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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后, 顾云栈坐在无霜宫的长廊下,梦回很多旧事。
他死过两次,他也活过来了两次。
第一次,他未听劝阻执意进入昆仑墟,或许是天命指引着他靠近昆仑玉, 但他在昆仑玉所在的那座地宫下先碰上了昔日灭顾家满门的仇人沈炔和玄阴教的叶庭,因为他不知道是什么的昆仑之晶, 他死在了沈炔剑下。
等他活过来,他非但要找玄阴教报仇, 也想找一个人报仇, 那个曾经为了昆仑之晶骗过他, 最后一剑诛心要夺他性命的人。可到了最后,他才发现江有容的身体里已经被换了人,人海茫茫,他再也找不到那个仇人了。
那个占据了他身体的江何告诉他,若有困惑,便去询问慕容笙和贺稹, 他们或许会知道一些事情。
问什么?顾云栈心里有很多问题想问, 比如在第一世, 江有容杀了他, 但和他合作的沈清宵为何救了他?
他真的不知道那次他没死吗?或者是,他真的需要昆仑之晶吗?
问题太多了, 他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当顾云栈清楚自己本体是昆仑之晶, 也是昆仑玉的核心, 自己的使命是回到昆仑玉中让昆仑玉成为真正的神器时,这些问题就变得格外重要。
他想在死前问清楚,他便听了江何的话去问慕容笙。
但慕容笙是这样回答顾云栈的,“江城主?我只知道,那年他匆匆忙忙来找稹儿说要进昆仑墟。说来当时稹儿也觉得蹊跷,因为他受伤了,身上都是血,但他执意要进昆仑玉,稹儿也只能由他去了,后来听闻他与跟随玄阴教的人混入昆仑墟的江钰同归于尽了,当时便有很多人猜测,他是得知江钰会在昆仑墟,为了报仇才进去的。”
不,其实是为了他。
顾云栈已经知道了这个答案。纵然很多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可当他知道在那一世江有容为他进昆仑墟,又死在昆仑墟里,他的心已经乱了。
他突然醒悟,他好像一直被蒙在鼓里,只看到有人想让他看到的东西,却忽略了很多真相。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在那一世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
但情势所逼,顾云栈必须要为修复昆仑玉以自身魂命祭练昆仑玉,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有机会知道其余答案了,所有的问题都成了无限的遗憾。
只是天意往往出人意料。天道垂怜,再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第二次复活,顾云栈出现在无霜宫,连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他在这里养病,顺道等待师父来接他。
这天道恩赐的第二次重生仿若一场梦,顾云栈在无霜宫等了很多天,都觉得自己好像还在做梦。
半梦半醒间,有个声音在慢慢靠近,靠在廊下小憩的顾云栈缓缓清醒,正对上一双稚嫩而明亮的眼睛,这是一个小孩,出现在无霜宫的小孩。
“我叫顾容,哥哥,慕容长老也用剑吗?我想学剑。”
小孩是这么跟他说的。顾云栈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带小孩,这小孩是无霜宫的人找来的,一心要跟沈宫主学剑,奈何人家不收徒弟,这小孩就被送来给沈宫主未来的道侣作伴,怎奈人家也不喜欢小孩,他们算是都暂居在同一屋檐下,小孩就缠上了顾云栈,到了最后,师父和师兄来接顾云栈时,这小孩便哭着喊着要跟他回玄天宗,师父慕容笙心软,便劝顾云栈将他带走。
于是后来顾云栈莫名其妙的多了个徒弟。
这个叫顾容的小孩要拜他为师,顾云栈也是哭笑不得。
虽然小孩看起来格外的任性与天真,可这只是他表面想要展现给人的一面,久而久之,顾云栈察觉到不对,他发现顾容的嬉皮笑脸很多时候都是装出来的,他那双眼睛实则极其深沉复杂,顾容,完全不像一个小孩。
二十年来,自从顾云栈回来的消息传出去后,有不少人想来看他,毕竟他的存在是那么新奇,昆仑之晶的化身。因此,他在玄天宗养伤不出,免去了很多麻烦,也顺道带带新收的小徒弟——其实大部分时间小徒弟还是跟秦绯一块修炼的,偶尔还得师祖慕容笙的提点,顾云栈只是个挂名师尊。
顾容的资质极好,竟是万中无一的天灵根,又有正道第一人亲自指点,不出十六岁,他已结成金丹,比慕容笙最得意的弟子贺稹还快。
入门二十年,小孩长大成少年,在结丹后身体成长变得很缓慢,便好几年都是一副唇红齿白的少年模样,浑身上下洋溢着朝气,看去人畜无害,其实个头已超过了顾云栈这个挂名师父,在他面前时也时常没大没小,不过顾云栈多年来喝的药都是他亲自煎的。
活了两辈子,顾云栈从没想过自己会收个徒弟,会如此安逸的生活,沈炔已死,叶庭也死了,玄阴教落魄,叶星河也并不好过,他虽然没有亲自动手,却也算是为顾家报了仇。
哪怕他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顾家人,少时被父母欺骗了许多年,当真以为自己是身怀恶疾无法修炼,养育之恩却不敢忘,也清楚顾家对他的好。
时日久了,看着顾容一点点长大,原本的陌生感一点点褪去,顾云栈开始觉得自己像是养了个孩子。
因为顾容极其黏他,睡觉都要跟他在一起睡,而且他们都姓顾。
当顾容渐渐长大,顾云栈便感叹这时光飞逝,心里顾容的形象又变了,就是个小弟弟,他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却不想徒弟对他有了非分之想。
事情发生在几月前。
顾云栈和顾容一直住在一起,顾容跟师祖说是想好好照顾师父,长大后也只是把床挪到了偏房。
那一日顾容在后山练剑,师祖亲自指导不得不去,顾云栈闲暇下来去他房里找些东西,随后在他书桌前发现了镇纸下压着的一张宣纸。
纸上只有一个字,聆。
笔锋凌厉有力,更是让顾云栈心下大震。这字,太熟悉了。
顾容不喜欢练字,他上玄天宗前就已识字,不过是习惯了左手写字,字便有些歪歪扭扭,但才八岁的孩子,顾云栈也不勉强,当他是左撇子罢了,可他练剑却是用的右手。
多年来,顾容的字也变得端正起来,可笔锋间却总是缺了些什么。见到那张字,顾云栈大抵知道是缺了什么了,他根本就不是左撇子。
他用左手写字,是想隐瞒什么。
顾云栈静静将这张字放了回去,位置不偏不倚,仿佛从未有人动过,可却由不得他不承认,因为他发现开了一小道缝隙的抽屉里也堆放着满满一摞宣纸,他的手指还是碰到了抽屉上,将其拉开,一个个‘聆’字充斥在他眼前。
纸上全是这个字,而他,叫顾聆。
顾云栈平静地将一切恢复原样,坐在窗边远眺隐入云雾的孤峰。
他仿佛前两世的所有耐心都用在了这时,直到顾容回来。
顾容点上烛火,乍一见到师父坐在窗边时也是吓了一跳,随后笑着端着烛台走来,“师父在等我吗?怎么不点灯?”
窗下是山崖,几丈也不算太高,底下还有一条隐没在嶙峋山石间的湍急山泉,而顾云栈靠坐在窗台上,青衣单薄,仿佛随时要随风而去,又或是掉下山崖,顾容看得胆战心惊,将烛台放在书案上,赶紧去牵顾云栈。
顾云栈推开他的手,仍是望着天边新月,“没事,只是过来看看。”
顾容还是不由分说地将人拉下来,一手环住他肩膀,半搂着的姿势颇有些没大没小,可他多年来习惯了,顾云栈也习惯了。“师父可别再看了,徒儿总觉得你要学那嫦娥奔月去了。”
顾云栈一半隐没在昏暗中的脸上怔了一怔,随之低笑出声,推开顾容道:“我打算下山。”
顾容笑容顿住,“去何处?师父要下山做什么?你身体还未好,况且山下还有很多人惦记着你这昆仑之晶幻化之体,师祖不会同意的。。”
顾云栈在徒弟面前向来没什么架子,不过在这时,他看着顾容的目光变得有些古怪,有几分冷淡,又有几分探究,“你管得倒是多,我是师父你是师父?何况我从未教过你什么,师徒之名不过是挂名,你可想过……”
“没想过!”
话还未说完,顾容就打断了,就算他不知道顾云栈下面想说什么,却也知道顾云栈有些奇怪,他脸上的笑容便多了几分讨好,“师父,徒儿是跟你上山的,你就是我师父,这点绝对不会变。不过师父,你到底为何下山?”
顾云栈垂眸沉思许久,才道:“回玉衡宫看看。”
“师父想回家?”
玉衡宫早已被灭门,顾云栈突然说要回去,顾容也有些吃惊。
不过想来也能理解今日顾云栈为何会失常,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顾云栈也该放下了仇恨,想要回家去祭拜一下父母也在情理当中。
哪怕不是亲父母,但顾云栈确实是个重情之人。
顾云栈点点头,垂头往屋外走去,“我会跟师父说。”
顾容没有再说什么,因为顾云栈情绪有些低落,他便只是静静地目送顾云栈出了房间,随后隔壁的房门被打开,再被阖上。
三日后,顾云栈下山时,在山门前见到背着包袱的顾容。少年英姿飒爽,笑起来谦和讨喜,不笑时亦有种内敛沉稳的气势。
“顾容。”顾云栈面色有些苍白,他这一次复活后身体一直不太好,修炼的进度也慢下来许多,幸好慕容笙对徒弟们向来宽容,也没有催促他,反而隐隐将顾云栈的徒弟当做自己的小弟子来教导,也十分用心。
顾容扬起朝气磅礴的一笑,眼底深沉被他藏得极深,他道:“早就在等师父了,没想到师父现在才下山,师父又赖床了是不是?”
一点规矩都没有,这个徒弟真的很不合格。
顾云栈道:“现在才是辰时。”意思是他并没有起晚。
顾容又是一笑,“那师父准备下山了吗?”
“废话。”顾云栈握着玉衡剑越过他,擦身而过时,顾容笑嘻嘻夺过他手里的剑,“剑太重,还是让徒弟帮你拿吧。”
顾云栈淡然道:“不必,暗影在山下等我。”
他还有个影卫,不过因为不是玄天宗的人,只能留在山下,暗影是个很忠诚的影卫,多年来一直守在山下,只除了听说顾云栈死了的那几年,他回了一趟玉衡宫,也打算一直守在玉衡宫,只是没想到顾云栈还能回来。
顾容抱着他的剑不放,理所当然道:“我是师父的徒弟,徒弟当然要帮师父抱剑了,师父何必客气,这是徒弟的本分。”
顾云栈笑了一声,“我可没教过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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