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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赌命
要把她当赌注。
这是印象中那个温善可亲、光风霁月的陆知然, 那个她当作大哥般敬重与信赖的陆知然,亲口对她说出来的话。
夏听雪仿佛一瞬间被夺了呼吸,让她的大脑处于缺氧状态,无法思考。
过往的记忆一幕幕袭来,仿佛时光洪流里一个个微不足道的故事。
一切都变得不真实。
在沈家生活的十六年, 贯穿她的整个童年与少女时代。
早慧的孩子,心思纤细敏.感。
她从小便能察觉到, 没有人喜欢她。连“爸爸”沈伯明也讨厌她。
他对着这个“亲生女儿”, 就像是对着一台机器。
还要一次次调试这台机器, 强迫她按照他的预设轨迹成长, 按照那位难产过世的“沈夫人”的习性来生活。
佣人们私下嚼舌根,说她不是沈伯明的孩子。
甚至对那位早逝的沈夫人也用上侮辱性的揣测, 无非是说她与人苟且,生下的女儿不干不净,让丈夫吃了闷亏。
她只是赤诚地来到这个世界, 甚至还来不及做错什么。
就在一张白纸的年纪里,承担起不对等的压力和歧视。
陆知然是她在这个不协调世界里,唯一的中和色。
她像孤身住在海岛的公主。
每日关上房门后, 对着窗户飘扬歌声。
像一把冷冰冰的竖琴, 曼妙又孤独。
陆知然锲而不舍地来敲门。
犹如上帝。
宽容地、慈悲地,替她打开一扇门。
带她见识海岛以外的山河风光。
后来,她被发现不是沈伯明的亲生血脉,还被他赶出沈家。
陆知然的不辞而别和断绝联系,就像是上帝生了一场病, 病好后顺手将透风的窗户阖上而已。
她并不恨他。
陆知然于她而言,是远在天边的一颗星。
只不过恰好替她指引过方向罢了。
人难道会去憎恨遥不可及的一颗星么?
只会感激他、崇拜他。
在任何时候想起他来,心中都充满感恩与敬意。
可而今,这颗星不仅完全变得陌生,甚至像块冷硬的石头,对她发起恶意的攻击。
夏听雪从心底接受不了这样翻天覆地的改变。
觉得不可置信的,还有疤爷。
这瘸子近来风头太盛,又是善姐眼下最看重的后生。
疤爷要想扳倒这瘸子,不能在明面上来,那等于砍掉了善姐的一只手臂,只会惹得善姐对他不满、失信。
当年那桩绑架中,疤爷见识过陆知然的硬气,和那点可怜的正义感。
他不信短短三年,一个人就能像个腐烂的苹果般,从里烂到外,连心都变了质。
如今,陆知然跟当年判若两人,半点没文文弱弱的斯文模样。
虽瘸了一条腿,但性子狠了百倍,做事像是不要命,眼神都能杀人。
他一在A市出现,便火速踩着原来的老大上位,甚至还来抢疤爷的地盘、拉拢他的手下,崛起势头迅猛。
疤爷知道,陆知然一定会为绑架夏听雪和打断他腿的事,来找他报仇。
但如今的陆知然,野心膨胀得可怕,每一招都打他的七寸,分明是想将他取而代之。
他摸不透这死瘸子的路数,甚至觉得奇怪。
这陆知然,曾经也算得上重情重义,不像是十恶不赦、不择手段的人,怎么忽然就性情大变了?
疤爷受善姐指使,偷偷查过陆知然。
陆父是沈家的老管家,老来得子,年事已高,三年前就因一场重病,驾鹤西去。
陆母在陆知然十几岁时与人私奔,早不要了这个儿子,至今生死未卜,母子间也没有任何联系。
至于那个好几岁大的儿子陆树,是陆知然从外面带回来的,一直带在身边养着。听说是陆知然年少时露水情缘后的意外。
疤爷不信,查了亲子鉴定后,确定两人竟然真是父子关系。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没有破绽。
但在陆知然重新在A市现身的前几年内,他的行迹根本查不到,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不在A市,甚至也不一定一直在国内。
善姐套过他的话,他只说是在云南边境混饭吃,单打独斗活下来的,没跟过任何人。
也正因为这一点,善姐让他跟了同云南佬的生意,并且立了大功。
从这之后,他几乎是以三级跳的速度在扩大自己的势力,甚至还挖出了他原先老大吃里扒外的黑料。
他毫不遮掩自己的野心,抢在善姐前清理门户,靠着一股不留情面的狠劲儿,坐上了老大的位置。
善姐欣赏他的狠辣,抬他做身边的大红人,势头如日中天。
疤爷并不放心陆知然古怪的身份,总觉得这瘸子身上藏着秘密。
但眼下陆知然在善姐面前正得宠,他也不好将针对放到台面上来。
只能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
没想到老天爷都帮他,主动给他送来一个夏听雪。
矮子抓了夏听雪,是在疤爷意料之外的事。
他正好利用这小丫头,试探陆知然的底线和身份。
疤爷冷笑,“陆知然,你可要想想清楚。有赌,就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你有一半的机会会输,到时候,小美人这张脸就废掉了。”
陆知然皱着眉,猛吸一口烟。
他直接将剩下的半截烟都扔了,手指搓了下衣服,笑容痞气,“一张脸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将视线转向夏听雪,眼神坦荡到恬不知耻,还拿一副无辜的语气道:“小雪,你该不会这么小气吧,连一张脸都舍不得?”
要不是这张脸熟悉了十几年,夏听雪都要以为,眼前这个陆知然是个疯子。
哪怕是面对的不是她、只是一个陌生人,他也不能说出这种伤人的话啊。
原本她还在担心,他的腿,是不是在那场绑架中受伤的。
按现在这种情形看,这样冷血无情的陆知然,怎么可能因为她而赔上一条腿?
毕子也懵了,不可思议地望向陆知然,“然哥,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看起来,他们俩还是故人相见,然哥怎么能说出这种无耻的话来?
毕子去抓陆知然的手臂,求他:“然哥,你不能这样做。你再想想别的办法,别拿她当赌注……”
夏听雪是无辜的,根本就不应该被卷进来,更没有义务做他的“赌注”。
陆知然不耐烦地推开他,语气恶劣:“你给老子闭嘴!成天就知道给我惹麻烦!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兄弟的份上,我早让你被人斩成八块了!”
疤爷一声大笑。
他见夏听雪眼圈发红,知道她心里一定不好受,更加挑拨道:
“小丫头,你看看,你心心念念的大哥,为了救自己的兄弟,宁可让你毁容呢。你跟他十几年的朋友,在他心目中,还比不过他那群认识没多久、连名字都叫不全的兄弟们。”
“说够了么?”夏听雪侧头看他,眼神里的愤怒隐忍不了,“你这个绑架犯!”
疤爷半点没有被丑事戳穿的自觉,甚至猖狂地笑了声:“小丫头,现在终于肯承认早认出我来了?”
“认不认得出来,有什么区别?你这种人渣,不还是没死么?”夏听雪罕见地恶毒,恨不得每个字都能变成刀子,将这个人渣千刀万剐。
疤爷做了个戏谑的表情,单手掐住她的下颌,往上一掀。
“还挺牙尖嘴利的。当年绑你的时候,你不是扮乖扮得挺熟能生巧的么?把我手下那个小哑巴,迷得神魂颠倒的,最后还心软放跑了你。”
疤爷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起了逗.弄的心思,“我现在都有点怀疑了。小丫头,你当时是不是已经认出了那哑巴是谁,所以故意用的美人计?”
话一出口,他越想越觉得逻辑在理。
若非如此,江度那小垃圾,怎么会忽然变卦,自作主张将夏听雪偷偷放跑?
夏听雪原还怒不可遏,可忽然听到疤爷这样说,她心下咯噔一声,心跳都漏了半拍。
她强行镇定,“你把话说清楚。那个小哑巴……是谁?”
“你不知道?”疤爷说着,转头去看陆知然的脸,表情古怪。
关于小哑巴的身份,当年他可是特意告诉给了陆知然。
夏听雪竟全然不知?
所以说,这三年间,陆知然真没和夏听雪联系过、交换过这个秘密?
照当年的情形看,陆知然对夏听雪分明有情有义,竟当真三年没和她接触过?
难不成是他估量错了?
夏听雪在陆知然的心中,分量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重?
陆知然听到这里,忽然朝前迈了一步,转移话题:“既然赌注落定,疤爷,我们还是快点开始吧。”
疤爷被陆知然这话吸引了注意力。
他叫来一个手下,把夏听雪丢过去,嘲弄着说:“把赌注给我看好了。”
夏听雪被“赌注”这个词刺了下,自嘲地笑笑。
说不失望是假的。
她最报之铭感五内、最觉得于心有愧的陆知然,将她定义成一件可有可无的赌注。
她突然想起了沈伯明。
当年她被绑架,那时候她还是他的女儿,可他竟拒交赎金,为了钱甘愿放弃她的生命。
是啊。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啊。
是沈伯明眼中的“沈夫人的替代品”。
是一个自以为善良的蠢货。
是一个哪怕小心翼翼,也讨好不了别人的笨蛋。
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
过分懂事隐忍的小孩,连被人怜悯,都像是在任性妄为。
没有人会来爱惜,一个不可爱的她。
他们对她表达善意,大多只是临时起意,或者蓄意图谋。
沈伯明心情好时,会对她露出和颜悦色的表情。
小时候的那些同学朋友,也会因为想抄她的作业,而主动分享给她零食和问候。
舅舅舅妈对她的亲昵,也是建立在想要巴结她父母的基础上。
陆知然待她虽好。
但像他那样宽厚、亲善的人,对大部分亲近者都是一视同仁的友好。
只不过多分给了她几分耐心而已。
她孑然一身地成长。
孤独的滋味,全部自己一个人吞。
陆知然做了她的引路星,却并没有背着她跑啊。
她应该要学会,感激自己比感激他更多,爱惜自己比怜悯别人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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