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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无声陪伴

“原来你一直住在菜市场后面的小巷，太偏僻了。难怪上次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你，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呢。”

顾蔚扭过头，见柏海双手插兜，斜睨着脚下的石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是挺偏。”柏海应了一声，抬眼看着她，“那你怎么会出现在那？”

顾蔚目光一黯，强装淡定地耸了耸肩：“顾大明病了，我出来给他买……”

话没说完，她突然想到，出来这么久一趟，玉米饼都还没买呢！

还好刚路过摊贩，她便拉着柏海往回走了两步。

看着卖饼的大妈，这次顾蔚放聪明了些，朝柏海伸出手心，直白道：“有钱没，赏顾大明个吃饼钱吧。”

柏海双手摸了摸裤兜，翻了半天，总算掏出张又皱又旧的5块纸币，递给顾蔚。

本来这是今晚吃酸菜泡面的经费，现在看来，晚上又只能啃白面包了。

要是有人说流量小生柏海穷得身无分文，网友们定然不信，然而事实就是这样。

自从柏海搬到这个破巷，像是打定了主意要与世隔绝一般，他不再接戏，也不再去酒吧驻唱，所以也没了经济来源。他花了身上大部分钱买了把好吉他，然后用所剩无几的纸币过着节衣缩食的贫穷生活。

对于拮据的生活状态，他毫不在意，这种苦行僧似的日子，反倒让他的心情越来越井然。他的生活很简单，除了吃饭睡觉拉屎，就是搞创作——他想要写出自己的歌，抒发自己的感情，唱给自己听。

顾蔚从大妈手中接过玉米饼，热乎乎的触感让她温暖了不少，这可能是冬天里最简单的幸福。

“那个谁，你爸，还好吧？”柏海裹紧薄外套，吸了吸鼻子，佯装满不在乎地问道。

说来奇怪，在破巷的这几个月，夜晚，他时常梦见顾大明。那些梦，翻来覆去，无非就几个情景：顾大明给他擦伤口，煮饺子，还在他的个人演唱会上激动得哭成猪头。

如果说，小破屋里也有压抑、孤独和挣扎，那么有关顾大明的梦，就是最温暖、柔和的镇定剂。

对此，柏海常常讥笑自己，明明就见过那么一面而已，至于这么感恩戴德地牢记一辈子么？其实他心里很清楚，那不是感恩，而是出于一种想要亲近的渴望。

在某种程度上，顾大明，就是活着的柏临。

“他……其实不太好。”

顾蔚听见来自老朋友的问话，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有些绷不住了。

“老实说，真的很不好。顾大明他生了很严重很严重的病……”

感受到鼻腔一阵酸，顾蔚别过脸，紧咬着下唇。

她的双肩微颤，柏海看着，即使没继续追问，也大概猜到了几分。

顿时，他有些心烦意乱，因为他忽然就有了一种，连顾大明也要消失离去的感觉。这种感觉实在难受。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不再说话，静静地同行。

走到医院大门时，柏海骤然顿住脚步。

顾蔚侧过脸看他，故作随意地问道：“不打算去看看他？”

柏海没吭声，摇了摇头。

只是一个眼神，顾蔚就懂了他全部所思所虑。

她知道他讨厌医院。

“好，那再见。”顾蔚朝他挥了挥手，转身走进医院大楼。

柏海双手插兜，站在门口，目送她进去。

即使已经过了十几年，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憎恶医院。

因为他曾经眼睁睁地看着柏临死在医院，那些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生，不断在柏临的身上打针、插管子、开刀……那么多仪器，那么多伤口，那么多血，柏临疼得冷汗直流，疼得死去活来，但最后还是死去了。

所以他总是自暴自弃地想，干嘛去医院呢？医生只会带来疼痛，不要指望医生，不要指望科学，他们都不能救活柏临的命，他们根本不能治好他的心病。

柏海站在原地，直到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才从悲丧的回忆中回过神来。

刚好一阵风吹来，他冷地抖了抖，撮了撮鼻子，迈步离开。

顾蔚进入病房时，顾大明已经睡着了。

化疗之后，他整个人沧桑了很多，看上去疲惫不堪，面有倦容，头发掉了很多，原本就地中海的发量，如今变得更加稀少。

好像就在那么一瞬之间，顾大明就变老了，老得顾蔚感觉自己快要抓不住他。

她吸了吸鼻子，保持镇定。

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她越来越难受。

脑子里回忆起自己决定入圈之前，与顾大明的谈话。

他问：“你都想好了？”“确定不后悔？”

她点头，斩钉截铁回道：“绝对，不悔。”

可是，她现在就后悔了。

因为自己的任性，她错过了太多与顾大明相处的时光。他陪着她慢慢长大，她却没有陪着他慢慢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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