同样满目通红，他在角城里有吃有住，却未料到如父如母的兄嫂竟然过着这样的日子，自责愧疚涌上心头，当即便忙从身上掏出银子，他平日里喝酒花钱手脚大，身边这些年只存下这十多两，通通要塞给兄长。

苏恨在一旁听出端倪，微微抬首，只是见二人正是兄弟情深之时，便又垂眸未出声，只等二人说完话再问。

偏他身边坐着的一位是惯不会看除他外其余人脸色的，见他动了却未开口，便想也不想打断了周家兄弟二人，看着周大虎问道：“你是中了蛇毒？”

周大虎神情一僵，才恍然发觉自己见到弟弟一时情难自禁竟说漏了嘴。

苏恨忍不住看了睿王一眼，满满是不赞成。

“苏公子可别这样看我。”睿王笑道：“难道你刚刚不是想问这个问题？”又看向脸上隐泛怒容的虎子：“本公子出言可是好意，我这随侍懂得几手解毒的方子，不妨让他给你哥哥瞧一瞧。”

忽然被点到的盛二一楞，见睿王朝他使了眼色，上前一步，沉着脸语气肯定：“没错，我会解毒。”

虎子面露喜色，然而周大虎却慌了，往床里躲了躲，透出几分抗拒：“不，不必了，我看过不少大夫，都说毒走入了骨头，没，没得医了。”

“话不能这么说，既然你都觉得没得医，又何妨一看呢，最差也不过是如现在一般，但若是侥幸，你的妻子也能少受点你的拖累。”睿王忽然一笑，看向目光闪躲的周大虎：“你既深爱妻子，便该让盛二瞧上一瞧，怎好如此拖延搪塞的？”

他话说实在咄咄逼人，苏恨不禁想起自己被他半诓半逼答应下的一月之约，好在如今只剩下十六日的光景，倒是很快了。

苏恨思及此，不仅看向了睿王，只是视线落的地方并不很好，是在他的脖颈致命处。

睿王虽不通武功，但任谁被这么一瞧，也会觉得浑身不自在，本是在看周大虎如何局促为难，此时将目光转向苏恨，又随着苏恨的目光看回自己，发觉对方的视线落的位置，恍然大悟。

睿王抬手，养尊处优的莹白指似无意地抚摸过自己的喉间，向苏恨眨了眨眼，道：“苏公子放心，到了日子，这里随你处置。”

他本是顾忌着在场还有周家兄弟两个，才压低着声音，说得隐晦了些，可话将将出口，又觉得不对，他这话说得不像是要俯首就戮，反倒是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氛围，不过转眼瞧见了比他还错愕的苏恨，又觉得心情大好，就不大想解释什么了。

苏恨只怔愣一瞬，即便二人之间有着深仇，他亦时常看不惯睿王的言行，却不得不承认睿王有一张能勾倒万千娇蛾的好相貌，尤其他透着矜贵和恣意交织的风流气，实在难以让人产生恶感。

若不是他在京城时便听闻过这人太多的传闻，又亲身经历了芳儿及杨秀才被这纨绔王爷逼死的事情，只怕也不会嫌恶他，毕竟苏恨自己也觉着这段时日瞧着他时总偶尔将这人看作是一块玲珑剔透的美玉。

只不知他这段时日的表现是或不是为了蒙蔽他而装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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