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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终于，有一篇不一样了。

1999年12月12日

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写日记了。发生了一件事，让我格外抵触爸爸送我的这本日记。但是这么些天，这件事一直沉甸甸地压在我心里，我不可以告诉给任何人，这导致我连在上课都精神不集中了。这不行。我的心太压抑、太沉重了，我不得不翻开这个古朴、笨重、令我讨厌的日记本，倾诉我的心事。

我总是一个懦弱的人，正因为我的懦弱，不敢站在前面保护妈妈，才让妈妈一直掉眼泪。爸爸喝了酒，那个温文尔雅的爸爸就不见了，他就像换了一个面孔那样，凶狠、暴戾。摘下了那一副斯文败类的金框眼镜，他漆黑的眼睛就如黑夜中的森林那般危险。酒气在他纸白的脸上抹上乱情迷离的霞红，他眯起眼睛，犹如高高在上的神诋，不，应该是已经被耶稣放弃的堕天使路西法，不怒自威。我害怕地退了两步。他高高地举起手，把在门口迎接他回家的妈妈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这个声音是这么的大这么的响，犹如暴雨前的雷声。这种雷声也把我内心中妈妈爸爸其实能和睦相处的希冀给震碎了！我连忙塞在爸爸和妈妈之间，可是爸爸——不，那个男人，已经不配称为我的爸爸了——那个男人把我一脚踹开。那一脚正中我的腹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犹如死神衣摆那样的黑暗。是那么的黑那么的恐怖，比在夜晚睁开眼睛要黑暗恐怖一万倍！之后我才感到了由外向内蔓延的疼痛。我的胃和肠道扭曲在一块，我竟然有一刻升起了就算是死我也**Y_Q_Z_W_5_C_O_M**不要体验到这样疼痛的念头。我痛极了，我捂着腹部蜷缩在玄关的一个小小角落，生理泪水已经糊了我满脸，可是我看见，我的妈妈被他狠狠地压在地上。她是这样的美丽，是这样的坚强，我永远不能忘怀我当时偷偷打开房门看见母亲在处理工作时挺直腰板的自信和神采飞扬。可是，这样美丽这样坚强的妈妈，被压到在玄关的冰冷的地板，双唇微张地呼出无声的求救。她素日里柔美如秋水的眼睛里填满了绝望，栗色的瞳孔是那样的暗，那样的古水无波——犹如一潭死水。她那美丽的，绝望的眼睛看向我，无声地对我说，“快走。”

我泪如决堤。任何词语来形容我内心的悲伤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妈妈在我心里构筑的幸福城堡依然崩塌，迎接我的是童话外面惨痛的事实。我的妈妈，即使是被压在地上被那个男人任意欺辱打骂，也不忘了保我平安。得母如此，夫复何求？我现在不要我爸爸的认可不要变得坚强勇敢了，我只要我妈妈平安！

等我腹部的疼痛有所减缓——起码能让我动了，我嘶吼着扑到那个男人的身上，用力挥一拳到那个男人不断不断吐出秽语的嘴上。可是我的力气太小了，我用尽全身力量、蓄积了好久才爆发出的全身力量，对于他来说可能只是个小猫儿不痛不痒地用它那还没长出尖利爪牙的肉垫挠了几下。他一下就揪住我的领子把我扔出去，后背撞到玄关的墙壁的钝痛让我依旧眼前发黑。当我再次清醒地张开眼睛的时候，我看见他冰冷的实现朝我扫视过来——我敢打赌这可比班主任发出的死亡射线要恐怖一千、一万倍！他从妈妈的身上站起，因为酒醉还摇晃了一下，稳住摇晃的身体，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每一步踏在木质的玄关上都发出沉闷的响。我靠在墙上缩成小小的一团，双手交叉成十字护在我的胸腹。在闭眼前我看到了他黑色西装下隆起的肌肉和挥舞过来的巨大的拳头。一声重物打在肉体上的沉闷的响，却没有任何的痛觉传来。我试探着睁开眼睛，光线迫不及待地钻进我拉开的罅隙，我连忙睁开了眼睛——当在我前面的是，妈妈的，纤细的，坚强的，美丽的，身体。她向我转过头来，绝望像镶嵌进了那双绝美的、如上好的宝玉一样的眸子，可即使带着这样浓厚的绝望，她依旧努力摆出一副温柔的样子。比我平时见到的，冰冷，坚强的妈妈，要温柔得多。是我期盼了很久的温柔的妈妈。但是我不想见到这样的妈妈，我宁愿妈妈仍像以前那样冰冷，也不要看到，如同战败者跪伏在帝王的脚下，用自己的一切来换取子女平安的妈妈！她的声音沙哑而颤抖，如吼出来那般听不清，分辨不出她以前清澈透亮的声线，就像，在死神面前开不了口说不了话，只能发出灵魂的颤抖那般。“快，快走！”

我最后还是走了。连滚带爬，落荒而逃。

我知道，我留下来没什么用，只会换来那个男人最恶毒的语言和强硬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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