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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清怔怔望着顶棚角落垂着的一缕蛛丝,直到眼睛涩得渗出一层湿意,这才想起来似的擦擦眼。
泪珠滚落,眼前视线恢复清晰,就连耳边夏虫的鸣叫也真实得紧,鼻尖甚至还能嗅到一丝长年累月弥散不去的烟熏火燎气息。
不像是梦。
她动了动手指头,放开屏住的呼吸,细细感受了下,缓缓撑床坐了起来。
月光透进洗得单薄褪色的旧窗帘,映得逼仄的半间稍间朦胧黯淡,各样物事拉长的影子微微颤动,行如鬼魅。
正是她年幼时最恐惧的深夜惊梦时分。
换做如今历尽沧桑的她,早不怕这一点虚张声势的死物幻影了。
晏清掐了把手心,明显的痛意提醒她,她真的又活转过来,回到久远的垂髫之年。
晏清撒开手,轻叹口气,嘴角微微抿着。
莫不是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觉着她实在冤得慌,又给她一次从头来过的机会?
那她实在不好辜负这份厚待呢。
重来一世,那些欺她的欠她的,得好好清一清账目,了一了因果才是,不然她倒担心大家都难入轮回,不得解脱。
这一桩功德,她乐意做。
晏清随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趁手的剪刀,穿上绣鞋下地,熟门熟路地推开东稍间单薄的木片门。
嘎吱一声轻响,在静谧的夏夜中格外刺耳,却又轻易被湮没在震天的鼾声中。
晏清略站了站,黑暗中一双眸子灿若寒星,望向床上睡得正熟的大小三团——
她亲娘,亲娘嫁的男人,还有新生下的儿子。
晏清定定神,攥紧手里的剪刀,猫腰潜行几步,挪开泛着酸臭的布鞋钻到床底。
唧唧几声嚣张鼠叫,晏清作势挥舞下手里的剪刀,将这些胆大包天的偷家贼驱散。
蓦地,头顶床板响动几声,浅眠的婴儿哼唧着,被揽入娘亲怀抱,熟练地轻轻拍哄两下,很快又都睡熟了。
晏清默不作声地等了会儿,待头顶消停了,便趁着如雷鼾声的掩护,摸索着床底下夯实的地面,三两下摸到一处微微凸起,便知道找到了地方。
晏清憋着劲儿,耐心地拿剪刀尖儿一点点沿着凸起处边缘戳挖着,很是费了些力气,足足挖下两寸多深,这才触碰到坚硬的石板。
良久,晏清挖开石板一侧缝隙,剪刀尖插入其中将石板撬开一点,瘦弱的小手摸进去,掏出个不大的油纸包揣进怀里,缓缓吐了口气。
她擦了把额头细密的汗珠,一鼓作气,将石板归位盖上黄土,脚踩臀压数次之后,轻轻掸掸衣裳上的尘土,无声无息爬到床那头去,蹑手蹑脚溜出屋子。
夏夜闷热,屋门敞开迎些穿堂风来解暑入眠,倒也省了她的手脚。
也只她一个女孩儿家为避嫌,才会夜里睡觉门窗紧闭,衣衫整齐,实在苦不堪言。
晏清走到院子里,就着明亮的月光,拿起院墙边靠着的晾衣杆,够下白日里洗净的里外衣裳,拿晾晒的围裙打个小小的包袱,背上便走。
有谁家忠心护院的大黄狗吠叫两声,得了睡意迷蒙的主人家几句呵斥,很快消停下来。
晏清闷头走到村口,回头望望月色下如同世外桃源般的小村落,头也不回地走远。
那个家,于她来说,很快就不安全了。
晏清她娘叫王杏花,人也长得跟早春头一枝杏花似的扎眼,很自然地便被来村子里借宿的贵公子瞧上,强占一夜,不小心有了她。
她娘性子怯懦,出了这事也不敢声张,默默藏起贵公子遗落的精致扇坠,以及留下的一锭银渡夜资,盘算着要去寻那提上裤子就走的薄幸心上人,便是给他当个铺床叠被的丫头也好,反正她留在村子里是不好嫁人了。
妙龄女子孤身上路多有不便,王杏花又想避人耳目,行踪便有些鬼祟,很快便叫人盯上,掳到渡船顺流而下,抢回家做媳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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