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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晃脑做鬼脸。丢下一句’我要把你关在外面,看你怎么砍‘,沈音之转身跑得飞快,仿佛赶着投胎。
真真的小孩脾气,结不结婚没有任何影响。
沈琛低眉笑了笑,不紧不慢往回走。
到家时没见着人,猜想她又躲在哪个角落里玩偷袭。正要四处抓人,沙发上的手机铃声响起。他停下脚步,低头接起备注为‘外婆’的来电。
这时是五月二十日晚上七点,国内应当是十点左右。
电话里外婆哭着说,他的外公沈峰,没了。
赶到家已是次日晚六点的事,沈家客厅里堆满人。
犹如一锅即将溢出的汤圆,放眼望去,沙发、麻将桌、茶几边上、房间角落,处处没个空地儿。叉水果、聊天、摆弄手机、抹眼泪、背过身去暴躁讲电话的......
人间百态无所不有,偏在沈琛进门之时,不知谁张嘴喊了一嗓子:“他回来了。”
如凶神恶兽到来般,众人齐刷刷扭头看来,满屋子顿时静得万分诡异。
“哎呦,阿琛回来啦。”有立刻摆出谄媚脸的。
也有人小声逼逼:“这时候来,还不如不来,做给谁看呢?”
余下绝大多数人既不招呼,又不数落。一番‘得罪没必要,讨好白讨好,不如看你什么态度再说’的小心思详细摆在脸上,眼睛贼溜溜发着光,像老鼠在脏兮兮的下水道里,妄想着空手掏大米的模样。
“回来了?”
年迈而疲惫的声音自厨房传出,沈老太太露出个哭不哭笑不笑的笑容,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前来,轻拍沈琛的手臂,眯着眼喃喃:“来了就好,回来就好,就差你了......”
—— 老太太这是在表态啊?
后面不少人暗暗交换眼神。
沈琛面上没什么表情,只‘嗯’了声,感到后背被一根手指头戳了戳。
反手揪住,躲在后头的沈音之便歪出脑袋,冲他嘿嘿笑着眨眼。
沈琛眼里的冷芒因此有所缓和,而人们这才发觉他不是自己回来的,竟然还带了女人?
小脸,眼睛圆而翘,黑发雪肤,除了身形纤薄缺些女人味之外,长得倒是漂亮。且打扮得光鲜亮丽,又嫩又俏又娇,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女人,像极了被包养的虚荣女学生。
啧,到这节骨眼上还把这种不入流的人往家里带!
在场七大姑八大姨纷纷投来谴责的目光:真是不孝的东西!
男人则是不断上下打量。
“我去放东西。”沈琛随意找个借口,将四处张望的沈音之拉到身边,挡去所有不怀好意的目光。
以往回沈家总是住在同个房间,他习惯性往那走。这次外婆小步追上来,眼神不住往沈音之面上瞧,但什么都没问,仅仅把他们领去别的房间,让他们好好休息而已。
是客房。
房间不大,胜在干净,被单全是新的,除了没有阳台之外都还好。
沈琛并不挑剔。小傻子淘气归淘气,但脾气向来使在刀刃上。这会儿晓得不该提意见,便乖乖脱鞋子睡觉。
两人因时差而昏天黑地睡到九点钟,被敲门声吵醒。
“阿琛,你是长外孙,本来今晚不该你守灵,可你外公说过,要是你回来——”沈老太太站在门边,欲言又止,似乎有些害怕他不乐意。
“我会去的。”
沈琛态度如常。回头给半睡半醒的沈音之掖了掖被子,让她自己晚上留在房间里,然后换身衣服,径直走去被设为灵堂的后厅。
外头或站或坐几个男人,抽着烟,不经意瞧见沈琛,隐隐有上来搭话的想法。谁知他一扫而过的眼神阴冷似鬼魅,他们脊背发凉,终是选择让开路,一声不吭的,仿佛被猫咬掉了舌头,差点儿连呼吸都给忘记。
灵堂分前后,前设牌位香案。
方正的黑白照片内,逝者永远停在前天秋天的事时间,尽管满头白发,双眼却是炯炯有神,眼底的犀利几乎能穿过照片看透人心。
后面摆放着灵柩,盖着深黄色的一层流苏布。沈琛在旁边站会儿,想了想,到底没揭开这层掩盖的布。
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没断过,他静静在一边的椅子上坐着,就这样坐着。不开灯,不说话,不玩手机,倏忽突兀地想起上辈子,他曾连续三天三夜守在灵堂。
对,给不知名的残尸碎骨守的。
那时他坚信沈音之没死,她死不了。同时又自相矛盾地怀疑她究竟是不是死了,所以不敢合眼,唯恐醒来得知坏消息。或是她难得有良心想回家看看,被他无意错过。
那时他戾气很重。
满肚子的痛苦、绝望、窝火,还有被背叛被抛弃的愤怒在脑子里横冲直撞。不知该朝谁发泄,他便想摸枪,想见血。简直想把世上所有年岁相仿的男女全部杀掉,把所有笑着的人除去,唯独剩下狼狈的、再无生望的那批人,陪他慢慢沉进暗无天日的深渊。
如今不同,意外地淡然。
沈琛自觉不喜,不怒,没有不舍,更没有埋怨,心情平静如水。
冷静下来想想,大抵是世界上的利益有价,感情无价的道理。
他天生棱角分明,亲情缘差,数十年在沈家蛰伏,得来的只有金钱和地位。
作为代价,该做的,该帮衬的,全部做得七七八八。剩下沈子安那件事,有他的部分责任,有他最后欠外公的安心。他还了,双方自是利益抵消,谁都不再欠谁。
所以他住院的时候对方没来。
所以对方重病的时候也没有通知他来。
必要的牵扯已经结束了,彻彻底底。
沈琛闭了闭眼睛,蜡烛缓缓燃烧着,光影似乎发生轻微的摇晃。
“沈琛。”
听到声音的时候,他下意识以为自己产生幻觉。心里不由得自嘲,才分开不到两个小时,怎么能念念不忘到这个地步。
然而沈音之再次小小声喊了:“沈琛。”
人从帷幕后头冒过来,像梦游跑出来的小孩。身上连外套都没披,单单穿着丝绸质的短袖睡衣,浑身被雨淋得湿透了。眼睛半开半闭,不知道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哼哼唧唧便往他怀里钻。
“不是让你自己睡么?我今晚有事。”沈琛皱眉抱住她,面色却是不自觉地软化。
“我忘掉了。”
前段日子她们日夜形影不离,晚上都要抱着睡觉。沈音之纯粹是今天半夜醒来没见着他,不安心。就揉巴揉巴眼睛,幽灵似的自个儿找了过来,路上吓坏不少胆小女人。
她想留在这里睡。
沈琛不答应,哄完之后再用戒指威胁,硬是把她给送回去。
谁知不到几个小时她又打伞溜过来,手里还端了碗热腾腾的面,递给他吃。
“哪来的?”沈琛摸她的手,冰冰凉凉。
“她们在厨房里煮面,超香。本来我想很礼貌地去要一碗的,可是她们不让,说没有煮你的份。我很不高兴,就回房间拿我们给猫买的老鼠玩具,很不礼貌地直接扔到厨房里,然后——”
恶作剧显然获得莫大的成功,沈音之乐得无法自已:“然后她们以为是真的老鼠,被吓得哇哇叫。我趁机端面,顺便把其他碗里的鸡蛋全抢过来了,厉不厉害?”
她撅起嘴巴,摆明要奖励。
“厉害。”
沈琛从善如流地低头亲她,她无情地一把推开他的脸,“才不要你亲,我要肉!”
“那以后都别亲了。”
沈琛脸色淡下来,沈音之又笑嘻嘻凑过去蹭他,亲他。
两人黏黏糊糊玩玩闹闹花好长时间才吃完面,最后沈音之咕噜咕噜灌下几口热汤,靠在沈琛身上,嘟嘟囔囔想念起刘阿姨的红烧牛肉面。
“还有牛排,刘阿姨煎的牛排也好吃,有八分,不过我们上次去的餐厅更好吃,给九分。”
沈音之自封美食家,讲起食物立即精神振奋,滔滔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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