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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今日的奏章都在这里了。”
宫灯下, 御笔朱批的皇帝陛下从容敛眸,年轻英俊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写完最后一个字, 才轻轻地说:“杀死方士的凶手找到了吗?”
阶下的掌印太监恭顺垂目:“回陛下,大理寺自昨日案发之后, 就一直不眠不休彻查, 至今还没有找到凶手。”
年轻的皇帝陛下不动声色, 手中的笔却迟迟没有写下字。
那张清隽沉静的面容并没有丝毫外露的喜怒,阶下的太监侍从却低下头, 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景王朝的皇室尊姓为谢, 谢氏一族的血脉极其优越, 不仅表现在每一位皇帝陛下高超的政治手段,还有他们极为被岁月优待的容颜。
这一代的陛下谢刹已经二十九岁了,但清隽的面容和向来淡漠平静的神情, 让他看上去像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年轻人。
景王朝历代的陛下什么都好,不过分铺张浪费, 也不喜好修建宫阙, 很少有大肆开拓后宫的, 唯一有一点不好,皇家的人都不怎么长寿,尤其是最终登基为帝的, 几乎没有一个陛下活过三十岁。
所以, 历代景王朝的皇帝陛下尤其喜好寻求长生之术, 豢养方士。
这一代的陛下也不例外,而且,他比以往任何一位陛下都更热切些,因为,当今陛下还有半年就过三十大寿了。
这意味着什么,满朝文武无人不知,但没有人说出来。
陛下忙着寻仙问药,又励精图治,后宫虚空,导致至今没有太子,但群臣并不在意。
因为这位陛下八岁登基,那时他的身份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室宗亲。
景王朝诅咒一样的早逝,只作用在坐在皇位上的那一位,大家做好了一旦陛下驾崩,随时从宗亲中选择一位继位的准备,所以并不为此着急。
并且,很多人认为这只是历任陛下太过勤勉导致的体弱,这一位陛下虽然看上去有些苍白,但太医们每日诊脉,并未发现任何不妥,所以或许这一位陛下能打破这个古怪的现象。
只有皇帝本人在意着。
更令皇帝警戒的是,他最信任的一位方士,在从海外回来,匆匆与他见过一面之后,在皇帝专为方士准备的仙阙死去。
这是精心策划的谋杀,有人不希望皇帝陛下活过三十岁!
是谁?
可疑的人选太多了。
一方面,皇帝陛下严令大理寺彻查,不放过一个可疑之人,另一方面,皇帝陛下冷静下来,思虑着眼前最大的困境——如何从方士临死前进献的宝物中寻到长生之法。
是的,没有人知道,除了陛下本人,那位方士最后一次面圣之时,曾悄悄献上一枚铜镜。
“陛下想知道的一切,这里都能找到答案。”
那时候,那位方士这样说道。
神秘的轻灵的嗓音,像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
“那么,臣先告退了。”
不等陛下询问,那位方士像是倦怠疲累了,这样说着,退后几步,离开了殿宇。
陛下以为那位方士只是连夜赶路舟车劳顿,等他休整过后再行谈论此事也好,未曾想到,那是最后一次见面。
镜子很小巧,被皇帝陛下随身携带着,未曾离身。
如今,陛下已然不信任任何一个人,他清楚的知道,如果很多人都认为他活不过三十岁,那么这些人或许早就为自己做好了打算,寻找到了他们下一个主子。
他所能信任的只有自己。
“下去吧,今日有些累了,朕要早些歇息。”
“是。”
尽管这位陛下很少发脾气,但随着时日接近三十岁,皇宫里所有人都开始小心翼翼起来,唯恐陛下性情大变,做出什么暴虐的事情。
谢刹躺在硕大寂静的寝殿,让所有人退出寝殿之外。
他拿出那面看上去没有任何特别的镜子,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将镜子握在手心,渐渐陷入沉睡。
……
吱呀!
像是一道门被推开了的声音。
喑哑,古怪。
年轻的皇帝陛下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奇怪的庄园门口。
外面是漆黑无星无月的夜色,只有眼前的古堡亮着灯。
高鼻深目的管家和两个男仆一起打开了门,对穿着奇异服饰的陛下恭敬行礼:“欢迎贵客上门,主人已经等候很久了。”
皇帝陛下对眼前的一切只诧异了几息,他想起来,在方士们出海寻仙问道的历年之中,有人曾经敬献过一些番邦风土人情,有介绍过类似的图文。
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难道是因为那面镜子带他来这里的?
“此间的主人是谁?”
“请您宽恕,身为仆从,没有得到主人的准许,我们不能直呼主人的名讳,但您是被特意交代过会上门的贵客,想必很快主人就会来见您的。”
这些人说话的方式和景王朝并不相同,但语言似乎一样。
谢刹走了进去。
身后浓墨一样的黑暗,随着古堡大门的关闭被关在了门外。
古堡之类,无数蜡烛灯盏点燃,仍旧无法完全驱散黑暗。
但可以看见,荆棘藤蔓之下,开满古堡的蔷薇和玫瑰。
除了供人行走的大道上干干净净,其他地方都像是被植物爬满,一片绿意。
沿着笔直的道路走向古堡的建筑,房屋的大门打开,通明的灯火便照彻眼前。
和古堡外面的画风全然不同的明亮装饰。
铺着洁白地毯的地板,旋转楼梯,壁炉和柔软的沙发和圆桌。
除了领路的男管家,两个男仆已经不见了,但屋子里站在三个女人,穿着繁复有华丽花边的衣裙,金发碧眼,高鼻深目。
“欢迎贵客,主人暂时还未归来,但他交代了我们好好照顾您,也许您可以先在这里好好休息一番。”
站在前面的女人带着亲切迷人的微笑,像是女主人那样说道。
身后站着两位笑容甜美的女仆。
男管家站在门口,彬彬有礼做出请的姿势,谢刹看了一眼,走了进去。
房间的大门关上了。
女管家看着谢刹身上奇异的服饰,笑着对女仆说:“请贵客前去换一身衣服吧,晚饭很快就好。”
入乡随俗,谢刹没有拒绝。
当他也换上类似此地的衣服,走出衣帽间时,食物的香气已经布满餐厅。
客厅传来窃窃私语。
“你们的主人回来了吗?”谢刹询问着带路的女仆。
女仆笑得很甜:“主人正在回来的路上,现在来的是其他客人,跟您一样的客人。”
跟他一样的客人?
寻求长生之路的客人吗?
谢刹走回客厅,客厅和餐厅相连,六个客人正在争辩着什么。
“说什么话?明明我才是你们主人邀请的客人,这些人都是假的!”
“你说谁是冒牌货呢?我才是真正的客人,你这冒牌货竟敢污蔑我?”
“一群假货,装的真像。”
“好好笑啊,一个一个比我这个真的装得还像。”
“你不也是吗?”
“说得好像你不是一样。”
谢刹的脚步一顿,清隽的面容毫无情绪,只有乌黑的眼眸淡漠。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来了加上他自己一共六位客人,但是似乎这些人里有些不是真正的客人。
一向亲切的女管家皱了皱眉,努力保持礼貌微笑:“各位请安静,你们的到来令我有些诧异,事实上在你们之前已经有客人在了……”
“什么?居然一共有七个客人,明明我才是……”
男管家忍着傲慢:“请安静。”
那个人立刻愤懑地闭了嘴。
女管家挑眉,忍着皱眉的想法仍旧礼貌地说:“虽然七位都表现得很像主人交代务必妥善对待的贵客,但主人真正邀请过的贵客只有一位。不过真相只要等主人回来,一切就明白了。”
“你们主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由于所有人都穿着和这个古堡风格类似的衣服,谢刹也无法确定他们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的,景王朝的人。
他谨慎地站在那里,并要求女仆取来一顶可以遮挡面容的帽子给他。
女管家回答着那个人的话:“主人正在回来的路上,但不确定时间,也许是今晚,也许是明晚,也许是后天的晚上。但一定会在第七天的夜晚赶回来的,在那之前诸位可以在古堡留宿,等待主人的归来。”
虽然微微抱怨了一下,但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异议。
谢刹明白这是为什么。
因为七位客人只有一位才是真的主人的贵客,其他六个都是假的,自然主人越回来的晚,自己被拆穿的可能就越小。
一个客人说:“这里是不是真的可以让人……”
“嘘!”男管家高高抬着下巴,虽然神情恭敬,但令人觉得不愉快,“我想这种客人和主人约定的事情,不应该大肆交谈,让第三个人听到,无论谁是那位客人,慷慨的主人都会满足您来此地的愿望,请用餐后去休息吧。”
不可以谈论来这里的目的,但有一点却很明确,此地的主人可以满足人任何愿望。
谢刹想到给自己那面镜子的方士,他说,陛下想知道的一切,这里都能找到答案。
难道死去的方士曾经也来过这里?
谢刹很清楚,自己并不是那位主人期待的客人,在其他六个人出现前,他曾经以为那位神通广大的客人知道自己要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不是对方等待之人的事情,但见到这六个人之后,他就明白了,这其中有误会。
此刻当然也可以表露出误会,走出这里,但谁也无法保证走出去就会醒来。
更何况,这个古堡藏着可以让自己长生的秘密。
“先生,您要的帽子。”
谢刹戴上女仆拿来的帽子,在那六个人被管家要求去餐厅的时候,自然地走入人群坐下。
那六个人里有四位男性,着装和谢刹类似,也戴着帽子,谢刹就是因为看到这个,才想起让女仆取来帽子遮掩。
剩下两位女士也戴着宽沿帽。
所以,尽管古堡里灯火通明,帽子的阴影也像是一张面具,半遮半掩着大家的身份。
七个人沉默的用餐。
七个人里有一个是真正的客人,假客人知道自己是假的,但无法确定旁边的人的真假,找上假的还好,万一找上的是真的……而且,真的客人怎么会和一群假货交流?
介于这样的想法,人人都希望自己看上去像真客人,所以谁也没有和别人交流,每个人都像是真客人那么,高傲优越地对待其他几个人。
很快用完了餐。
女管家站出来,一脸歉意和遗憾:“各位,很抱歉,主人现在还未归来,各位可以在古堡里稍稍休息,度过一夜。入夜之后,请不要乱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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