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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扫了眼姝菡的腰牌,才开口:“我们呐,都是这永巷的管事宫人,我姓齐,我边上这位姐姐姓兆佳。我们一起管着院子里这一百多名秀女的食宿并一应物什发放。你也瞧见了,这住处呢,有南有北,这吃食和东西呢,因定制和批次有异,也未见得都是一般成色。虽说凡事都有规矩在前,但我们姐们俩儿最是知道心疼体恤人,尤其是你们这些在宫外历来养尊处优的官家女孩儿,在能力之内,总有心照顾一二。”

说到这儿,顿了顿,拿眼觑了一眼,发现对面的人毫无自觉,只好继续:“当然,难免有那分到次等的人因此嚼嚼舌头,抱怨抱怨。我们虽是好意想多照顾你一些,总归不能因此白担着骂名,你说是吧?”

竟是公然索贿。

姝菡在外面就已有打算,只把手伸向腰间,两个宫人见状相视一笑,心想这丫头还算上道儿。

只见姝菡从荷包里摸出指甲盖大的碎银子,双手捧着轻轻放在置衣的案头,柔声低诉:“两位姑姑的美意,雅珠明白,也铭感五内。只是我从呼兰府来的急,家中也未及准备。这些许银钱虽说寒简,总是我一点心意,也绝不敢说托您二位照顾,只当是晚辈孝敬二位的茶水。至于食、宿、饮、用,两位姑姑也不必为难,只按规矩办了,雅珠绝无异议。”

“这?”两个宫女对视了一眼,有些发懵:若说是个不知事的,还知道奉上孝敬;若说她懂事吧,这点“茶水钱”还真就只够喝个茶水。

那姓齐的宫女还欲再说几句,她的同伴直接发话:“既是这样,我们也不难为你。这是两套衣服和柜子钥匙,你住出了门向左最末一间屋,饭堂在第六间,午时放饭,莫要去迟了。”

“如此,多谢两位姑姑了。”说着接过衣物退了出去。

等姝菡出了房门,那年轻宫女不解地问:“老姐姐,您之前不是说,五品以下的,非五两银子不给南屋吗,怎地为她破了例?”

“你可曾留意她母系何人?”

“还能是谁?一个六品的包衣武将还能娶个公主不成?”

“莫要妄言!那是早些年重华殿的宫女。”

“那又怎样?”

“你难道忘了,殿选那日,贤妃和淑妃两位娘娘可是独独挑了一位旧宫人之女问话的,看来历正是此人,万许她以后在两位主子娘娘身边当差,到时总会念我们一句好的。”

“那万一两位娘娘只是一时兴起,到了日后挑人的时候早就把她置之脑后,我们不是白白浪费了五两银子的好处?”

姓兆佳的恨铁不成钢:“你还差这几两银子?要是万一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别说银子,就是性命都不知道怎么没的。”

“还是姐姐你看的长远。”

003

姝菡这厢出了门,按着指引向左行去。

按她所想,屋子是南是北都不打紧,不要因此引来注目才好。

也正是有这层顾忌,她才决定拒绝两位宫人的“好心照顾”,但考虑到日后免不了要麻烦她们,又不能开罪,所以折中略表心意,留个香火请。

等走到最末一间,姝菡推门进了屋,看着屋子的朝向和摆设,又回头看看对面的北向矮厦。

她觉得,对于这些宫人的心机,她还是想简单了。

这处屋子朝南,同样烧了地龙,一进门就觉得暖意融融的。

墙也新粉过不久,临窗的通铺上摆着八只枕头,地上除了桌椅,还摆着柜子,虽是清漆的,但屋子里没有什么异味,显见是打理过的。

姝菡原想,没有拿够好处给那两个宫人,肯定要住去“下房”,看过房间,显然是她想岔了。

于她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如此“优待”,只能说明当日初选被两位宫妃问话之事,余波仍在。

如她所想,她这边一进门,马上就收到数道打量的视线。

姝菡很有自知,只作无觉。

她向床铺看了一眼,排除已经放了东西占位的五个铺位,只剩靠西山的三个位置。

是了,纵使地龙再暖,也不会燃到天明,而这一间把西山,定然湿冷。

姝菡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把包袱放在了最西边挨着墙的那一处。

屋子里其余的人又都默契收回视线,各自整理的整理、换衣的换衣。

姝菡默默在心里叹气: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

☆、【矮檐】

001

初来乍到彼此还陌生,屋子里的几人都默默整理物什,并没有和其他人攀交的意思。

姝菡也不是多事之人,只拿着钥匙按着牌号去开门边的柜子,又把随身之物悉数放进去:不过两套换洗衣物、一个尺余的红木匣子、一个半旧的杭绸荷包并一件鹿皮斗篷。

就在此时,又有人打外头推门进了屋,手里还拎着个缎面包袱,等看清了屋子里状况,就直奔着姝菡过来。

“雅珠姐姐!”

姝菡刚把换下来的旧衣叠好,起初没反应过来在喊她,等抬眼一看,竟然是汀兰。

纵使姝菡一开始对她带着三分戒备,此刻能有个说得上话的人也倍感亲切。

“汀兰妹妹也被分来这一间吗,真是太巧了。”

汀兰看了看屋子里另外两个人,凑近了在姝菡耳边小声嘀咕,“才不是凑巧,我是特意求了两位姑姑把我分来和你住的,也好有个照应。姐姐不要怪我自作主张啊。”

姝菡赶忙笑着回她:“高兴还来不及,正愁没人同我作伴,你就来了。”

这边两个人有说有笑,相谈甚欢,屋子里有人却坐不住了。

其中一个瘦削少女款款行来,她打了个千儿带着笑意招呼:“两位姐姐好,我叫郭尔佳·玉琉,家里是镶黄旗的。方才听见你们说到要到院子里汲水,可否带上我?”

姝菡赶忙拉着汀兰站起来回礼。

汀兰看了看比自己还高出一截儿的玉琉,抬头道:我叫浑达奇·汀兰,今年13了,这位姐姐是海佳·雅珠,今年16,我们都是正白旗的。”

玉琉展颜一笑,“那方才那句姐姐真的叫着了,我今年12,以后还要两位姐姐多照应。”

姝菡虽怕麻烦,但抬手不打笑脸人,只有回应:“同在一室就是缘分,互相照应是应当的。听说初入宫禁教习的这段时间规矩甚严,我们往后互相督促、帮衬总是少不了的。”

两个少女听完也连连点头:“雅珠姐姐说的是,那往后无论饮、食、坐、卧,我们都在一处吧。”

姝菡心下愕然:怎地无端就拣了两个拖油瓶妹妹?

002

还未到午时,离放饭还早。

姝菡一边等汀兰换衣,一边和玉琉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

这期间,屋子里另一个落单的少女也拿着铜盆出了屋,走的时候甚至并没有做声,只锁好了柜子随手把钥匙挂在腰间。

姝菡暼见她腰牌上写着额哲·唐音。暗忖这姓氏仿佛在哪里听过?

一晃神,汀兰已经拉住她的袖口:“雅珠姐姐,我换好了,我们也去取水吧。”

姝菡应了声好,把思绪暂且放下。

因之前得了交待,秀女受训期间房门不许落锁,所以她们出去时只虚掩了门。

井台在院子西北边,此刻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三人规矩跟在排尾。

忽然“砰”的一声响。

循声望去,北边把山的那一间屋子大门被由里向外猛地推开,因力道过大撞到门后的木桶才发出声响。

门槛里面,站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正和屋子里其余的人嚷嚷:“你们若是认怂不敢说,我便自己去找她们理论。凭什么把我们分来这北边把山又临着旱厕的下人房?我就不信,皇城里就没有个说理的地方。”

说着,便头也不回,直奔东南角第一间,两个管事姑姑所在的屋子。

姝菡眉头一皱,这少女在初选那日和自己同旗。

身边的汀兰显然也注意到动静,只对着姝菡央告:“雅珠姐姐,那是我们同旗的秀女,她阿玛还是我阿玛的同僚,我想去看一看。”

姝菡本不欲凑这个热闹,奈何汀兰一脸担忧,只好和她跟了过去。

那生事的少女此刻已经扬手推门进了屋,竟全然不顾门外还排着几十个人。

“我来是要问问两位姑姑,这房间是怎么个分法?我阿玛是有品有阶的吏部笔帖式,怎地就轮到我住那临着旱厕的北向矮房?”

大庭广众之下,门也没关,声音由屋子里清晰透出来,言语激烈铿锵,似掷地有声。

姝菡心知不好,这少女也太冲动了些,怕是不好收场。

再看门口,果然聚满了看热闹的人。

屋子里的两位管事姑姑听到诘问也不慌,反倒气定神闲:“哦?你觉得这房间分得不公允?那你倒是说说看,应当分你去哪间?”

“南向有九间朝阳的屋子,按着每间住上八人,也可以容得下七十余数,而秀女中官家出身的不过四五十人,怎地也轮不到我住北边。”

少女侃侃而谈,觉得自己说得在情在理。

那年长的姑姑未语先笑,似乎看笑话一般,只慢条斯理陈说:“看来你是个会算计的,那我们不妨来掰扯清楚,也好让你明白明白。这向阳屋子确有九间不错,不过这头一间,是我们二人夜里的下塌处,因摆着备品杂物,也再住不了旁人。”

“那余下还有八间呢?”少女不依不饶。

“这第二间,住着两位秀女。”

少女闻言一笑,向着门外众人喧嚷:“你们听听,同是秀女,还有两人一间的。”

“这两个人姓嘉詹,其父正三品,昨日得了贤妃娘娘口谕独居一间。”

此话一出,外面一片静寂。贤妃娘娘的亲传口谕,这两姐妹是什么来头?

可惜那姑姑不愿深谈,只继续说:“第三间住着四人,皆是四品往上人家的女儿;第四间是绣房;第五间是你们学规矩的堂屋;第六间是饭堂;余下三间,每间定员八人。是以,这南边可容三十人,也皆是官家的女孩儿。”

听到这儿,外面的人了然,这场口舌官司,那挑事儿的少女输定了。

汀兰念着两家的那么点关联,硬着头皮进了屋,想把人拉出去。

姝菡怕她跟着头脑发热,只好也跟进去。

那少女正词穷,一抬头看见汀兰和姝菡,眼珠子一转:“就算姑姑说的是实情,那为何她们两人能住得南屋?她们家里可不是什么四品大员,莫不是和您二位沾亲带故?”

汀兰不等说话,顿时臊红了脸,抿着唇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姝菡也没想有此无妄之灾,思量一下,含笑回应:“这位姐妹怕是误会了,虽说我侥幸分得了南屋,可也真的是运气而已。”

那位姑姑也点头接口:“我们不过是念着故人的情分,和两位娘娘的心意罢了。”

至于是哪位故人,什么心意,屋里屋外之人谁不知道,这位秀女雅珠可是旧宫人锦岚之女,是在两位娘娘那挂过号的。说不得,日后还能飞上枝头。

那挑事儿的少女看势单力薄,也辩驳不过,只好低着头吃瘪:“这件事是我想左了,我给两位姑姑赔不是了。”说完转身就想往外走。

“且慢。”管事姑姑声音带着威厉。

少女回头:“姑姑还有何事?”

“你不分青红皂白来质问比你高阶的宫人我可以不计较,但耽误了我们正经差事却不能不罚,尤其让这么多姐妹因着你在外头受冻。念你今日初犯,只罚你在自己檐下跪着,到未时回屋。”就是连午饭也罚了。

那少女看周围人指指点点,只能咬了咬牙称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姝菡拉着汀兰趁乱退出屋子。

汀兰趁着左右无人,红着眼睛说:“雅珠姐,我再不去做那烂好人了。”

☆、【人心】

001

将近午时,是御膳房最忙碌的时刻。

今日又添了新入宫的秀女,下三间膳房的抱怨声简直要沸反盈天。

庖子头儿敲了擀面杖:要小灶收好处的时候可不见你们嚷嚷,今天是什么日子?多少双眼睛盯着咱呢,都给我灵醒着点……这才算压下去了些。

差一刻到正午,开始放饭。

因年长之故,姝菡并另一名叫做阿蘅的正黄旗秀女被挑中,和齐姓的管事姑姑一同去膳间。

一百余口的饭食,倒也不指望她们三个弱质女流交涉、搬运,事实上她们连御厨的面都没见着,只到了对应的位置去取,又有小太监推了板车护送,到时饶上他几个铜板,这件事在宫内早就约定俗成。

姝菡她们此去也只是去清点了数目,再跟着装车搭把手。

饭是论桶装的,隔着木盖子就能感到热气香气往外溢,菜是论盆,一荤、三素,旁边还配着两碗腌笋干。

需要清点的唯有餐器,按着人头配发,到时候也要按了数目还回去。

等到了地方,齐姑姑先用碗筷盛出了两份,又带着一碗笋干施施然回了屋,剩下的事索性.交给姝菡和阿蘅两人。

两个人都是头糟领差事,面面相觑。

“雅珠姐姐,要不,咱把饭按人头分好了再去叫人过来?”

姝菡犹豫了一下,分饭权柄虽小,却会因不公带来非议,“不妥,我们多劳烦些倒是无妨,但天寒地冻的,等分碗装好了饭,不等她们入口就凉透了,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可是直接让她们来,怕是哄抢之下,有人要饿了肚子。”阿蘅担忧道。

“齐姑姑既让我们管了放饭,咱也不能全然袖手旁观。我看不如这样,我们先叫每个屋子出两个人一起过来,把饭菜按人数定量当场分派统一领走,不会凉了餐食,也相对公允。”

“可是领用到底也有个先后啊。”

“宮里是什么规矩,我们就是什么规矩,就按着房间顺序吧。”

“那我听雅珠姐的,就这么办。”

002

入夜,各处宮舍均落了锁。

凛凛北风拍打着门板窗牖,寒气比白日里更盛几分。

外苑,晚间须熄火灭灶,以防走水。

没了地龙熏着,果然冷得冻人。

姝菡侧身躺着,把脸向着西墙,身子在被窝里缩成一团;背后是同样冷得直哆嗦的汀兰。

“雅珠姐,好冷啊。”

姝菡翻了个身,看了看嘴唇冻得发紫的汀兰。

“我们凑近些,合盖两床被子吧。”

汀兰闻言立刻像个泥鳅一下钻过来,冰冷手脚也夹缠上,倒闹得一向独寝的姝菡有些不适。

“雅珠姐,我方才去要热水的时候听说,有人去两位姑姑那领了炭盆。”

姝菡疑惑,“是按屋子分的吗?”

“当然不是。我听隔壁尔沁姐姐说,每个炭盆要二两银子呢,倒是炭管一个月。”

姝菡有些无语,合着这一百来号秀女倒是成了那两位的摇钱树。

盘算着自己身上的余富钱,也不过十几两银子。

这才进宮一日,孝敬钱、热水钱加上给小太监的好处,已用去快一两。按着这个花耗,大概很快就见底。

正犹豫,东边铺位有人按捺不住插话,原来是这屋子了出身最高的秀女银琦。

“你们所说炭盆的事,可是真的,不如我们几人合买了来使如何?”

“这个主意好,咱屋子小不需多少,弄上两盆就足够使,也省得炭火重熏坏了嗓子。”银琦旁边的秀枝也跟着附和。

姝菡觉得可行,又看向汀兰和一人之隔的玉琉,见她们都点头才开口:“银琦妹妹这提议甚好,不如我们现在就凑足了银子,尽早把炭盆领回来。”

屋子里众人家中即便不是巨富也是小康,就算有些拮据,但未来一个月都要宿在此间,冻坏了只能自己抗着。带着病气不能当差是小,犯了忌讳被撵出去还要连累家里人受过就划不来了。

既有了定论,还要找人去领炭盆,因顾虑到可能会惊扰入睡的两个管事姑姑,都不应声。

“雅珠姐姐,你年纪最长,又得贵人们看重,我看就劳烦你替姐妹们辛苦走这一趟吧。”

姝菡循声看看说话的人,是镶黄旗的秀女佩瑄。

寒冬腊月要钻出被窝去外面喝冷风已是恼人,还要她编排个招人嫉妒的借口。

“我去倒是无妨,但须带个帮手。”姝菡道。

汀兰和她亲近,本欲接口,被姝菡在被窝里捏住了手臂。

银琦笑着告罪:“我这几日身上不爽利,容我躲个懒。等雅珠姐姐回来我帮着拢火就是了。”

姝菡心里明白,以银琦父亲的官阶,如此谦逊已属不易,只拿眼去看刚才挑刺的佩瑄,“姐妹们均褪了外裳,独独佩瑄妹妹还未更衣,不如就由我们同往吧。”

佩瑄因畏寒,方才是和衣而卧,刚想推脱,银琦就笑着说:“那就辛苦两位姐姐了。”

姝菡看着敢怒不敢言的佩瑄,心下并无快意。

这才是入宫第一天,不过些微小事,人性就如此露骨,实非她所愿见到。

可是宮中岁月,只要不争不抢不反击,就能得保平安吗?

☆、【捧】

001

天还暗着,姝菡却早早醒了。

耳边,晨间的风带着劲道拍打门扇,院子里偶尔有人走过的动静。

看着身侧熟睡的汀兰,姝菡轻轻撩开另一边的被角,将压在被上的棉衣套在身上,冷的一哆嗦。

再看地上,炭火果然熄了,不知是几时烧尽的。

趿鞋下地,将门掀开一道缝儿,外边已经有人在东边院门处,向贩热水的小太监会钱。

姝菡没了睡意,索性穿戴严实,披着斗篷、拿着铜盆悄声出了屋,当然不忘从荷包里摸出一把铜钱。

到了近前,小太监先前担来的一桶热水已经见底,正返身到院门口的板车上去拿新的。

姝菡看左右无人,只裹紧斗篷,立在南边屋檐下等着。

嘎吱一声。

有人打南边第二间屋出来。

姝菡记得,那屋里住的是嘉詹氏姐妹,也是唯一一间住了两名秀女的房间,是这院子里比自己更特别的存在。

从某种程度讲,也多亏了她们,才让自己不致太招人眼。

此刻出来的少女个子高挑,鹅蛋脸,身形单薄,是两人中的姐姐。她手里同样拿着铜盆,迎面也看见了在门口一边避风一边等水的姝菡。

两个人互相点头,尔后默契立在门口,看那小太监拎着水桶跨过门槛。

“五个铜板一舀子热水,你们谁先来?”小太监将桶撂在地上,拿盘口大的瓢盛了多半下子冲两人说。

姝菡看旁边的嘉詹氏没动,索性数出十个铜板递了过去,“给我舀上两瓢吧。”

有心替汀兰她们同取了,又怕等她们起来水搁凉了,白白浪费。

等往回走,身后是清晰爽利地声音:“这两盆各舀满半盆,帮我端到门口再多会你十文钱。”

“好勒,谢姑娘的赏。”

姝菡没有回头也能感到那小太监的殷勤,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她于此无甚羡慕,真正让她羡慕的,是那屋子里被姐姐宠着的人。

002

回去净好面,房间里又有人陆续起床,她们见姝菡盆里冒着热气,问清来历也纷纷去门口买水。

姝菡拾掇好自己,玉琉刚下地,而汀兰仍睁着眼赖在被窝里。

“汀兰妹妹再不起,等教习进门可得掀你被子了。”姝菡佯作严厉。

汀兰嘟着嘴撒娇:“我就是想再暖暖手脚,不然白日里要闹病的。”

“那你快着点,我得和阿蘅去膳房领饭了,你和玉琉收拾好去饭堂等我。”

……

御膳房的下三间早起向来不开大灶,所谓早膳就两三样冷点心,好在有热粥暖胃。

粥虽不稠,但小火在炉子上慢炖已经熬出了油花儿,对冻了半宿的秀女们而言也是喷儿香。

冷点心有数,粥也管够,倒不用姝菡和阿蘅费心。

头一日受训,众人难免忐忑,都老老实实低头吃饭,难得的风平浪静。

餐后,自有小太监来收食器,姝菡没等掏出铜板付“辛苦费”,阿蘅早一步递过去。

“也不好再让雅珠姐姐靡费。”语气里浑不在意。

姝菡昨日数铜板的时候阿蘅是瞧见的,大抵知她拮据。

姝菡面上一红,知阿蘅是好意,眼下只能愧受,期望日后再报偿。

别人都道这领膳派饭是个长脸的活儿,背后指不定怎么编排,却不知她们两个是实打实地往里填钱。

也不是那齐姑姑有意坑她们,而是以往管了分饭的,多少要跟着揩油或是找了由头中饱私囊,她们两个既无贪念,又不是那样人,只好平白填了窟窿。

姝菡知道长此以往不是办法,只想着找了由头推了此事。

003

负责教习的管事有三人,一位赵嬷嬷,管教宫中规矩礼仪;一位寒姑姑,管教众人茶艺、读写、针线;再有一位蔺嬷嬷,统管着日常琐事并相应奖惩。另有六个永巷宫女帮忙打理。

其中赵嬷嬷严肃,寒姑姑和顺,蔺嬷嬷倨傲。

众人未来的前程,虽不至全系在这三人之手,但若被她们揪住了错处,也先失了体面,所以无人敢在这个节骨眼生事。

为首的蔺嬷嬷当众训话,告诫众人循规蹈矩、谨言慎行,稍后又对这一个月的时间做了大致安排。

每日晨起学习礼仪规矩,下午习得各种技艺,反倒是不急着给众人分派活计。

头一日的课程就不松泛。光是需要众人默记的规矩就有二百余项,还不含其中细目。

秀女们良莠不齐,有那过目成诵的,也有大字不识的,在此刻方显出差距。

姝菡满文汉文皆通,未觉费力,只装作一副半吊子模样。

也有那等争强好胜的,就比如嘉詹·诗婳,每每嬷嬷考校,总会主动炫耀。

姝菡只把她看做个被惯坏了的孩子,对这争胜之举顶多只是一笑而过。

但显然有人不这么想。

午膳后,姝菡还了餐器,照例去井边取水,刚到井台边,就听见影壁之后两个人的悄声议论。

“姐姐,你说嘉詹氏姐妹到底什么来头?怎地就入了贵人的眼,不仅能独居一室,还处处占着先,总归是伺候人的奴才,何必捧得这般高?”

“谁说不是呢,你看诗婳那妮子张狂得意样,还当自己是来做公主的。”

“那也要她有那命才行,京里三品大员海了去了,她还真敢当自己是个玩意儿,我看,迟早有她吃瘪的时候。”

姝菡听她们说的越发不像,而对面房间里嘉詹·诗雯刚好走过来。

情急之下,姝菡只好故意用木桶撞击着井台。

身后这才收了声。

☆、【风起青萍】

“雅珠姑娘也来取水?”

姝菡没成想诗雯会主动同自己打招呼,将手中木桶放稳,还了个礼:“诗雯姑娘,又碰上了,真是巧。”

“这木桶笨重,你一个人恐怕担不住,我和你一起吧。”说着伸手擎住木桶一端。

姝菡也赶忙搭手上前。

“我知道,这院子里,有些人对我们姐妹独占一室颇有微词,雅珠姑娘你怎么看待此事?”诗雯状似闲谈,声音却不小。

姝菡一愣,不知道对方是什么用意,青天白日就这么问了出来,且两个人无甚交情可言。

“宫里最讲究规矩,两位姑姑既然有此安排,自然有它的道理,我既没什么不平之心,也无从妄议。只想做好自己本分就是了,又哪里有什么看法。”姝菡凭心而论。

“可是有些人就不像你这么通透。”诗雯说着,眼锋向着影壁一扫。

合着,人家早就听到了影壁后面有人嚼舌根。

“做人做得糊涂也就算了,偏爱在人背后搞些见不得人的动作,把全天下人都当了傻子看,殊不知自己还不如傻子呢。”诗雯大有不依不饶之势。

影壁之后,传来窸窸窣窣动静,是衣料摩擦夹杂远去的脚步,原来也是畏首畏尾之辈。

姝菡虽欣赏诗雯胆色和直率,却不喜欢被扯进是非被当枪使,也不接她话茬,“我的水取好了,屋里姐妹们还等着用,先少陪了。”

诗雯这才察觉姝菡面色不愉,赶忙补救:“是我一时口快,倒惊扰了你,对不住了。”

“无妨,有时间来我屋里坐。”

诗雯虽做事不周到,总归不是奸恶之徒,也不用往绝处推。

……

回到屋里,除了玉琉不在,汀兰坐在炕沿,其他人都趁着地龙暖意躺着歇晌。

见姝菡进了屋,汀兰悄声拉着她的衣袖,神神秘秘将她又带出屋去。

“汀兰妹妹这是在做什么?”姝菡将门掩实,面露不解。

“雅珠姐姐,我告诉你个消息,你可别对旁人说啊。”

看汀兰神秘的样子,姝菡被弄得也紧张起来:“你直管说,再不会从我这漏到旁人处的。”

“宫里昨晚出了大事。”汀兰看了看左右,才在她耳边低语。

“什么大事?”

“昨天夜里,圣人大发雷霆,宣妃娘娘被面斥,还当场禁了足。”

姝菡虽是初入宫,在外面也是听过这位宣妃的,她是当今圣上第三子的生母,其长兄掌着川陕兵权,据说为人十分跋扈泼辣。

“这等事情,也是轮得到我们浑说的?再莫非议了。”

所谓祸从口出,汀兰还是太年轻,也多亏了是说给自己,不然被人治个大不敬的罪,举家都要被牵连。

“雅珠姐姐你听我说完啊,这天家的事本轮不到我们这些小宫女来评说,但这里面,牵扯到太后她老人家,也说不定,和我们有关。”

“此话怎讲?”事关太后,姝菡这才有些上心,毕竟当初她父亲母亲的姻缘还是多亏了太后恩旨。

“说是我们初选那日,有个小宫女损毁了太后娘娘的重要物什,以致于她老人家气急攻心昏迷不醒,后来宣妃娘娘守夜时自作主张杖责了犯事的宫人。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谁成想,那宫人因发了热症,第二日就没了。”

“那宫人确实可怜了些,本就是无心之过……那太后娘娘眼下如何了?”

“太后娘娘昨日晚间醒了,不过听说那宫人没了,伤心之余头风发作了,幸好太医抢救及时才没有酿成大祸。是以圣人才发了雷霆之怒。”

“如此说,确是一场无妄之灾。你说此事和我们有关,又是何意?”

“我表姐在淑妃娘娘宫里当差,听说两位娘娘有意从我们这拨儿秀女中擢选一人送到寿康宫当差,且是在内室专门负责替她老人家默经文的。”

姝菡心思一动,能在太后身边做宫女,既安全,又体面,未尝不是个好出路。

“既是两位娘娘擢选,可有定下了标准?”

“听说才过身的那个宫人就是做的这个差使,能写满汉两文,非常了得呢。大概要寻个同她差不离的吧。我这半吊子肯定是不成了,倒是雅珠姐姐你,可要一试?”

姝菡心里向往,但知道此事不那么简单:”端看造化吧,也不是我们想,就能成的。”

想想又补充道:“多谢妹妹想着我,我也没什么可许诺你的,只期望我们姐妹情谊天长日久,在这宫里互相照应下去。”

“姐姐放心,我会一直将你当做亲姐姐看的。”

☆、【争】

北风卷着雪片呼啸半宿,终于随着天光大亮放了晴。

院落里,数株秃桂枝上挂着冰霰,晶莹剔透,像是三大殿顶上的琉璃瓦一样晃人眼。

其时正逢小选的秀女们早膳后去堂屋受训,风带着旋儿猛撞,在门板的阻隔下又四下散了去。

秀女们虽才入宫两日,却都已适应了这样的作息,且看似抖擞无匹。

院门口,姝菡帮着小太监把最后一摞碗碟拎上车,抢在阿蘅前付了铜钱。

“雅珠姐姐又同我见外,我家便在京城,手头总比你宽裕。”

“你叫我一声姐姐,倒尽让我占便宜,我都觉得,这两日面皮越养越厚。这么看来,我们这差使还是让贤的好,不然我真真没脸见人喽。”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有种自嘲的无奈,心里也都明白,有些时候,独善其身谈何容易,幸好这一路不算孤单。

随即两人携手赶往堂屋。

刚入座,寒姑姑就拿着一摞裁好的细宣进了屋,身后还跟着三个捧着文房四宝的宮人。

原本喧闹的堂屋瞬间安静下来。

等看清寒姑姑带来的东西,众人无不诧异。

昨日早间明明说今儿个上午学规矩,下午习针黹,怎么突然改了安排?

疑惑之际,汀兰隔着过道儿望过来,又朝着前面分发笔墨纸砚的宫人努努嘴。

姝菡摇了摇头,示意汀兰低调,免得惹人眼,她自己心里反而乱起来。

前两日复选,几位姑姑来问话的时候,自己可没说识字,今日到底要不要出这个头?

也不等她想明白,寒姑姑已经站在众人面前的半尺高台上。

“赵嬷嬷临时领了差事,今日晨起的规矩改到下午再学。且因外头光线太暗,原定的刺绣课也暂缓,我们上午习字。在临贴之前,我也不知道你们水平深浅,遂先试试你们的根基。等会儿每人交来一篇正楷,不拘内容,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若有那实在不会用笔的也无妨,到交试笔的时候在白纸上署了名字就是。”

听了这话,姝菡几乎确定,昨日汀兰所说往太后身边选人之说,十之八九作准了。

当今圣上既不尊佛也不重道,阖宫上下唯有太后她老人家常年礼佛,而时下的佛经译本多为楷体,也有极少是梵文珍本,均藏于大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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