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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遥远的家，遥远的妈妈
陆凭轩也不知自己究竟在医院外的花坛坐了多久, 只记得有三辆救护车呜呜地驶进急诊，有人躺在病床上被推下来, 一群人闹哄哄地往医院里送。
他木然地看着, 猜想会不会有一天, 被送进去的是自己。
手机铃声欢快地响了，是戎北录的一段录音, “黄老，快接电话！”
陆凭轩盯着上面的备注看了许久, 直到电话快要挂断的前一刻，才僵硬着手指接通, “……喂。”
“哎哟喂, 我的队长，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戎北在那一头哀嚎起来，“你出去一整天, 连爷都回来了, 怎么你是去取体检报告还是去取经啊, 你——”
即便中间隔着遥遥距离，戎北还是从电话的沉默声里察觉到了什么, 稍稍放低了声音，有些担心，“凭轩, 你该不会检查出什么毛病了吧？”
“我……”有一瞬间，陆凭轩几乎要将自己的事情全盘托出，却在说出口的前一刻, 刹住了嘴，“我没事，就回去了，顺便在外边玩了会儿。”
戎北想到或许是这几天他太压抑了，才想在外边转转在回俱乐部。
于是放心道，“快回来啦！我买了超好吃的至尊麻小，就是你上一次很欣赏的那家。”
“我还帮你把狗仔队都赶跑了，现在屋外很安全，你可以直接从正门走进来。”戎北似乎在嘬着小龙虾，笑笑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要不要我和黄老在门口迎接你啊？”
陆凭轩嘴角微微抽起一个细小的弧度，“不用了，我很快回去，麻小留我一点。”
“当然，我的殿下。”
戎北说着，啪一声挂了电话。
陆凭轩又坐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坐公交车回俱乐部。
在车上的时候，望着窗外繁华的夜景，他的理智已经大致回了神。
陆凭轩不是一个自小就生活在温水浅弯里的人，他的生活永远充满着暗礁和深不见底的海沟，解决了一件事，永远还有另一件亟待解决。
所以他永远像战士一样，即便过着平静的生活，也端稳了枪，随时准备奋起而战。
可是这一次所有事情蜂拥而来，他觉得自己当真是有些撑不住了。
.
离俱乐部还有六七米远距离的时候，陆凭轩走不动了，干脆又在花坛边坐了下来。
坐下之后，他才想起这里是当时戎北的父亲去世后，自己陪他哭了一场的地方。
现在那个死倔死倔的人在温暖的房子里，满心期待等他回家，他却没有勇气走进去了。
陆凭轩觉得很累，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漫无目的地滑动良久，终于狠下心，点开了自己一直下意识忽略掉的通讯录。
通讯录上，有一个备注显示的是【妈妈】，号码却是一个座机，看上去很像某种热线。
陆凭轩手指微微抖动，犹豫许久，还是戳下了那个号码。
一串过时而土味的伤怀情歌彩铃响过之后，那边的人接通电话，是一口标准电台腔的女声主播。
“夜间情感电台，‘我在你心里’，你的故事，我都可以倾听。欢迎今晚的第12位连线朋友，我是主播阿清。请问您有什么故事，想要讲述的么？”
这位电台主播虽然说着与其他电台大致相同的内容，她的声音却尤为特别，不似那些故作矫揉的女主播，也不是要故意将自己声音拧成另一副模样。
她就是简简单单用着自己的本声在讲话，十分寻常，甚至还带着一点苏南地区的口音。
但闭上眼睛认真听，却无端令人觉得此人温婉内敛，似一品好茗，需要细细品味。
大抵是因为这样，她在快节奏的电台节目中才不引人注目，一个晚上可能也只有几十位听众。
陆凭轩心中早已跳动得好似擂鼓，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像一个无措的孩子般开了口，“我……我想，呃，我有一点情感上的事情想向您请教。”
电话那头，女人沉默了一会儿，温柔道，“是什么事呢？”
“我……”
陆凭轩想说很多，他心里的事太多了，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嘴唇颤抖两下，才讷讷地小声道，“我……我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工作，我的妈妈在老家，她比我要辛苦得多。我的梦想就是，快一些赚够钱，这样妈妈就可以不用那么辛苦。”
“但我的工作很难，真的很难。”陆凭轩拼命压抑住哽咽的声音，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常。
“我想回家……也很想妈妈。”
他咬住了嘴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不自觉地缩紧了身子。小小的身影在路灯下，像个迷路的小孩。
电话那头，女人听罢，对他说话的嗓音温柔安宁，充满爱意，“你的妈妈为你感到骄傲，她想说，她一直以你为豪。”
“生活中会遇到很多苦，如果一时半会扛不下来，就先回家吧。阿清破一下例，由我来位这位朋友点一首歌。”
“希望您听过之后，能鼓起勇气来，要加油。”
陆凭轩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过脸颊，静静听着手机里，电台混杂着电流声的音乐。
“我最亲爱的，你过得怎么样？”
“没我的日子，你别来无恙”
……
像是从远方遥递而来的一封信件，包含着浓浓温情。陆凭轩坐在花坛边上，泪水无声滑落，北方寒冷的风呼啸过路口，冷得他直打哆嗦，他沉默地听完了一整首歌。
手机里的电话被挂断，正正好五分钟，是那个夜间电台正常的接线时间。他想起来从初中到现在，自己不知打了多少通像这样的电话。
妈妈的工作很辛苦很忙，虽出身书香门第，父母都是清高的知识分子家庭，自小没吃过什么苦，嫁给父亲之后更是被百般呵护。
直到家里突生巨变，父亲离世，她才不得已为了孩子和家庭的生计外出工作，重拾起播音的专业。
但因为骨子里有着文人的孤傲和清高，蔑视一切肮脏的潜规则，所以在各大电台之间混得并不是很好，遭受了许多打压，最后被发配到一个晚间的电台节目来，虽然清冷得令人咂舌，却不用应付那么多的黑暗。
就像是与道观中避世，入夜华灯初上，都市霓虹迷离的时候，她透过电台，在角落里静静注视着世间百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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