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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大学·惘然（6）

秦忆梵失魂地坐在窗前发呆, 以致于赵子彤什么时候端着奶茶坐到了对面，她也无从发现。

当许久未见的赵子彤突然立在自己面前时，秦忆梵还是慌了，明明赵子彤和许特之间并无太多的交集。秦忆梵不知如何招呼这位旧友，只是眼里痴痴地含着她的身影、一言未发。

倒是赵子彤自顾地坐在了秦忆梵的对面：“看什么呢？没见过美女啊！”

这是自从郑笑笑离开后，赵子彤难得的开朗。

秦忆梵的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恢复了以往的相处模式：“没什么！只是在想是什么风把我们的大忙人刮了回来。你可是自从上了大学后就忙得没回过家，想见你一面都难啊！”

“哈哈！是啊，进了大学以后，我忙着考试, 忙着做研究，忙着实习, 忙着参加各种活动。只有这样, 我才能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我可不能辜负我们家赵主任对我的期望！”

赵子彤成熟了许多, 脸上不再有当年天真无邪的稚气，脸庞也化着精致的妆，眼里更是透着精英特有的笃笃自信。总之, 完全是陌生的模样。唯一不变的是, 眼神坚定如初。

“大学霸, 你现在已经站在金字塔的顶端了，把同龄人远远甩在了后面。你把自己搞那么累干嘛？没事的时候，多联系联系亲人和朋友，或者去拍拍照也挺好的。”

记忆中, 那个背着单反走在校园里的女生，可以为了抓拍一只彩翅的蜻蜓、红着脸在烈日下站大半天。这样酷的女生，总是光彩夺目地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赵子彤看向窗外的枯树枝，淡淡地说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已经两年多没有回过家了，而且差不多四五年没有碰过相机了。”

她能够清楚地记得，自从郑笑笑被开除以后，就再也没有动过那台单反相机。也许那台相机当年被赵主任贱卖了也说不定，毕竟赵主任一直认为摄影就是玩物丧志。

其实也无所谓，因为那个相机里的阳光少年离开了，她再也找不到拿起相机的理由。

“为了将来能够获得好的发展、出人头地，我必须获得更高的学历。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更有资历去竞争。这就是我从小到大受到的‘高等精英教育’啊！”赵子彤不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冷笑一声。

回想起自家赵主任对自己一直灌输的“高等精英教育”，赵子彤觉得十分可笑，并且凄凉。自己第一年高考前，她是怎么哭哭啼啼被父亲骂上了考场的，她永远也忘不了。

郑笑笑事件对赵子彤的打击着实超出了众人的预料。

高考前，赵子彤一蹶不振、整日的茶饭不思。曾经，她觉得郑笑笑是照进自己人生的第一盏指路灯，如今郑笑笑离开了，自己便怎么也无法从黑暗中苏醒、迎接黎明。赵子彤甚至有过万念俱灰、放弃高考的念头。赵主任每每看到唉声叹气的女儿，总是怒其不争。

赵主任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在高考前爆发。他冲着赵子彤盛怒道：“高考是你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你有这么好的条件不好好学习，整天搞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能不能有点出息！任何事情都不能成为你学习的绊脚石。即使明天老子死了，你照样得老老实实上考场，考上清华北大。”

赵子彤从未想过，这样凉薄、狠毒的话会从父亲嘴里说出来。

真是可笑，在赵中华的心中，只有能在别人面前争面子的成绩和前途，才是最重要的。呵！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模范教师”！

秦忆梵以为赵子彤又伤心起了和郑笑笑的陈年往事，她“叮叮”敲了敲咖啡杯，将赵子彤从神游中拉回。

“你变了，子彤！”眼前的赵子彤，说是只会挣前程的行尸走肉，一点也不为过。这着实让秦忆梵感到惊讶与陌生。

秦忆梵的不解，赵子彤却早已看透：“我没有变！不是我变了，也不是你变了，只是大家的成长轨迹不一样，相互脱离了对方预想的人生方向而已。我只是回到了预定的轨道而已！”

赵子彤在头上随意地抓了抓头发，才继续说：“没错，这就是我爸爸给我规划好的路线，所以我得给他老人家争面子啊！说来可笑，我们家赵主任那么在乎前程，竟然会利用我爷爷把我骗了回来。要不是他骗我说爷爷身体不好、想见我，我才不会放弃去美国冬令营的机会，选择回家探亲。这就是他教育出来的好学生。不知道如今看到这样的教育成品，他会不会满意！”

积压多年的苦水，今天终于一吐为快。不过她并没有感觉轻松，填进心底的反而是一种空空的感觉。

赵子彤强行给自己灌了一大口苦咖啡，倔强地撇过头去，却还是没有抑制住多年来、在心中积压已久的怨恨和压抑的泪水。

“所以，你是想身体力行，让赵主任知道自己错了？”

秦忆梵多么希望，赵子彤依然是那个纯真的赵子彤；多么希望曾经郑笑笑留下的光亮，可以一直照亮她的余生。

即使被秦忆梵猜中了自己的心思，赵子彤依然不肯承认，依然是一脸的不屑：“想要让他彻底清醒，就要彻底撕破他那势利、虚荣、自私的体系网，不破不立。他从小对我的教育可是成绩至上的，现在倒是反过来跟我谈感情，说我不孝，真是讽刺！我若不是拿别人玩耍、享乐的时间去学习、去努力，争取好的成绩和荣誉，他哪有在别人面前炫耀的资本！”

“他为了他自己一点自私的念想，牺牲掉笑笑的前途。如果笑笑只是跟别的女生在一起，根本就不会被开除。可是，他偏偏是和我在一起，栽在了赵主任的手里了。也是我连累了笑笑！”

唯有提起郑笑笑，赵子彤脸上才难得有一丝的苦涩。秦忆梵私自将这种苦涩定义为烟火生气。

记忆中，无论别人夸他的女儿乖巧懂礼貌，还是夸拍照技术一流，赵主任从来不稀罕。唯有邻居和同僚每每夸赞女儿成绩好时，赵主任才会露出欣慰且得意的笑容。

不同于以往郑笑笑作为赵子彤不能提的死穴，赵子彤主动提起这段往事时，只有从容。经过时间的洗礼，伤口早已愈合结痂、不那么痛了。只是那遗留的伤疤，偶尔会提醒赵子彤曾经的过往。

迄今为止，因为早恋被开除的，唯有郑笑笑一人，在临江中学的校史上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毕竟，老师们教书育人的根本目的，是为了让每一位学生都有一个好的未来。

说起来，赵主任也是依据校规行事，让人也挑不出毛病。只是，每每提起郑笑笑，总是一种惋惜。

赵子彤的变化，是秦忆梵始料未及的。曾经，有多少人羡慕赵子彤和郑笑笑爱得洒脱，爱得情深意浓；曾经，多少人想要活成他们的样子。然而造化弄人，如今的结局恐怕未必是谁大家想要看到的。

曾经，总有一个人，一不小心闯进了你的生活、闯进了你的青春，教会你人生不同的模样。懵懂的还没反应过来，稚嫩的不知如何应对时，那个人便怅然退场，只给你留下留念的背影和成长的伤痛。

从此，念也不是，忘也不是！

“我的心里从此住了一个人，曾经模样小小的我们，那年你搬小小的板凳，为戏入迷我也一路跟，我在找那个故事里的人，你是不能缺少的部份，你在树下小小的打盹，小小的我傻傻等……”

赵子彤已经离去，只留秦忆梵独自凭窗感叹。不知何时，店里面响起了轻柔的音乐。

秦忆梵跟着音乐轻哼着，背着画夹走到老板面前，轻轻取出许家祠的油画摆在柜台上：“老板，你这里收油画吗？你看我这幅怎么样？”

听说，许特在大学里依然过着放荡形骸的生活。但是秦忆梵依然珍藏着两人的回忆，不曾后悔自己对许特的一腔孤情。

若不是真真切切的心动，哪来彻彻底底的放纵；若不是寻寻觅觅的错过，哪来心心念念的执着。既然自己与许特总是有缘无分，那便将这份感情交还给老天去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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