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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姨妈头一次觉得宝贝儿子有点儿熊,这暴躁脾气是时候改一改了。薛蟠虽只有五岁, 但性子上已初现端倪, 喜好奢侈不说,言语上还颇为傲慢自大,这跟他作为薛家唯一一个男丁离不开关系, 别说往日里薛姨妈舍不得委屈了薛蟠, 连之前的薛老爷也几乎是有求必应, 除非实在不成样子的时候才会说上两句, 可也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会真的下狠手。
当然一方面是因为薛家资产丰厚,那点儿奢侈的花销在薛老爷眼里不算啥,薛蟠纵然想玩出百般花样,现下不光硬件上跟不上,思想上也没那么多花头,外人眼里的奢侈在薛老爷眼里都是毛毛雨,即便薛蟠不要求, 薛老爷都会挑最好的送到跟前儿;另一方面念着薛蟠年幼, 想让他松快两年,等大一些再好好管教。只是没成想薛老爷英年早逝, 抛下偌大家业和妻儿两腿一蹬就去了,想管教也管不着了。
全家人宠着宝贝着,薛蟠养出了一股说一不二的性子,稍有不满意便容易发脾气。这不,从来没对薛蟠大声过的薛姨妈莫名其妙为着一只破烂蛐蛐突然变了态度, 虽然批评的话语还没说出口,但以小孩子敏感的直觉来看薛蟠已经预见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儿,干脆先发制人,率先表示自个的不高兴,阻止薛姨妈接下来可能的发飙。有时候真不能小瞧小孩子的思维,他们总是比大人以为的要聪明许多。
摔蛐蛐罐儿,踩死蛐蛐的行为其实就是在表达:“娘,你怎么能因为一只蛐蛐对我大小声,我可是你的宝贝!”让薛姨妈掂量掂量宝贝儿子和蛐蛐到底哪个重要。
若是没有薛大老爷在背后暗搓搓的搞事情,那今日面对薛蟠的发飙,薛姨妈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会快速搂过儿子,心疼的安抚道:“何必跟一只蛐蛐较劲儿,仔细脚脚疼。”若是再无底线一点儿,还会吩咐人多去捉些蛐蛐,让薛蟠踩个够儿,只要开心就好。然后再在薛蟠的撒娇卖萌之下许诺出诸多不合理的要求,堪比割地赔款。
但是这一切因为薛老爷还健在,薛蟠的一切行为都可能与薛老爷的身家性命挂上钩而拐了个弯儿,薛姨妈少不得要将宝贝儿子暂且往后放一放,先紧着夫君才是正事。有句古话说的好,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一个古代女人一生的兴衰荣辱都要维系在男人身上,而从夫永远是排在从子前头,所以只要薛老爷还活着,哪怕是吊着最后一口气儿,薛姨妈都要想方设法、不惜一切代价将其从鬼门关再给拽回来。现在的薛家离不开薛老爷,唯一的继承人仍然处于最弱小的时候,保护她们孤儿寡母的大树一旦倒塌,迎接她们的将是什么,薛姨妈不敢想,也不敢去赌。
本来对于薛蟠踩死蛐蛐诱发薛老爷吐血的事儿,薛姨妈只是一个大胆假设,她本人其实也不怎么相信,说难听点儿不就是一只蛐蛐嘛,如何就上升到作恶的程度,若真是如此那往后是不是走路都得仔细着不能踩死蚂蚁,饭桌上也不能有屠宰的肉类,那日子还能过吗?
就在薛姨妈准备小心求证一下这个离谱的假设时,薛蟠这个暴脾气就亲自上阵让薛姨妈不得不相信。
面对薛老爷的又一次吐血,薛姨妈顾不得教育儿子,只来得吼一声:“你给我去门外跪着。”就将全副心神放在照顾薛老爷上面,又是让请大夫,又是亲自擦血,看着躺在床上的薛老爷一口又一口血不住的往外吐,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帕子换了一块又一块,血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鲜红的颜色不仅刺痛了薛姨妈的眼睛,还刺激了神经,直达五脏六腑。
薛姨妈只觉四肢发冷,双手发抖,还不住的安慰道:“老爷,你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大夫马上就来了,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大颗的眼泪砸落在薛老爷的胸膛,隐没在鲜红的血渍里。薛姨妈此刻除了痛心,慌乱,还有无比的懊悔,明明老爷说过蟠儿不能行恶事,为何她没有放在心上,没有对蟠儿耳提面命,没有三令五申,没有派人好好看着,倘若因为一只蛐蛐让老爷有个三长两短,薛姨妈觉得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原谅自己。
薛蟠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整个正房乱糟糟的一团,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往日里只要他出现的地方总能夺得所有人关注的目光,现在没有一个分神去留心他,薛蟠突然觉得自个有点儿多余。虽然还没想明白母亲为何生气,父亲为何突然吐血,但薛蟠察觉到这一切都与自个隐隐相关,不知道哪里做错了,可心里却渐渐开始有了后悔,那鲜红的血不止刺痛了薛姨妈,同样刺激了薛蟠。
“爹,娘……”薛蟠慢慢挪腾着圆滚滚的身子,微低着脑袋,蹭到了床前。
“去门外跪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起来。”薛姨妈头一次硬下心肠,强迫自己不去看宝贝儿子,将全部注意力放在薛老爷身上。
薛蟠嘎了嘎嘴,眼眶发热,难得的没有掉金豆豆,也没由着心思胡乱发脾气,吸了吸鼻子,听话的转身出去,脑袋恨不得垂到胸口上,一副焉哒哒的模样,走到门外不碍事的地方双腿一屈开始了薛大宝贝人生第一跪。私以为此处应有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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