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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书还未靠近琴韵轩,便听见一阵悠扬美妙的琵琶声从那儿传来,时节临近开春,正是万物复苏的大好时候,琴韵轩冬日里冻死的那些植物,在府上的下人们重新栽培之后也渐渐突出了绿芽,婉晴是一流的琵琶国手,她琵琶弹奏得格外出色,此时听着琴韵轩里飞扬的琵琶声,感受温软的春风到别有一股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感,婉书驻足听了好久才又动身往前走。
如今的琴韵轩和以前大不相同,院子前门站着两位五大三粗、面向生猛的婆子看管起来,不让任何人进出,婉书刚靠近琴韵轩的院门就被婆子无情地拦住不让往里去,芸卿随机上前和两位婆子说是大娘子撤去了对三姑娘的禁足,两个婆子这才离去。
婉书让芸卿守在院子外面,自己一个走进里屋。
进了里屋之后,瞧见婉晴正抱着珍贵的白玉凤颈琵琶坐在临窗的榻上,看上去整个人瘦了许多,举手投足之间多了几份消瘦薄弱的楚楚可怜。她察觉到有人走进自己的卧房,冰凉着眉目冲静静斜过眼梢,瞧见是婉书来了琴韵轩,婉晴温软着笑了出来,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看上却令人心惊。
婉书瞧见晚晴这样的笑容心中多少有点不舒服,遏制住心里的异样之感,婉书走到桌案旁坐下,沉吟着开口“母亲解除了三姐姐的禁足,以后琴韵轩又恢复如常了。”
“恢复如常?”
婉晴消薄的唇激起一抹嘲讽的笑。
婉晴转过头不再看婉书,目光流连在自己怀里这炳琵琶上,轻声道“四妹妹倒是说说如何恢复如常?如今这琴韵轩什么都不剩了,只剩下这琵琶和我作伴,小娘离府了,竹风虽然笨笨的,但也是自小与我一起长大,如今也不得见了,我呀,成了个孤家寡人了,解不解除这禁足又有什么意义呢?”
婉书怔仲少许,淡淡道“三姐姐到现在都不清楚?今时今日你的现状都是你自己作出来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与二姐姐偶有争吵也没什么,父亲母亲从来没有当回事,可是你偏偏心术不正,若非你要在忠远侯府算计我,又怎么落得个孤家寡人的惨状,你现在只不过是在为你的所作所为买单罢了。”
榻上的婉晴听得冷笑连连,消瘦的手紧紧握成拳头,讥讽道“我不过是着你的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也无话可说!女子本就不容易,更何况我还是个庶女,我若再不为自己争一争,难不成等着被你们拆吃入腹?再来一次,我还是做一样的选择,四妹妹,我们从初生的时候就注定我们两水火不容,你是嫡出,我是庶出,我与你不一样!”
这话说得实在冷酷无情,到底十几年的姐妹,婉书的脸上似乎是有片刻的伤感,但是转瞬即逝,那丝伤感消失得彻彻底底,婉书瞧了眼婉晴怀里的琵琶,怔怔道“爹知道三姐姐喜欢弹琵琶,也善于弹琵琶,所以托好友奔走寻找,才找来这么一柄凤颈琵琶,可谓是珍贵非常,也只有这凤颈琵琶才配得上三姐姐的琵琶技艺……”婉书朝婉晴伸出手,静静道“三姐姐可否将凤颈琵琶借我一观。”
婉晴兵不明白婉书的意思,但是依旧将凤颈琵琶递到了婉书的面前。
婉书十分小心翼翼地接过接过姐姐手中的凤颈琵琶置于胸前,纤瘦白皙的手指轻轻抚摸过琵琶的琴弦,发出筝筝之音,很是悦耳动听,婉书回忆往事,唇角带了微微笑意“三姐姐适才那一首阳春白雪很得意境,如今春暖花开,的确已入阳春之境。”
婉晴微微讽笑“我景不知道妹妹竟然还懂琵琶。”
面对婉晴的冷嘲热讽,婉书微微一笑并不在意,而是很具有专业手法地一边试音,一边调试琵琶的琴弦,专业的手法让婉晴怔住,待到婉书调好琴弦,她才近乎不可思议地喃喃道“你、你怎么会……”
婉晴没有得到回答。
因为琵琶的声音已经响起,依旧是阳春白雪,却不是同一个人弹奏的。
这琵琶声奏得很欢快,很动听,似乎是在琵琶声中看尽阳春烂漫花色,感受雪竹琳琅之音。
琵琶声中带着阳春独有的生机和活力,但隐隐又透着冬日雪花的高洁和冷漠,尤其是在结尾的那一段,琵琶声快到了极致,婉书的手指几乎已经快得仿佛已经成了飞影,带来了心潮涌动、澎湃之感。
一曲终。
婉书脸颊透着绯红。
凤颈琵琶归还到婉晴的面前,婉晴默然地接过琵琶,愣愣道“……不曾想,四妹妹的琵琶弹得如此出色。”
婉书不动声色地瞧着婉书震惊的表情,又瞧了瞧那柄凤颈琵琶,淡淡道“咱们家,会琵琶的一人就够,既然三姐姐出色,那就将这份殊荣给三姐姐……三姐姐,我其实一直很想和你作对互不打扰的姐妹,只要平日里相安无事,让父母放心就够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许久没有动静,守在门口的芸卿轻轻叹了一声,为自家姑娘的用心,也为自家姑娘的懂事和体贴,芸卿心里一直知道,自家姑娘所求的不过是孝顺父母、家族安宁。
婉晴惨白着一张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婉书。
这么许多年,婉晴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三姐妹之中最有才情的,婉婷大大咧咧,根本不爱这些东西,而四妹妹平日里闷不吭声,但也只是对可是今日婉书一首阳春白雪将她这么多年的自以为是彻彻底底地打碎。
这些……这些居然都是婉书让给自己的!
施舍吗?!
又是一阵沉默,许久许久,婉书婉晴都不曾开口。
后来,还是婉书先开口,目光悠远而深邃,淡淡道“我和三姐姐生辰很近,有着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情分,你生母心疼你执意要将你养在身边,三姐姐耳濡目染,视我如二姐姐为毕生死敌。可是三姐姐你想想,自小到大,你的吃穿用度,琴韵轩的丫鬟小厮,甚至于你生母的待遇也不同于一般姨娘,三姐姐还有什么不满足?”
“满足?”
“怎么满足!”
“你告诉我如何满足?!我连这唯一引以为豪的琵琶都是你施舍给我的!”
下一刻,凤颈琵琶被婉晴狠狠地摔在地上,这一瞬间,婉晴用出了十足十的力气,她的表情狰狞得吓人,珍贵无比的凤颈琵琶被摔在地上,所有的琴弦登时断裂,发出哭声一般凄厉的哀鸣。
婉晴踉跄着步伐靠近婉书,眼睛睁得如同铜铃,眼白中满布血丝,露出凶光,双手用力死死抓住婉书身上的衣服,恶狠狠道“你口口声声说你们不曾对不起我,可谁又知道我从小到大心里的痛苦和怨恨,你们父母兄妹其乐融融,而我这个庶女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丝毫都融不进去,这种痛苦是你一个嫡女能懂的吗?”
婉书没有被婉晴骇人的气势所吓倒,她任由婉晴抓住自己,温声道“你既出生在这个世道就要遵守这个世道的规矩,比起其他府邸里缺衣少食的庶女,姐姐先前的日子过得难道不安逸吗?就拿近的来说,俢杰表哥的那些庶妹,在陈府克己复礼、尊崇嫡庶的府中所过得日子连三姐姐一半都不如!”
“那是她们自己没用!”
婉晴松开手,肆意地笑着又做回榻上,冷冷道“我与她们不同,我有美貌有才情,老天既然给了我这样的容貌,就不会薄待我!”
冥顽不灵,婉书实在懒得再与婉晴废话什么,淡淡道“嫡庶尊卑有别,三姐姐既然不服自己庶出的身份,也是该为自己搏一搏,可是你不该,不该几次三番置洛府的颜面于不顾,甚至还和俢杰表哥闹出这样的事,以至于父母蒙羞,整个洛府丢脸。”
婉晴昂扬着脖颈,神色上依旧骄傲,倔强道“洛府丢脸与我何干。四妹妹,俢杰表哥与我情投意合,感情之事非我所愿,岂是我能控制的。”婉书清楚婉晴的秉性,很清楚她会有这样的说辞。
瞧着婉晴骄傲的神色,婉晴对她的失望在这一刻达到了极点,低头拢了拢含翠薄烟的轻纱水袖,婉书静得像是一朵雪白的莲花,声音清脆“既如此,妹妹也不多说了。”
婉书站起身,不愿再在琴韵轩待着,转身离开婉晴的卧房,临走之前说道“娘已经解除了三姐姐的禁足,此后还望三姐姐好自为之。”
离开卧房,婉书抬眼便瞧见站在屋外等自己的芸卿。
芸卿瞧见婉书的眉眼间笼罩着层层深沉的雾霭,她知道,每当姑娘露出这个表情就代表着姑娘此时的心情很糟糕。刚刚姑娘和三姑娘在卧房里的对话,芸卿隐约都听得到,可想而知,此时姑娘的心情多么糟糕。
芸卿走上前,忍不住轻声道“姑娘也别太难过了……三姑娘她是自己选的路,也怨不得谁,这一切都和姑娘没关系。”
婉书微笑瞧着喋喋不休宽慰自己的芸卿,眉间的雾霭瞬间淡了不少,失笑道“你放心,我不是心智那么脆弱的人,只是心里到底有些伤感……到底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如今竟成了相看生厌的样子。”
自婉晴被解除了禁足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想方设法地想和陈治去得联系,第一封信被安全送到陈府,只不过是送到了陈老太爷的手中,陈老太爷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拿着书信去书房找陈治,直接问陈治要不要看一看信里的内容。陈治心里想看得不得了,但是此时他只能说不看,而且当着陈老太爷的面前,表示以后这些信都不用再送到自己的面前。
而婉晴再没有收到陈治的回信之后,又一连寄过去两封信,自然也没有得到陈治的回信,小情侣两碍于交流的障碍,一个奋笔疾书地在苦读,等着将来求娶心爱的人,另一个却以为陈治变了心,又或者尊崇了家人的胁迫而不再理睬自己。
听说没有收到回信的婉晴心情一度非常不好,在琴韵轩里砸花瓶、砸茶碗,闹得整日不得安宁,而洛母只做看不见,杂碎了再换一批进去,硬生生地表现出一副陈治对不起婉晴的模样,让婉晴更加笃定陈治不会再理睬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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