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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养心殿里, 静悄悄跪了一地太医。为首的那位隔着丝帕，在沉玉腕子上细细诊了两三番，才慎重回话道：“皇上, 舒嫔娘娘确实已有近两月的身孕了。”
皇帝喜得拂袖道：“当真？你可别诊错了。”
太医慌忙叩首道：“臣不敢，确是真的。”
沉玉半窝在明黄色的被褥里，脸色看起来终于不那么苍白了。这些天她已经给闹得精疲力竭, 这个孩子真是来得恰到好处啊。
她瞬间感觉又有了生气，瞪向皇帝的眼神也没那么生气了，反而带着一丝娇嗔：“皇上这是不喜欢臣妾有喜了？”
底下宫人皆倒抽了一口气, 这舒嫔可真是……越发地恃宠生骄了。
可皇帝偏不在意，扯走那丝帕甩给太医, 自己握住她手腕道：“怎会，朕盼这一刻已经很久了，你难道忘了？”
沉玉茫然地眨眼，皇帝含笑道：“不记得了，朕等下再提醒你。太医，先说说吧，舒嫔情况如何？”
太医道：“舒嫔娘娘有喜本是好事, 但这胎本为投胎, 又还不到三月胎气未稳，加之娘娘近日情绪又大喜大悲，是以要格外精心调养才是。”
沉玉低声道：“本宫一直都有喝坐胎药养着的。”
太医道：“是，幸好娘娘一直用坐胎药养着，情况还不至于那么糟。眼下娘娘只要安心养胎, 少些思虑操劳，是绝对没问题的。”
皇帝道：“你们下去吧，好好为舒嫔用药。”
众太医道：“是。”
人都退散了。沉玉不经意间，瞥见带着他们出去的秦善，面上亦苦亦喜，似是对她的身孕感慨颇多。
皇帝注意到她眼神，瞧了秦善一眼，神色有些阴暗了：“你瞧什么呢？”
沉玉忙回过神来，轻轻抚摸着仍显平坦的小腹，道：“臣妾还有些恍惚，竟不知这个孩子是真的有了，还是臣妾在做梦。”
皇帝面色缓和了一下，也轻轻将手掌覆在她手上，道：“是真的。”
他墨色的眸子带着笑意，带着宠溺。沉玉一抬眼，正撞见这一片温柔，犹豫了一下，脱口便问出来了：“皇上，秦善他……他做的事，皇上都知道吗？”
话刚出口，便后悔了。沉玉清清楚楚地看见，皇帝的眼眸迅速闪过一丝冰凉，她的心也紧跟着凉了。她的问题，怕是正抓在他的逆鳞上，他那曾经告诫过她不要多问不要触碰的逆鳞。
皇帝搭在她小腹上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她以为他要把手拿开了。可皇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眼中异样已然不见，仍是一片平和笑意：“你猜？”
沉玉低头道：“臣妾不敢。”
她半散的鬓发落在耳旁，皇帝稍微靠近些，便可以感觉到他身上清冷的檀香气息。
皇帝撩了一下她的发丝，轻轻笑道：“不敢，就对了。”
沉玉微微出了口气，知道他已经不计较了。皇帝又道：“你且安心养胎，不要想太多。等过了年节，正月十五时候，朕便打算封你为妃了。”
沉玉讶然抬首道：“可是，照宫里的规矩，不是要等生下皇子才可晋封吗？”
皇帝点了下她眉心道：“规矩是老祖宗定的，可如今这宫里却不是老祖宗说了算，而是朕说了算。”
沉玉只得轻声道：“多谢皇上。”
也好，能早日升了妃位，这个孩子也好子凭母贵，能挣个好前程来。只是，少不得又要被六宫眼热了。
似是猜到了她在担心什么，皇帝又道：“你现在身子格外娇贵，以后就不要出来到处走动了，朕也会叫旁的人少去叨扰你。朕再拨了两名御厨过去给你，都是朕素日里用惯了的，从此你的膳食只要他们管着，别人不用插手。”
沉玉心里一暖，这下才是真高兴了。
皇帝看她唇角一动，终于露出个娇羞的笑来，将几日来的憔悴疲惫一扫而光，也高兴了：“这就对了嘛，如今肚子里揣了个小的，你要多笑，小的才能长得好看。”
沉玉道：“若是个公主，自然得是个美人才好；若是个皇子，要长那么好看作什么。”
皇帝见她终于开始接话了，又故意逗她道：“你这意思，别是在说朕长得丑吧？”
沉玉噗嗤笑出了声，皇帝又趁热打铁，不知从哪里捞出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张，展开来举到她眼前道：“你自己看看，这又是什么？”
沉玉一瞧，只见那白纸黑字的，正是自己从前被他逼着写下的东西……写的是保证要在一年内生个小皇子……
沉玉啪地将纸张抓走，作势要揉成一团往地上甩，皇帝摁住她的手，两个人孩子似的闹了一阵，好半天才消停了……
*
沉玉在养心殿宿了一宿，直歇到次日午后，又与皇帝一同用了午膳，才坐着软轿回了永和宫。
还未进宫门，便见里头闹哄哄的，太监们正一车一车地往外搬东西。同住的瑜贵人正站在门边指挥着：“这个，放这里；诶那个箱子不要那样放……轻点！”
沉玉急忙忙上前道：“瑜姐姐这是要去哪里？”
瑜贵人见了她来，笑着上前挽手道：“妹妹有福气了！贤妃刚去了慈宁宫，宫里可没人能跟妹妹比肩了，这一胎可不是能安安静静地养下来！我也不敢老在这里打扰，怕扰了妹妹养胎，便去求了皇上，要搬去纯妃姐姐那里住着，皇上也应了。”
沉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瑜贵人向来与世无争的，膝下仅有的一个五皇子永琪也是养在阿哥所里，从不出来闯祸。眼下却为着她有了身孕主动搬出去，想必也是为了避嫌吧。
毕竟接下来的日子，永和宫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瑜贵人那样的性子又怎能遭得住，也只能主动躲开了。
瑜贵人见她面上有些落寞，也不大能笑得出来了，眼睛红了一圈儿道：“舒嫔妹妹，我也是没办法。我本出身不高，永琪还小，我真的不敢招惹上是非。妹妹就在此处好好养胎吧，可千万小心着些。如今虽去了个贤妃，但其他人眼热你的也不少呢。”
沉玉勉强笑道：“纯妃娘娘素日里跟瑜姐姐要好，又疼爱永琪，瑜姐姐去了钟粹宫，她必是喜欢极了。瑜姐姐尽管去吧，我自会小心的。”
两人告别几声，瑜贵人便乘着软轿走去了钟粹宫。沉玉待她背影不见了才进门去，顿觉院落里空荡荡的，寂静了好多，不由长叹一声。
云淞道：“主儿也不必太在意了，如今这永和宫更宽敞更清净，主儿更可以安心养胎了。”
沉玉默然点头，刚要说些什么，突然青越不知从哪个角落蹦出来道：“可不是呢！再说了，等来日舒主儿的小阿哥啊小公主啊奶妈啊嬷嬷啊什么的跑了一地，可不得把瑜主儿给闹烦了！她现在走，是先落了个清净！”
沉玉一下就笑了。云淞气得拧她嘴道：“瞎说什么呢！不许胡乱编排主子！”
青越吐了吐舌头，沉玉假作板着脸呵斥道：“以后可不许这样乱说。在自个儿宫里还好，若是在外头叫人给听见了，你这条小命还要不要？”
青越道：“是，舒主儿，我听你的。”
云淞道：“如今兰瑾、白芷都去了，宫里头能服侍主儿的，就只有奴婢跟青越了。奴婢会好好教带青越的。”
沉玉道：“你们先去做事吧，我累了，想一个人待会儿。”
云淞服侍着她在榻上歇下，自去带着青越做事了。沉玉翻来覆去躺了半日，毫无睡意，只是一直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她实在难以想象，看起来毫无动静的肚子里，竟然已经住进了一个小生命。来日，这个小生命将会又跳又笑地闯进她的生活，带给她在这寂寂深宫里最大的欢喜。沉玉的心，终于有了些从前从未有过的期待。
*
沉玉的身孕果然震惊六宫，上至在慈宁宫修身养性的贤妃，下至不得宠的白贵人之流，人人都道舒嫔这是要一步登天了。更有些多嘴的，听说皇上不等她生子便要在正月十五封妃，更是编排得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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