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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弜之前在和路小雅一起吃饭的时候, 喝了很多酒，一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轻松一些，毕竟这也算是她第一次亲手害人, 多少还是有点发憷。
另一个就是想让自己的精神麻痹麻痹, 这样等路小雅坐上那辆死亡出租车, 直到消息出来，这中间她都不用觉得度秒如年。
所以路小雅打过来电话时, 她整个人刚刚有些清醒, 头三次来电, 她还以为是自己做梦出现幻觉, 但第四个响起来时, 华弜一下子惊得坐起来。
做了亏心事，怎么可能不怕鬼敲门。
睡醒以后本来就有点冷, 手机在桌子上“嗡嗡”地震动，铃声在只有她一个人的包房里执拗地响起又落下，华弜意识到不对劲后，几乎是立刻站起身来, 跑到门口，后背贴着墙让自己别慌。
冷静许久，才接起那个电话。
听到对面的声音，手机从华弜手中落下, 这简直是比起有鬼更让她害怕的情况，……路小雅没死。
……那又意味着什么？
辛辛苦苦建立的人设彻底崩塌，一切荣誉都不复存在, 她会沦为所有人眼中的笑柄，她以前那些正义演讲和采访视频都会被拿出来截成片段，配上字幕讽刺嘲笑……
那些场景，光是想想，她都没办法接受。
双手攥着拳头，极力控制着自己，阻止忍不住的颤抖，华弜立刻拎起包出门，打车去找算命师，那是唯一能救她的人。
一路上华弜翻来覆去想着能打动算命师的话和各种关于不信任的狡辩。
……可是却被人避之不见。
任是华弜在门口撒泼打滚，形象都不顾，也没有任何人给她开门。
等到华弜自己认命了，从地上爬起来准备走掉，才有个小童子从门里出来，转达算命师最后给她的话。
“我师父说，是你不信任他在先，有今日的苦果，你得自己尝，以后应当没有再见面的日子了，你自己保重吧。”
虽然来的路上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亲耳听到这个结果，她还是觉得难以承受。
过往种种艰辛全在脑海里放映着，华弜哭得不能行，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直到小童子回到门里去，依然伏在地上起不来。
如果不是路小雅之前神神秘秘地跟她抢拍那块玉石，她本来不会怀疑算命师背叛她的……
如果没有前几次在路小雅那里吃瘪，让她以为算命师算得不准，她也不会放不下心又去叮嘱司机……本来可以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和她有关系的……
华弜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她这一路走来，虽然也依靠了一些人的帮助，但是她靠自己也不是不能行，她还没有被打倒！
结果没等她准备好公关稿卖惨，那边名媛拍卖会已经发了声明和律师函，把她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一件一件列出来，字字句句，严厉控诉。
很显然，这么正式的声明和细节详细到每个时间地点、金额、事件的内容，绝不可能三五天就完成。
应该从很早之前，路小雅就在筹划这件事了。
华弜一拳打在墙上，她真的太恨自己轻敌！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给耍来耍去！
那边拍卖会官方的声明发出来没多久，整个H市都要炸了，这应该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丑闻。
弓奶奶这个不容质疑的权威，一朝倒塌。
大家从不相信到不敢相信，最后到气愤自己被欺骗这么久，还一直像狗一样当着她的簇拥，四处去为她征战。
以前有多崇拜，现在就有多厌恶，以前替她骂过多少人，现在就要全都在她身上骂回来。
华弜只看了一眼新闻标题，就冷静地把手机收起来，只要她不崩溃，一直咬着，还是有翻身的机会的，她有那么多资源，这个时候，不可能没人能救她。
结果上了车，刚开出去不到一公里，师傅就停下来喊她下车。
华弜眉毛一挑，再没有从前的温和，她早就顾不得那么多了：“你为什么停车？还没到我的目的地呢！？”
司机师傅头都没回：“你下车，我不拉你这种人，用别人的善心发你的财，恶心透了。”
懒得跟他说那么多，华弜下车，干脆一路踩着高跟鞋走回了家，结果家门口已经被花圈摆满。
曾经她对那个路小雅做的事情，兜兜转转，终于是报应回了她自己身上。
另一边，陆小助，从下了车就开始一路狂奔，又在警察局等了好半天才见到路小雅，等待时心里是千言万语想要在见到人的时候全都说出来……
可是脑海里的那个画面终于出现在眼前，陆晋宁反而是一个字都没有办法。
走到路小雅面前，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一个遍，确定她没有任何受伤的地方，陆晋宁抚着额头，心里默念谢天谢地。
又把双手放在路小雅的肩膀上，第一次选择放弃一直恪守的礼貌，逾过助理的那条线：“……你没事真是太……”
“呀——”
路小雅一个竖劈在半空中，眼看着马上就要落下来，嘴里还不忘提醒陆小助：“……谁也不能碰我肩膀，我有条件反射，你快点拿开，不然我要控制不住自己劈你了！”
陆晋宁的所有情绪全被打断，双手像触电了一样收回，路小雅直接劈了空气，瞧见没有伤到人，自己也是松了口气：“……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以后还是不要做这种危险动作。”
陆晋宁：“……”
路小雅又瞥了他几眼，感觉今天陆小助这个情绪格外的不对劲呢……想想他也是出于关心自己，才会这么着急，路小雅大致把事情给他描述了一遍。
“害，其实今天特平常……”
她一开口，旁边一直在哆嗦，现在还惊魂未定的司机抖了抖，这简直是他一生经历过最刺激的事情，平常……？他已经快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了。
“华弜要请我吃鸿门宴，我正好感觉挺饿的，然后我就去了，吃完饭出来打辆车，从司机那里发现了华弜的另一个小九九，然后去公司折腾一圈，带上协助华弜犯罪的负责人来自首……”
自首并提供证据，得到拍卖会的谅解，可能不会判刑的某负责人：“……”
“到警察局以后，就接到你的电话。”路小雅说完，看着陆晋宁：“什么不好的事情都没发生，反而是非常值得庆祝的一天，陆小助，东特瓦瑞，比嗨皮！”
“……真的？”
“真的啊。”路小雅：“……我这人长这么大从来没说过一个字的谎话。”
陆晋宁：“……”
路小雅没想小助理会回来，本来是准备把后面的事情全都交给公司的人来处理，但是陆小助回来了，路小雅还是更放心交给他来做。
拍卖会的声明发的非常详细，华弜的事情，件件庄庄，列满了一整页，从头看下来，都足够震撼，但这还不够。
在原来的那个世界，路小雅自己就一个普通女大学生，虽然是个神棍，但这个身份，在那个时候，除了被人利用，就没有其他作用。
人微言轻，华弜对她有绝对的权力碾压，舆论的潮水一旦起来，根本不给她一点喘^^^息的机会。
那个时候，她没法为自己辩驳一句，现在，她可以了。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任何狡黠在里面，纯粹为了讲述一件事而写小作文。
而她发出来以后，随着华弜的热搜一起空降，本来热度一直没有盖过华弜挪用公款和诈捐的事情，但是别淖大插了一手，事情完全就不一样了。
他只做了一件事，给路小雅的小作文加上了一个标题——《有一个叫“路小雅”的年轻女孩，她死掉了》。
大家都以为路小雅本人死了，疯狂转发评论以后，才发现是和她同名同姓的女孩子，但是内容还是让人觉得光是看看，鸡皮疙瘩都起一身。
如果今天的路小雅，也只是一个平凡家庭的普通人，华弜莫名其妙开始针对她的时候，其他人都会觉得一定是路小雅本身就有错误，不然别人为什么针对她？
而不管是媒体还是其他人，都只是关心华弜视角的故事，不会给路小雅发声的机会——没有人关心在弱者的视角，故事是怎么样的。
可能就连今天被害死，都没人知道。
别淖大为了让自己在这件事里拥有姓名，还特意跟路小雅搞了个电话采访，询问她写这篇小作文的初衷，路小雅也给他这个面子，很痛快地回答。
“我生在有足够能力保护我的家庭里，有人带动舆论攻击我，私底下动手脚陷害我，我都能尽可能的让他得到法律的制裁。”
“我是一个内心很强大的人，不会受到差评的伤害，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会被舆论带动的恶意评论搞得心情不好，我有钱，去买买买就可以解决一切烦恼，实在不行，就花钱买水军把口碑刷回来，网络暴力并不能真实地伤害到我。”
“……可不是所有人都内心强大，内心强大也不是一个人均必须要有的品格，更何况并不是所有人都足够有钱能抵御风险。”
“所以带动舆论的人，促成网暴的人，被人煽动去攻击别人的人，他们能伤害的从来只有手上没有武器反抗的人，而这些人，是我们生活中的大多数。大家看看自己空着的双手，一切还不够明显么？”
“在网路上，遇到义愤填膺的事情，冷静冷静，别被想要利用你的人掌控，更不要用没有武器的手去攻击同样没有武器的其他弱者。”
“从今天开始，从我做起，杜绝网络暴力，杜绝在真相清白之前攻击任何人。”
等到小作文和电话采访都引起足够大的重视以后，NSDD官方发布微博，将成立慈善部门，为受到舆论影响又不能得到社会理解的人提供人道救援。
华弜一倒下，名媛会里的各个名媛全都来支持路小雅，文章和官博发布，这一天的所有荣誉全被路小雅单人承包。
网络上的彩虹屁吹得路小雅本人都没眼看，她以前发的那些微博，全被去考古的人翻出来反复截图。
那些参加节目为女性说话的截屏汇总，什么跟萧和星侄孙姑奶奶的事情，帮忙把江巧巧解决……还有给陆晋宁祝福抽奖的事儿全都被扒拉出来。
给她写彩虹屁文章一时间成了全网风气，这次不用她花钱，营销号都自发给她写文章，你写一万字，我就写三万字，你置顶，我就干脆把微博名字都改成“路小雅后援团”。
一个比一个狗腿，和当初吹捧华弜的做派简直一模一样。
实在受不了，她只能重新登上账号，无视已经多到显示不出来数字的“@”，路小雅快速打字。
“请大家不要一股脑不管不顾地夸奖我，把我推上神坛，我并不想成为第二个华弜，也不想以个人身份去代表女性权益，请大家永远保持冷静，带着审视的目光看我，也许时间久了，你们不再受网络上的情绪感染，回归理智以后，就会发现……我这个人，就是脱离世俗设定的那么完美。”
发完微博，路小雅就下线去准备休息休息。
先前抽奖的铁粉群群主立刻把这条微博截图下来，给其他2G上网的粉丝看。
路小雅刚躺下，看到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烈的群聊消息提醒，再次让她手机震动频率高到好像来了电话，就好奇地拿起来看。
“啊啊啊我粉了个什么神仙财主！！！”
“+身份证号！”
……
路小雅：“？”
“又会揭发黑幕，又帮助弱势群体发声，还送东西，简直财神本神！！！”
“+身份证号！”
……
路小雅：“？”
“我一辈子喜欢大财主，在这里给大财主拜个早年吧！！！”
“+身份证号！”
……
路小雅：“？”
群管理员：“经过我将近一分钟的深思熟虑过后，我决定给咱们这个粉丝群体也起一个名字，咱们是财主的粉丝，一般粉丝都叫‘x粉’、‘x迷’，所以以后大家就叫‘财迷’好了！”
“同意！！”
“我可以！！”
“我超级财迷的！！我是最忠实的财迷！！”
……
路小雅：“？”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为什么群里的彩虹屁和外面的……连风格都不太一样呢？
……难道这是在提示她好久都没有宠粉了？
路小雅点开输入栏，打字：“今天是个好日子，就黑幕群里的粉丝一人一根口红吧，因为小助理特别忙没有时间统计，所以采用转账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钱打给你，自己去买！”
……发完这一条以后，群里的异样彩虹屁更加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先前还挺正常的一群人，都在“嗷嗷”着把人生追求从各种宏伟的志愿改成了想要被她包养？
插科打诨，再商业互吹一拨，路小雅放下手机，感觉眼睛酸痛，正好陆晋宁从她身后走过来，把帮助缓解不适的眼部疗养仪递到她手上。
“……陆小助真是一如既往地贴心。”
陆晋宁：“……”
但他此时的心情，没有路小雅那么轻松愉快。
在去跟进华弜那件事后续的时候，陆晋宁才在司机那里了解到这一下午的事情有多么恐怖。
在他眼皮狂跳非常不安的时刻，路小雅真的就在那辆车上，如果不是常叔打了个电话，以路小雅一坐上车，只要旁边没熟人就恨不能立刻秒睡的习惯……
……现在他见到的，还是不是眼前这个活蹦乱跳的人都不好说。
把华弜那件事后续的问题处理完，陆晋宁在旁边给路小雅做鲜榨果汁。
路小雅那边还没休息几分钟，陆晋宁就听见她的手机响起来，路小雅不方便拿，摸索半天，陆晋宁起身去把手机拿起来：“……是蒲功应，要接么？”
“接！”
陆晋宁：“……”
把手机递给路小雅，陆晋宁继续去做手头的事情。
“……你父亲的病好多了？那就好，不用着急出院，听医生的话，再多观察一段时间，……嗯。”躺久了，手臂都发麻，路小雅翻了个身，换一边接听。
“……钱都是小事儿，你在质疑你老板的实力？你知道我粉丝叫什么么？叫财迷，你好好工作吧，我弟那儿还眼巴巴地等着你的节目捧他出道呢。”
“不用再谢我了，把对我的感激之情全都放到工作上去，我们的目标不止是和星啊，是星辰和大海啊！”路小雅听着蒲功应说完一大堆话，表示完认可以后，这才算完。
把手机塞到沙发一角，路小雅也不困了。
摘下疗养仪，又接过陆小助递过来的果汁，路小雅猛喝了两大口：“啊！快乐！”
看到她这么开心，陆晋宁尝了尝另外一杯。路小雅看着他的表情，就算是在这么轻松舒适的环境，还是非常的凝重啊。
“放轻松，”路小雅摆摆手，“你看我，过得这么开心的原因，就是我从不去担心还没发生或者已经过去的事情，虚惊一场而已，不用反反复复地回去想，既然现在好好的，就要赶紧享受，能快乐一秒是一秒。”
陆晋宁点头：“……我想知道，之前你跟我说的，那个神女下凡被害死的故事，神女最后是被什么击垮的。”
路小雅：“……”
……陆小助问得还真是十分地含蓄呀。
“我不是因为网络暴力想不开选择去死的，别人越想欺负我，我反而越有信念好好活着，要争一口气让那些辱骂我的人瞧瞧我活得有多漂亮。”
“……那时候我想的是，只要活着，就一定有机会翻身，而且华弜比我大了二十多岁，最次最次，我四十岁的时候，她也都六七十了，我还扳不倒她？我只需要努力，再等着那一天到来就好了。”
路小雅一口气把剩下的果汁全喝完，又瘫在沙发上：“但是我们这些搞封建迷信的，和预知能力一起来的，还有罪孽的清算。”
“本来嘛，就一个普通人的话，身边的人再讨厌你，也不会积累到罪孽深重得以命偿还的地步，可是华弜当时操纵舆论，太多人讨厌我，我这罪孽值蹭蹭往上，一拨一拨，实在下不去，所以就……英年早逝，没机会报仇。”
瘫了一会儿，感觉肚子涨得慌，路小雅又只能站起来走走路，给身体放放松。
听她说完，陆晋宁放下手中的杯子。
没有人天生就有强大的内心，是要如何告诉自己得咽下委屈，振作起来，又在怎么样的辗转反侧里磨练出来坚强，才能像今天这样笑着讲述那些惊险和悲惨？
想着，陆晋宁走到路小雅面前，张开双臂，想给她一个拥抱。
他不想再克制守礼，……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为保护这个女孩，出一份力。
“啊——”
随着一声并不大的尖叫声，路小雅捂住脸颊，给陆小助九十度鞠躬：“对不起——！”
陆晋宁捂着下巴，摇摇头：“……我没事。”
“太对不起了……我条件反射，你不要突然凑过来，我越累，精神状态越不好，条件反射就越强，很可能会伤害到你……”
路小雅正说着，陆晋宁忍着痛，再次张开手臂，一把揽住她的肩膀：“以后都有我了……”
“啊——”
“对不起——”
虽然她已经竭力克制住自己，但是多少肯定还是会有些疼。
两次都是出于惯性瞄准下巴，第二次出手以后，陆小助捂着脸蹲在地上，路小雅紧张地蹲到他面前：“……啊对不起陆小助，我没控制住自己，我说的是真的，你要听劝啊。”
“……只是动作看起来有点大，但是并不疼的。”
……是真的。
……说完，陆晋宁依然选择伸出双手给她一个拥抱。
于是那个夜晚，路小雅的别墅里，充满了各种频率不时变化的尖叫声。
同样的情况发生三五次以后，路小雅实在不想受着良心的谴责，直接手脚并用把陆小助按在沙发上，这件事才结束。
待陆小助终于脸红着停止拥抱她的动作，路小雅赶忙跑前跑后，给慢慢冷静下来的陆小助敷脸。
折腾到困了，路小雅才反应过来，看着脸上肿着大包的陆小助：“……所以，你为什么要抱我？”
陆晋宁：“……”
“……助理怎么能对老板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陆晋宁：“……”
“……但是我毕竟是打了你，你别太生气，后续的医药费我全包了，还给你工伤补贴……如果你觉得不开心，也可以打回来，我不躲。”
陆晋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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