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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了心头莫名的郁气,皇帝骤然轻松了许多,再看乔虞仰着头笑靥灿烂,泛着沁人的甜意,心头不由软了一块,他先前隐隐觉得她太过悠闲自在,万事不过心,连对他都不甚上心。
但转念一想,她才十五,还是刚及笄的年纪,从小无思无虑、天真烂漫的长大,哪里学过那些你来我往的手段,想法思虑自然与他们不同。
皇帝失笑,牵着她往后头宣居殿走去。
刚进门,正对上正中连足双耳回纹的麒麟头青铜鼎,张着嘴作咆哮状的瑞兽眼似铜铃,栩栩如生,直直地望过来,引得她控制不住多停留了几眼,然后就被地上铺着的猩红缠枝宝相花的地毯绊了一跤,幸好皇帝及时拉回了她,不然可真的丢人丢大发了。
“你脑瓜里都想些什么?”皇帝无奈笑道,“连路都看不见了?”
乔虞顺势缠在了他手臂上,笑盈盈地道:“皇上,妾第一次见您寝宫的模样,心里难免有些激动嘛。”
“你激动个什么?”皇帝将她带到一把黄花梨螭纹圈椅上坐下,自己就坐了她旁边的位置,“这儿都是按着祖制布置的,没什么新鲜的。”
大周几代皇帝,都居住在太宸宫,其中宫殿个个看着庄严肃穆、金奢尊贵,但实际上最吸引人的不过是“天子居所”的名头,里头的桌椅案几、屏窗床柜等等的数量、摆放、纹路都是有前例的。昭成帝搬进太宸宫时也没怎么去改动,他本也不在意这些外在的事物。
再说先帝后头近十年几乎是把自己关在了关雎宫,起先是醉卧美人膝,后来等人没了,就痛怀芳魂逝。太宸宫俨然成了摆设,也怪不得他们这些做儿臣的有样学样,将君父视作无物。
“欸?真的么?”乔虞讶异道,视线扫了一圈,偌大的宫殿处处是以紫檀黑漆为主,几条气势磅礴地金龙腾云驾雾飞旋在柱子上,增添了几分灼眼的亮色。
她之前还以为皇帝住的地方到处是明黄色呢,没成想大多都是冷色系,衬的几个拐弯处摆放的白釉青蝠瓷瓶上头的木芙蓉花枝都失了娇艳活力,反倒显出几分雪地红梅的清冷风骨。
好在里头的陈设摆件尽是吉光片羽、稀世之珍,多少缓和了些压抑肃厉之气,要不然再乐观的人,在这儿住久了心情都得抑郁。
她转了转眼珠,微微前倾,皇帝习惯了她这幅“我要跟你说悄悄话”的小动作,配合地侧耳凑过去:
“皇上,咱先不说祖制,您喜欢么?”
这下,皇帝倒被问住了。
本质上,他跟乔虞有时代上的代沟。
这时候的古人,人人自小接受的教育是家族大于个人,国家大于一切。对于皇帝来说,这个天下就是他的家族、国家。喜欢这个概念对他来说只是一种很浅显的个人私欲,但凡是牵涉到大周王朝、戚氏皇族,那丁点喜好从来都是忽略不计。他不觉得厌恶便懒得去改,无所谓地由着它去,但要说喜不喜欢?
说实在的,从还是皇子开始,隐藏和压制自我喜恶和欲/望至今几十年,都习惯成自然了,一时他还真想不起来他之前喜欢过什么。
“朕……应当是喜欢的吧?”他话里带着依稀的迟疑,目光从宣居殿中一寸寸地扫视了一圈,自觉心潮平静,半点不起波澜。
她抬头,狐疑地望了他两眼,但他神态十分自然,一点瞧不出说谎的痕迹,她别过头,索性也不打算为难自己去揣摩他的心思。
“反正妾是不喜欢。妾刚住进明瑟阁的时候,那地儿萧萧条条、干干净净的,瞧着就觉得冷清。”
“噢?”皇帝日理万机的,哪知道从前那个小阁子长什么样,但见她眉眼间的得意粲然,心知她是有心想在他跟前炫耀炫耀,故而顺着她问:“那后来呢?”
“后来呀……”乔虞嘚瑟道,“妾起初仅拿了个包袱进的宫,什么都没有,只能有心无力。后来皇上您宠我,送了我好些赏赐。”
她手肘抵在桌子上,手心托着下巴看他:“您瞧,虽然呢您时时克俭自省,但满宫上下所有人都是跟着您的喜好来的,您宠妾,司制房司设房才对妾这么殷切热情,想要什么有什么。”
“妾喜欢的那些锦缎绢罗、青瓷玉瓶,归根究底,都是在您的面子上才拿来的,妾能用它们将屋子装扮的好看有趣,那也是有您的功劳在的呀。”
皇帝被她的直白逗乐了:“怨不得你之前说欠了朕许多呢?”
乔虞权当没听见他这句话:“皇上,您觉得妾把明瑟阁里装扮的好么?”
“好,朕很喜欢。”他扬笑道,眼神中透着纵容。
“您现在说的喜欢,那是因为妾的关系才爱屋及乌,体贴地附和妾呢吧?”她直直盯着他,仍是不依不饶道。
皇帝她鼓起来的脸颊,哑然不知回她什么,却也生不起气来,就问她:“朕说喜欢你还不高兴?”
“妾不是不高兴,就是有点心疼皇上。”乔虞拢着眉一脸正经,“这宣居宫是天子寝宫,有先祖前例……说真的,您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别扭么?毕竟之前见过先帝住在这儿的呀。”
每天一躺下想想自己躺在老父亲曾经睡过的地方,不做一晚上噩梦都算是心理素质优秀的。
“你又瞎想什么?”皇帝才明白她纠结的地方,好笑道,“先帝生前的一应物件都已经搬去高宗陵墓陪葬了,这儿都是朕登基的时候殿中省新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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