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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画皮(二十)
午夜已过, 不知不觉中,新的一天已经到来。
叁汾湖是云安市的著名景点, 其实就是一片面积大点的人工湖。湖边的一圈路灯彻夜开着, 却不太明亮,昏黄的灯光只够照亮两平米大的地方, 有的还经常跳闪, 一惊一乍的。
水波激荡的湖面在路边灯光的反衬下,显得更加黑暗幽深。
傅藏云抱着腿, 膝盖支着下巴, 坐在岸边的长椅上, 呆呆地望着岸对面灯火阑珊的高楼大厦出神, 像只迷路而回不了家的小犬, 旁边放着那颗扑通个没完的心脏。
“手还疼吗?”
策清从黑暗中走出来, 傅藏云回过神, 像被人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 连忙将腿放到地上,扯了扯衬衫下摆,正襟危坐。后又想到, 也许这鬼早就来了, 只是一直藏在暗处没有现身,便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闷闷道:“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策清在傅藏云身旁坐下,和他一样望着远方,“我来的时候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想, 或许我来了以后就知道应该做什么了……所以我来了。”
“那你现在知道了吗?”傅藏云心不在焉随口又问道。
策清沉默,微微摇头。
傅藏云也沉默了起来。
凉风一阵一阵地吹着,湖边栽种的柳树在灯光的照耀下,投射出影子,有的在地面上,有的在岸边的礁石上,细长柔韧的柳枝飘起来又落下去,宛若有一双无形的手,在随意拨弄着它们。
静默了半晌,傅藏云忍不住开口说:“这个彭珏太可恶了,你说是不?”
“可不是。”策清应和道。
“真想把这恶心的玩意儿扔到湖里去喂鱼虾。”傅藏云捧起盛着心脏的罐子,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咬牙切齿道。
策清建议道:“不如先把它切成三瓣,一瓣扔去喂鱼虾,一瓣拿去喂饿犬,还有一瓣扔进臭水沟喂老鼠。”
傅藏云黑沉沉的脸倏然开朗,接着发出一串大笑,边笑边夸:“你这老鬼,话虽不多,却句句中听。”
这句光听听就过瘾,他已经在脑子里将彭珏当成一头猪给大卸八块了。
策清等他笑够了止声后,才又问了一遍开头的问题:“手还疼吗?”
傅藏云闻言,伸出两只手,一只手包得奇形怪状,像粽子不像粽子,像米团不像米团,另一只手关节处红了一片,还好没破皮。他弯了弯手指,蹙眉道:“你不提还好,被你这么一问,还真有点儿疼。”
“那家伙应该比你更疼,你是骨头打在他肉上。”策清朝着傅藏云的手轻轻吹了一口气,傅藏云顿时觉得舒服多了。
“他那是背鼓上门——讨打!”傅藏云握起拳头,想起彭珏在酒店里对他的侮辱,心火又燃了起来,但一想到自己好歹还揍了那混蛋两拳,也不亏,便解了气。
“真神奇,我有时看见那些小孩磕着碰着了,他们的妈妈就会过来给他们吹气,嘴里还念念有词‘呼呼痛痛飞走了’,孩子立马就不哭了。我小时候信以为真,一直想亲身试试,可惜我妈走得早,这事我以为这辈子都无法体验到了。”傅藏云收起繁杂的心绪,对策清粲然一笑,开玩笑道,“想不到有一天,竟然是一个男人来对我‘呼呼’。”
策清微微一笑,无声地看着傅藏云,忽然觉得这个人很可悲。
——他的降生伴随着母亲的死亡,毛还没长全,亲人们都相继去世,亲戚们把他看作克星,唯恐避之不及。后来被送到孤儿院,又四处遭人排挤欺负。
七岁之前能见鬼,半辈子都被阴魂野鬼纠缠着,若不是他现在在傅藏云身边守着,这人不知道又要受多少霉灾晦运……
说起来,他自己不也是带着目的才接近他的么,与那些鬼魂又有何异?
策清在这人间行过数千年,遇到的人有千千万,像傅藏云这样身世悲惨的也不在少数,然而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从小到大经历过的事情感到十分好奇。
其实傅藏云刚抵达紫金酒店的时候,策清随后也到了,但他一直没有现身,一来是本着看好戏的态度,二来是想看傅藏云一个人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是何种样子。
直到听见傅藏云说出那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我七岁那年,割腕自杀过,血流了一地,睡了一觉又自己活过来了。怎么样,像不像编的?”
策清因这句话动容,纵然他见过许多求死之人,他也无法想象到一个七岁孩子当时的绝望有多深。
傅藏云的命格太硬,但也不是这么个硬法。
他想,如果现在他问傅藏云这个秘密是不是编的,他一定会笑着说“是”。
策清不禁感到庆幸,庆幸傅藏云能跟他说出自己的痛楚,庆幸傅藏云在他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害怕,庆幸傅藏云能在他面前鬼哭狼嚎,龇牙咧嘴,说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混蛋话……
这些都是吴筱妙、吴铭他们见不到的,只有他能看见的,独一无二的傅藏云。
他敛去眼底的同情与心疼,扭头望向湖面,另起话题道:“其实彭珏当时主动要跟我们回警局时,我就应该想到,那个叫‘鬼方’的人既然能保存着彭珏的心脏五年,那说明这颗心脏对他很重要,一旦彭珏死去,这颗心脏也会停止跳动,所以鬼方不会对他怎么样。”
“我明白了,姓彭的就是给我下了个套。”傅藏云联系起在酒店的时候,彭珏种种出人意料、反复无常的行为,恍然大悟,咬咬牙,“真是无聊的恶趣味。”
“不过说来,彭珏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傅藏云摸了摸下巴,又说,“他十八岁出道,在娱乐圈演了快十年的戏,却一直不温不火,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外人看起来,他是个沉稳的明星,但他的心理其实已经压抑得有些扭曲了。后来他和樊野合作后,对性格与他相反的樊野产生了好感,但也因此感到深深的自卑,大概是无法接受自己竟然是同性恋。”
“可是樊野嫉妒彭珏,他性格莽撞,一时鬼迷心窍,动了杀心,又察觉到彭珏喜欢他,便利用这份喜欢,欺骗彭珏并杀了他。彭珏被杀后魂魄得知真相,扭曲的心理冲破长期以来的自我压抑,导致了后来的心理变态。他附身樊野后,一时把自己当成樊野,一时又摆脱不了自己是彭珏的事实,所以还产生了轻微的性格分裂,性格阴晴不定,反复无常,最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傅藏云分析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到底,也是个被命运玩弄的人啊……”
策清微讶:“你同情他?”
“不,我只是可怜他。”傅藏云轻轻地说。
策清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静默了一会儿,他还是说了出来:“藏云,你有没有想过……”他又止住了话头。
“嗯?”
策清顿了顿,说:“你有没有想过,五年前在酒店里的事情,会不会彭珏撒的一个谎。”
傅藏云蹙眉道:“你的意思是……”
“五年前的那晚,在酒店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彭珏,没有其他人知道。”策清补充了一句,“或许还有一个鬼方。”
“你是说……”傅藏云幡然醒悟。
没错,另一个主人公樊野已经死了,就连魂魄也没了,彭珏说的那些话,谁能证明是真是假?
一开始真的是樊野杀死了彭珏吗?还是彭珏和鬼方直接杀了樊野?
如果这一切的推测的方向从起点就错了……
策清见傅藏云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宽慰道:“只是一个假设而已,别多想了。”
“有点可怕,细思极恐。”傅藏云喃喃道。
策清有些后悔跟傅藏云说这么一出,语气生硬地转移话题道:“那现在该怎么办?彭珏要污蔑你,说身上的那些伤是你造成的。”
傅藏云回了回神,也不否认:“至少现在有两拳的确是我打的,虽然其余的你是干的,但我身为罩着你的大哥,就也算在我头上好了。当时真应该让你把这个人渣摔死。”
被傅藏云这么一说,策清有些过意不去了。
“放心,他也有把柄在我手里,要是真的起诉我,不见得能落着什么好处。”傅藏云胸有成竹地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团黑漆漆的东西,策清定睛一看,正是彭珏用来准备杀傅藏云的手/枪。
傅藏云当时在彭珏被策清摔得神志不清时,将手枪用布包着捡了起来,回到车上的时候,偷偷拿车里备用的取证袋装好。彭珏当时自身难保,估计也没心情注意到他的枪没了。
“枪上全是彭珏的指纹。”傅藏云冷笑道,“他说是我打的他,那我就将计就计,反将一军——我为什么打他?因为他要开枪杀我,我出于正当防卫,与他展开殊死拼搏,没注意下手就重了些。我打人是不好,可他非法持有枪/支,还企图杀害国家公职人员,情节严重到令人发指,判他七年都不为过。等他意识到这个问题后,就知道到底谁该向谁低头了。”
策清原本为傅藏云担心至极,甚至打算违反阴阳秩序,救傅藏云一命,没想到这家伙早就为自己谋好了出路,一点亏都吃不上。
“我可真他娘的是个天才。”傅藏云望着湖面,明眸熠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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