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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二哥,你说都三月份了, 天儿怎么还这么冷, 这风能吹到骨头缝儿里。”一个裹着厚厚棉衣的衙差把佩刀夹在咯吱窝里,边走边将手放置在嘴边哈气,可手上还没感受到口腔里出来的那小股儿热气, 就直接消散在凛冽的寒风中, 忍不住边走边跳起来, 希望借此增加点儿热量。
“都说关外风沙大, 论寒冷西北虽比东北好上一些,可冬季到底比京城要冷上许多,咱们现在才走了一多半路程,刚挨着西北的边儿,这才哪跟哪啊。石头兄弟保存体力,今晚在哪里宿营还有的头疼呢。”被称为丁二哥也是好心,才有此提醒,他是个满脸胡子的大汉, 看年纪约莫三十五岁上下, 一脸风霜,想是常在外走动, 不过说了几句话便呼哧呼哧大喘了几口气儿。口称的石头兄弟看起来年幼一些,一颗脑袋被毡帽裹得严严实实,口鼻还用一条破布裹着,恨不得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到底年轻体力足些, 只是微微有些轻喘。
“丁二哥,这一趟成了,我就有银子娶媳妇儿了。”石头一双眼睛带着憧憬,说到银子仿佛外边的恶劣环境也忘了。
丁二哥在心里直摇头,果然是年纪小不懂事,这种苦差事都是别人不愿意干剩下了才分给自己这些没关系的下等衙差,这小子还以为是什么赚便宜的大好事呢。押送流放犯人,不是去东北苦寒之地,就是去西北蛮荒之地,要么是岭南烟瘴之地,这次这位很不幸,被贬去战事刚起的西北,恐怕不能像以往的犯人一样去驿站或者官庄做些杂役,需得为守卫边疆添砖加瓦,投入军营杂役之中。不过,像他这把年纪,能撑到现在已经不错了,到底是武将之家出身,有些底子。只是眼下这情况说不定还没到关外就直接一命呜呼,丁二哥看了眼身边半闭着眼睛每一步都迈的分外沉重的犯人,如此猜测,不过真如此也能免了杂役之苦,那时候可比路上苦多了,可是丁二哥最不愿的也是犯人中途出事儿。
其实押送流放犯人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好处,有些还有亲眷、家底殷实的会提前打点,押送的衙差少则几百两,多则上千两都有可能,就是为了能让犯人路上好过点儿。这类犯人一路上吃喝住行虽不能与以往相比,却也绝对不差的。到了流放地点安排一户家风淳朴的人家,塞些银两便能过得与常人无异,甚至可以在城内自由活动,只需半月向官府报到一次即可,当然这是最好的待遇。
最差的待遇嘛,就是他们此次的押送,虽然犯人是从显贵人家出来的,可是个没落户,被抄家了不说,剩下的家人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空管他这个被流放的犯人,银子花在他身上简直是打水漂。去了之后还要被送入军营做最低等的杂役,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的比猪差,战事起了说不得就被送到战前当诱饵,绝对能苦成地里的小白菜。
所以这一趟他们只能拿到衙门定例的五十两银子,别的都别想,这还是得保证将人安全送到西北,拿到对方签完字的押送文书回京才能领到,要是人在半路上死了、跑了就别想有银子拿,没治他们的罪就不错了。当然要是那种重点关注的要犯、重犯跑了,那罪还是要治的,幸亏这人不算重犯。不过虽然只有五十两,可好歹路上的资费是另算,一人有二十两,可犯人的饭钱也是算在里边的,别想着吃好的那是够了,五十两是净得的,像他和小石头这等人家,五十两赶上一年多全家的嚼用,说不得舍命走一遭,挣些辛苦钱。现下只希望这人能坚持到地方吧,为此丁二哥甚至将犯人身上的枷锁都去了,只是带了脚镣,就想让他活的长一些,也是料想他那副身子逃不出升天。
丁二哥刚祈求完上天保佑此行顺利,边上的人就没出息的一头栽倒在地,脸朝下的那种,没了动静,吓得一边的小石头一跳三尺远,指着倒地的犯人颤着声问:“丁二哥,他……他是不是死了?”还没见过死人的小石头难免有些害怕。
丁二哥蹲下臃肿的身子,将人翻了个面,顾不上犯人摔了一脸黄土,和多日未清洗的脸上结痂的污渍,将手伸到鼻翼下探了探鼻息,舒了一口气儿:“放心,还有气儿。算了,今天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就在此歇下,咱们找些柴火,就在那个小土坡后边宿营吧,一会儿再烧点热汤给他喂一碗,估摸着明天就能缓过来劲儿了。”丁二哥看了看不远处的小土坡,这四周荒无人烟,地势低缓,也就那里勉强能背风一些,便招呼小石头将人抬过去,别说这人还真沉,丁二哥抬得龇牙咧嘴。
这就是被流放的贾赦。要说丁二哥和小石头对贾赦真不算差,为了避免他中途嗝屁,一路上一根指头没动过,最多走的慢了骂两句,踹一下屁股,吃食上也没有苛责,每日一个大饼,不能顶饱,可也不能算饿着他。丁二哥和小石头为了省钱都是吃的一样的大饼,没有加餐呢,这些天想肉都想出幻觉了。连贾赦身上破旧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大袄也是丁二哥友情赞助,就怕他路上冻死,衙差做到他们这个份儿上真算仁义了。其实大多数押解的衙差脾气都很差,往日高高在上不舍得施舍他们一眼的贵人,现如今跌落的尘埃里,可不得正好借机出口恶气,打骂是轻,还有些甚至逼着犯人吃屎喝尿,极尽侮辱之能,一路上什么活计都让犯人来做。
可贾赦不知道啊,只觉自己日子过得苦成了黄连,两位差大哥凶神恶煞,面目可憎,堪比恶霸,将他压迫到底。每日吃不饱、穿不暖,大饼子干的能划破喉咙,一开始他根本吃不下去,饿了两天之后便能忍着咽下。走了两个多月的路,脚上全是水泡和茧子,贾赦无时无刻不想着赶快死去,可偏偏这么个快六十、快被酒肉女色掏空的身子还挺顽强,愣生生撑到现在。贾赦想过自杀,可他又没有胆量,只能这样有一日没一日的挺着,等着哪一天赶紧自动死去。
二人将贾赦安排好,旁边正好还有块大石头,将锁链往大石头上一缠,哪怕醒了估计也跑不了,便分头行动,一个找柴火,一个去找水源,找到就回来,尽量不往远处走,这一路上二人都是这样分工的。其实越往关外越是荒凉,有时方圆百里见不到一户人烟,真跑了反而是自寻死路,贾赦没这个胆量独自出逃。
没多久,双眼紧闭的贾赦就猛地睁开眼睛,一道精光从眼底划过,不过很快又归于浑浊。嘶~~~,努力抬起手臂想要擦一擦脸上灰尘的贾赦忍不住发出声音,身上的疼痛沉重就不说了,关键是臭,太臭了,两位差大哥能不嫌弃已经阿弥陀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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