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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史书记载,建安二十年的齐王之乱是因一场内宫巫蛊之祸而起。
时年四月二十一,朱贵妃因行巫蛊之术诅咒皇长子厉王而下狱,同日,武安侯府被围。
四月二十四,武安侯朱越羁押入天牢,齐王李沨幽禁于齐王府。
四月二十七,皇城司督主贺万玄动用京城暗卫数百,护送齐王李沨与武安侯之子朱诚逃离京城意图谋反,后为金吾卫副指挥使萧惕于京城西门拦截。
那日情形后来众说纷纭,有说萧惕以一人之力大战百人,有说萧惕早已安插眼线于皇城司之内,那日里应外合之下,皇城司众厮溃不成军,又说萧惕设下埋伏,智取敌首,说法繁多,却无人证实,只因那夜,皇城司督主贺万玄、武安侯之子朱诚、以及随行数十人,皆死于城下,齐王虽保住性命,却因重伤难治死在了三日之后。
唯有皇城司千户戚同舟以及数十皇城司禁卫趁乱逃走,踪迹难觅。
而就在那夜,洛州驻军生出兵变,武安侯府故旧军将何清欲率军北上接应齐王,并助齐王谋反,然而军中响应者未至半数,其队伍还未走出洛州,便被京城守军镇压,带领京城守军者,竟是月前被下狱稽查的长宁军统帅裴敬原。
五月初二,已升任金吾卫都尉的裴琰自江南返京,带回大量皇城司督主贺万玄贪腐的人证物证,贺万玄任皇城司督主期内,于湖州敛财百万,时至今日,竟已抵半个国库,不仅如此,其人豢养私兵暗卫,暗地里资助多处驻军采买兵甲,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五月初十,长宁军案水落石出,长宁军统帅裴敬原为齐王陷害,只追究失察之罪,暂免其长宁军统帅之权,令其返回兵部,左迁侍郎之职。
五月十六,齐王谋反案,朱贵妃巫蛊之祸案,贺万玄贪腐以及谋逆案,数案并定,朝堂之上受牵连者数百人,地方任上官员军将论罪者无数,整个京城世家,亦受这场动荡波及,最惨烈的,莫过于广安候府宋氏,侯府次子宋嘉彦本是新科进士,却盗用城防图以助齐王,齐王离京当夜,其人亦追随在侧,后来的打斗之中,宋嘉彦身中一箭,命丧当场。
因此祸端,广安候府爵位褫夺,广安候宋伯庸判流放之刑,虽保住了性命,可宋氏经此一难,未来三代之内,再难有荣华之享。
一直到了七月底,这场动乱才彻底平息,建安帝保留金吾卫,取缔皇城司,又改六部之能,朝堂之上虽因人事变迁损了几分元气,可整个大楚朝廷却因此生日新月异之象。
盛夏七月,烈阳如炙。
裴婠端着冰好的梅子酿,直往主院而去,如今裴敬原不再镇守边疆,虽然遭了贬谪,可不管是裴婠还是元氏,都更宁愿他在京中做个安闲侍郎。
到了主院书房,裴敬原正伏案写帖子,火红的织金纸薄上,每一个字都是裴敬原亲手所写,为了使帖子看起来喜庆吉利,他放弃了草书,改用行楷,一笔一划风雅遒劲,赏心悦目,裴婠来时,裴敬原正写完一张放在手边。
裴婠送上冰好的梅子酿,抬手将那张帖子拿起,笑道,“父亲写的真好看,这第一张帖子,我就先拿走送人了。”
裴敬原道:“哪有你自己送的道理?”
裴婠明媚一笑,却不答话便转身而出,“我和三叔出门一趟,晚上不要等我用膳啦。”
裴敬原脸上的笑意霎时一淡,看着女儿匆匆离去的背影没好气的咕哝了一句什么。
裴婠出了主院,直奔府门,刚走到府门前,便见萧惕站在马车旁侧,裴婠牵起裙裾,步履轻快的一路小跑,萧惕连忙上前,一把将跑下最后一步台阶的她扶住,“这么热跑那么快做什么?”
裴婠眨了眨眼,“怕他等急了。”
萧惕失笑,“让他等又如何?”
二人上了马车,裴婠虚虚靠着萧惕手臂,并不避讳与他这般亲昵,见马车转向往城南去,裴婠轻声道:“当真不让他留在京城吗?”
萧惕叹气,“他其实不是个受拘束的性子,何况早些年皇城司作恶良多,与他有仇怨者不在少数,他若留在京中,反倒危险,不如像他打算的那样,寻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快活恣意。”
萧惕一边说着话,一边来握裴婠的手,不自觉的便与她十指交叠,这些日子分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可萧惕却更着紧裴婠,裴婠心下发觉,便对他亲近了几分。
马车摇摇晃晃,裴婠干脆依靠着萧惕,“那你们岂非数年才得一见?”
萧惕哭笑不得,“又非生离死别,哪许日日相见?”
裴婠便不再多言,只和萧惕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旁的,两柱香的功夫之后,马车停在了萧惕在城南的私宅之前。
二人下马车叫门,很快门从内而开,忠伯笑盈盈的站在门口,而在忠伯身后的,便是消失两月的戚同舟。
早年间戚同舟一袭撩黑蜃龙袍煊赫骇人,如今没了戚千户的身份,却爱着白,今日白衣翩然,清俊落拓,颇有些兰枝修竹的风流雅然。
几人同入暖阁,戚同舟语声缓缓道:“昨夜入城之时,盘查我的城卫曾经被我带人揍过,可他却全然认不出我来了,我也只是稍稍易容而已。”
当日城门下一战之后,戚同舟直接带着手下暗卫离京,如今一切落定,他方才敢回京,因此,这也是裴婠第一次这样近的打量他,裴婠道:“别说是他,便是我都要认不出你了,从前你说话刀锋一般自带杀气,原来你本身说话竟是这般温文。”
戚同舟轻咳一声,“皇城司嘛,朝廷鹰犬,不凶一点如何吓人?”
裴婠笑起来,三人落座,萧惕方才问起他这两月情状,戚同舟便说如何安顿了从前的兄弟,又去了某处青山绿水之地,又回了一趟无父无母无亲无故的老家,倒是乐得逍遥。
萧惕便同裴婠道:“我和他当年皆是孤儿之身被皇城司选中,后来我查到了身世,他却始终未寻到亲故,如今只能将当年记忆中的地方当做族地。”
戚同舟闻言薄笑一声,“命该如此,不做强求。”
裴婠只觉戚同舟和想象之中大为不同,如今少了皇城司的外衣,原来也不过一清润儿郎,而从前的戾气和杀戮生出的血腥气,都如同被春雨涤荡过,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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