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痒】 (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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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素服, 此后整年都要禁止宴乐玩闹, 百日内还要禁了嫁娶。

商户人家和寻常百姓消息没有这么灵通,均是在次日早间接到官府的通告讣闻。

若有人于晨曦中站在十余丈高的城楼远眺,只会收尽满眼缟素, 再见不着往年为中秋团圆准备的节日喜庆景象。

姝菡得到消息时正和安亲王在一处,但她第一时间感受到的, 竟不是安亲王即将继承大统的欢愉振奋。

而是太后她老人家又将白发人送黑发人,该是怎样痛心。

“太后老祖宗那边可知道了?”

小邓子答:“应是不知, 不过想来也快了。”

安亲王思量一下, 转身嘱咐姝菡:“你去老祖宗身边守着,我去请几宫主位往养心殿去,再召集朝臣进宫。事已大定, 我后面守灵还要兼顾政务只怕更忙,我把小良子放在你身边,你若是有事,就让他来报我。”

听意思便是有可能这些天不能过来了,且也不准备让她回府。

姝菡知道他放心不下自己却分身乏术,只点头称是, 随后便去看太后那里的情形。果然如她所想,老祖宗刚听到消息,因过于哀恸,又复发了风疾,眼下已经人事不省。

太医还在路上,自姝菡外嫁、铃儿出宫,豆蔻勾连废太子被发落,寿康宫里一直没填补新人,一屋子七八人忙得团团转。

宫嬷嬷虽尽心,毕竟一把年纪,姝菡便当仁不让张罗起一宫的琐事,只按了时辰用膳再进些养胎的汤药,余下时间基本守在太后床前寸步不离。

宫嬷嬷劝不过,另让人搬张床榻置在太后卧榻外边,另让顾嬷嬷日日来给姝菡诊脉。

相比后朝女眷,安亲王肩上负荷更重。

纵他知天子情况不好,也没料到去的如此之快。

从前皇考在世的时候不待见他,死后也是留给他一个烂摊子,虽不至于山河破碎,但外有番邦虎视眈眈,内有朝纲弊旧腐败,连着户部的巨额亏空,都似压顶的一座大山,猝不及防向他袭来。

故,安亲王这个时候未觉得有多意气风发,可还是要强撑着疲累身心继续走下去。

……

安亲王最先到养心殿,门上除了侍卫,另立着总管太监郭公公和副总管崔公公。

两人看到有主事之人来了,均双双跪下叩头。

安亲王不忙着叫起,只问他们:“皇阿玛是几时去的,当时谁在里面伺候?”

“回王爷的话,章太医酉时进去给圣人施针的时候,奴才在一旁看着还好好的,后来贤主子和淑主子带人来过,出门时说圣人睡下了,敏妃娘娘带着十格格也来过,但听说万岁爷歇了就没进门。半个时辰前,奴才和奴才的徒弟进去给万岁爷换褥子,这才,这才发现他老人家,殡天了。”

“我知道了,旁人问起,也这么照实说。”说完,带着身后小邓子往里面去。

郭公公突然出声留人:“万岁爷今夜睡前曾开口说话。”

安亲王顿足立刻返身,圣人中风以后失语多日,不知道他走前说了什么?是不是留了明诏?

“你随我进殿详禀。”是避开旁人的意思。

郭公公遂起身随他往里头去,看左右无人,才贴近了他耳根。

“万岁爷走前,念叨着茉儿,想是看见了已故的珍妃娘娘……”

安亲王还以为皇考闭眼前所说之事关乎立储,没想到他生前念念不忘的居然是这件事,只摆手放郭公公出去。

郭公公一阵后怕,其实圣人在那句‘茉儿’之前,还说了‘改诏’。只是这话掂量一番,临时怯场,终是没敢说破。他死不要紧,宫外头,还有他置下的一大家子等他活命呢。牵扯到储君废立,他便是讲了实话也是个死。

安亲王不再理会旁人,把小邓子留在外间,独自进了寝殿。

昏黄烛影里,一生多疑又酷爱权利的大行皇帝正安静躺在榻上,穿着件日常的寝衣。因中风关系,他的五官此刻有些失衡,脸色也有些惨白。

安亲王在床边立了片刻,本来想对一生都在历练打压他的阿玛说些什么,终于还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于是转了身去外间,等其他人同来验看。

无意间,他在临窗的书案上发现了一本眼熟的手稿。

他走过去,随手翻了一页,恰写着齐茉儿幽居之初对大行皇帝的思念与不切实际的盼望。

“小邓子,把这本书殓进梓宫。”

小邓子很想说这不合规矩,但转念一想,什么叫规矩,以后自家王爷说什么都是规矩。

002

大行皇帝的丧仪按着皇家凶礼的最高规格有序进行着。因没有明诏册立储君,此间仍是安亲王监国。

除了大殓当日,来哭灵的安亲王府白侧福晋因动了胎气早产,整个朝堂乃至后宫并没有太大动静。

至少表面上如是。

白侧福晋这一胎虽艰难,但幸而母子平安,便因此得名福安。

又因这一节,安亲王临时下令,内外命妇凡是有孕者皆被免了哭灵,年逾六十的长者另设了座用于休息。

安亲王从前掌的是礼部,他说的话,自然没人敢不照办。

朝堂上的老油子没有哪个真傻,用不了几天,这规矩就会以法度的形式固定下来,只要安亲王愿意。

如是又过了七八日,先帝的梓宫尚且停在乾清宫,并定于九月初八这天葬入景陵。川陕传来八百里加急:正白旗图门氏·乌尔迟反了。

众人哗然:荣宪亲王才议定了谋逆,他亲舅就迫不及待跳出来。

当然,他兴师之名是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攻讦安亲王立身不正把持朝政。

朝臣们面上不显,私底下也议论纷纷。

只怪安亲王从正大光明匾后取下遗诏时神色莫测,且一直对外人秘而不宣。

按理说,能在立储之事上勉力一争的,从前只有安亲王、英亲王并荣宪亲王三人。

英亲王叛逃,荣宪亲王已被定罪羁押在宗人府,那两位都已经犯了谋逆大罪,就算先皇生前属意他们,眼下也会因不合法度而废止。

所以安亲王的举动就很耐人深思。

姝菡是天下唯二知道此事真相之人,也感到大行皇帝于他亲儿子们开了个天大玩笑:那匾额后头的诏书上,其实空无一字。

003

九月初三,朝臣们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第四次上表请奏安亲王登基为帝。

礼部尚书更是是以“大行皇帝入葬,岂可无嗣皇帝扶灵?”据理力争。

安亲王三推三辞,众望所归,终于认下了皇储的身份,并拟于九月底登基称帝,次年再改国号“隆兴”。

二十七月的孝期,以日代月,不过二十七天,但还要给礼部留些喘息时间。

九月初三,大行皇帝于景陵入葬过后,礼部将登基大典的礼仪,程序呈上来,并谏言,除了新君即位,应当同册皇后。

安亲王顾及那木都鲁氏彼时月份大了怕损了皇嗣,便打算先颁了皇后金册与凤印,等她此胎养好后再完成封后的大典。

那木都鲁氏很怕迟则生变,梗着脖子进言:“臣妾受得住。”

其实不怪她如此冒险,众人皆知,她虽占着嫡福晋身份,但以往所作所为早就触怒了安亲王,之所以还能入主坤宁宫,一半是凭借大阿哥福元嫡长子的身份,另一半是看在他阿玛过往忠心耿耿多年从龙的苦劳。

安亲王其实还有一层顾虑,除了那木都鲁氏,他的后宅再难选出一个让人信服且便于制衡后宫的人来,姝菡再得他喜爱,终归出身经不起推敲,又毫无根基可言,真把她放在那个位置,便等同于将她架在火上炙烤。

安亲王每日为了朝堂和后宫之事头疼的日子里,太后已经能在宫嬷嬷的搀扶下下地走上几步,哀伤之情也被慢慢冲淡,姝菡贴身伺候的差事被太后强行喝止,只能挺着刚刚显怀的孕肚,寻常连寿康宫的大门都不能出。

此间在避暑山庄的众人也回到京城,姝菡照例点了铃儿和小六近身伺候,素玉和马氏便归了王府。

安亲王此后愈发忙得不可开交,姝菡寻常也不敢打扰,只每日写了“安好”让小良子送去军机处报平安。

安亲王便回她“亦然”,用得还是孝期专用的蓝批之笔,想来彼时正忙着批奏折。

等到讨伐乌尔迟的大军由徵骐领出京师,治理水患与瘟疫的差事也着落到十皇子的头上,安亲王案牍上积压的折子终于从每日百余道缩减到每日数十。

此后他偶尔也会过来一趟,借口向太后问安,总在侧殿盘桓片刻,然后再去长春宫和贤妃商量新皇登基后太妃们迁宫事宜。

姝菡对自己的位份没有任何设想,但她只有一个要求,到时候定要离寿康宫近着些。

安亲王面上不悦:“这件事我不准,寿康宫已近禁城西缘,离养心殿太远。”

☆、【新皇】(捉虫)

001

霜降过后, 又到了香山观枫的季候,可无论是皇族贵胄还是官眷富绅都因国之大丧禁了宴乐也失了心情, 市井也随着严寒过境萧条下去。

紫禁城里各处的地龙在这一天之后陆续烧起来, 而新皇登基的日子也愈加临近。

因嗣皇帝忙于政务,且他嫡妻那木都鲁氏也在潜邸养胎,甚至在宣布立储后还没踏足过宫禁, 原长春宫主位贤妃娘娘仍凤印在手, 索性做主将太妃们的迁宫事宜安排在九月二十五这一天。

几位诞育过皇子的前任天子妃嫔们无一例外都选择随着儿子出宫生活,而没有子息存世或是公主外嫁无处可投的几位则被安排迁往离寿康和慈宁两宫均不远的春禧殿。

等新皇登基,不仅潜邸的旧人要陆续入驻, 之后新朝大选也势必要补了新的六宫粉黛莺莺燕燕进来。虽一时间住不满,也要及早把地方腾出来。

迁宫的消息确准后, 各宫各殿顿时一片暗流涌动。

离宫的太妃们每人至多能带两三个宫人出去,非亲信之人不选。剩下的人要么是不得宠的, 要么是资历浅的, 这个时候均想尽办法托关系,送人情,以免日后被分去哪个犄角旮旯, 还要从最底层做起。

可是这门路并不好找。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一日不入宫,她们的去处便一日没有定准,太后也没有闲心管她们的去留。

这一天傍晚,寿康宫里,姝菡正陪着老祖宗用膳,嗣皇帝徵徽着小邓子亲自送了一份名录过来。

“主子说请太后娘娘您过目, 看看寿康宫里是不是需要增补人手?”

太后让宫嬷嬷接过,反而向着一旁的姝菡发话。

“菡儿,你也给自己挑挑,分宫后你也少不得用人。”

姝菡摇头:“老祖宗是长辈,理应先选了人补进来,我不急。”皇后宫里的人还没定下来,怎么也轮不到她先挑。而且她还不知道自己会是个什么位份,又能用得了几个人,真不能轻易开口。

小邓子不好明说,只笑着谏言:“那不妨请太后娘娘替侧福晋选着?”

太后拿眼一瞥,就知道这名册送过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从前怎么就没发现,她那个四皇孙还有这么体贴人的时候。

这哪里是要她选人,他分明是想借着自己的口,替菡儿先选些信得过又得用的侍从。

罢了,左右是为了菡儿好,这口袋,她还真得挣。

“菡儿,你看看这名册上,可有从前熟识可靠的,便是你用不上,也可以补了我寿康宫的缺儿。”

姝菡勉为其难接过,将名册从上至下浏览起来。每看到一处自己知道的,就不吝点评几句。

“咸福宫里的三等宫女瓜尔佳·语卉和我同批入宫,风评一向不错,而且擅制胭脂。”

太后便朝着小邓子吩咐:“先记下来。”

姝菡又接着往下看:“敏妃娘娘留下的巧儿从前与我同室而居,不过我和她算不得熟识,也就无从说口。”

太后便摇摇头:“那就再往下看看。”

姝菡往后翻:“呀,汀兰妹妹也被留宫了,还有玉琉,她们两个人的字应该小有所成,抄经也使得了。”

太后听她熟稔口气便点头:“这两个可以。”小邓子又赶忙默记。

从名册上面捋顺下来,姝菡点出来的总有十余个名字,太后便命小邓子把这些人名用笔墨誊写在一张纸上。

“回去和老四说,这些人都是老婆子我做主给菡丫头挑的,人头多了点,到时挑拣一下,择了得用的来。”

小邓子笑逐颜开,知道总算不负使命完成了差事,遂跪安回去复命。

太后瞧着低头乖巧无害的姝菡,露出个欣慰笑容:“看来老四是真疼你,不枉我当初做出的选择。”

姝菡却抱着老祖宗胳膊:“都是老祖宗为我种下的福气。”

次日一早。

六个宫女拎着包袱来寿康宫认主,太后只留了两个,把其余四个均打发给姝菡调理,等她分了宫直接带走。

姝菡彼时正在喝补汤,一抬头看见进屋行礼的几人,马上起身迎过去。

阿蘅、玉琉和语卉尚且顾及着身份不敢造次,汀兰已经迫不及待拉住姝菡的手。

“雅珠姐姐,我就知道你会想着我们的。”

玉琉扯扯她的裙摆:“汀兰姐姐,你失态了,如今我们要称主子的。”

姝菡也笑着和她们招呼:“都是老祖宗体恤,才让我们如今有机会聚首。我仍将你们当作我的至亲姐妹,但有一点,宫中规矩不可废,我们只把这情谊放在心里,方能保日后长长久久将这手足做下去,我说的这些,你们可明白?”

汀兰觉得姝菡似乎和从前不太一样了,但转而释然,她在宝华殿的这些日子也经过见过许多,谁又能一成不变呢,何况昔日没大差别的姐妹如今已经是人上之人,确实要稍微避嫌。遂拉着其他几人又规矩行了大礼,口称奴婢。

姝菡看她们几个人拎得清,大方受用了,也没继续摆架子,只让铃儿先带她们下去安置。

虽然知道世上太多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旧事,但即使不选她们,也免不了日后随意被皇后塞人进来。与其如此,还不如是她们。

除了她们几人,姝菡其实还有一个想用之人,不过凡事不可一蹴而就,再找了机会便是。

002

九月廿八,是新皇登基大典。

帝后的龙袍凤褂自先帝驾崩次日,就经礼部制式交内务府画师绘图,再经过江宁、杭州、苏州三地的织造合力赶工,终于提前数日呈到御前。

这一日辰时,沉寂了数月的三大殿终于迎来了新的主人。

嗣皇帝徵徽享天地之运势,受万民之期待,在全副卤薄正中,乘着舆车由乾清门缓缓入主,后于太和殿受百官同拜。

姝菡虽是天子潜邸内眷,但未经册封,和府中众人一样无缘这样的盛景。

她在数十丈之外的寿康宫里,只听见丹陛下三声鞭鸣,又听见群臣三跪九叩后山呼万岁之音。

可这一切,似乎和她并没有太大关联。

照制,新皇第二日要行皇后的册立大典,而后是六宫分封。

姝菡是在次日封嫔的金册送到手中时才切实感到,那个曾和她在枕边交颈缠绵的男人成了天下的主人,而和他携手睥睨天下接受朝臣叩拜的是另一个叫做皇后的女人。

天子给她的封号是成,成就的成。给她的宫殿是永寿宫。一个只有两进,却是整个禁城离天子起居的养心殿最近的一处宫室。

同样封了嫔位的还有从前的白佳氏侧福晋,如今的仪嫔。

天子给白氏的是承乾宫,在东六宫中位置尚可,让人既未觉得特殊,又无可指摘。

不过以她如今育有龙子、加上她兄长的卓越功勋,相信封妃只是迟早的事。

潜邸的几位旧人也均封了贵人,素玉和梅赫里氏住去了钟粹宫的侧殿,马氏和富察氏住进了咸福宫的侧殿。

众人皆知,这座略显空荡的内城很快会被更多年轻貌美的女子填满,先分了寝宫的旧人不代表比后来者住的更安稳长远,也就暂时风平浪静。

姝菡从九月廿九迁去永寿宫那天开始,到十月初五期间,除了每日去寿康宫和慈宁宫问安,大部分时间都在指挥从人们整理皇帝和太后的赏赐,此间都没见到皇帝一面。

皇后倒是在册立为嫔次日谢恩的时候见过,但因她胎像不稳直接免了众人后面几日的请安,就连后宫大事也暂时由天子的生母,如今的昭康仁太后代管。

太后老祖宗自然也升格到太皇太后,宫殿却还是那处宫殿,和一墙之隔的新任太后做了邻居。

此间,小良子被调回皇帝身边,但每日仍会送了口信过来,偶尔还有些手书。

小六子想是怕姝菡觉得无聊,总会有意无意在她面前提及朝堂和后宫里的大事,也不知是打哪里听来的。

姝菡既不责备也不鼓励,有时候只当消遣,有时也走心。

听说所有在世的先皇子嗣均在爵位上提了一等,从前是郡王的成了亲王,从前是贝勒的便提拔做郡王。

反倒是之前被贬作庶人的前废太子,因废掉的荣宪亲王谋逆,重新量刑。

朝廷中从龙之人也多有封赏,原九门提督荣升了兵部尚书,直接入内阁御前行走。

几位领兵勤王的大将军也得了封赏。

文臣中最惹人注目的当属从幕后转到台前的龙图阁大学士邵缇。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姝菡听得多了,也渐渐明白,这些事情并不是一个小太监能随便妄言的,多半是天子授意,她也知道,就算为了肚子里的骨肉,也不能太过安于现状、做个睁眼瞎。

十月初六这一天。

姝菡照例去两宫问安,午间回来,因近日害喜,便不大吃得下,想着下午要去坤宁宫一趟,强忍着用了两个枣糕。

刚命人将满桌精致食器撤下,数日未见的新帝穿着常服来了。

“怎不好好用膳,饿坏了我儿怎么办?”

任谁多日不见,上来就责备人,都不讨人欢喜。

姝菡便低着头摆弄手边的牙雕茶宠,“没胃口。”

“小邓子,去传太医。”

姝菡赶忙扭过身:“我没事。”

皇帝捉住她的手:“没事,那就是在闹脾气了,是谁惹了咱们成嫔娘娘,看我不诛了他的九族。”

姝菡心里腹诽,您当自己是个暴君吗?口里还要圆场。

“皇上正事都忙完了?怎么今日想着过来臣妾这里?”

“忙是忙不完的,今日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姝菡抬眼看他,“什么好消息?”

“热河行宫月初已经竣工,等明年夏天,我准备带你再去住上一段时间。”

“真的吗?”姝菡高兴得猛然站起身,和这金丝笼般的皇宫内院比起来,还是宜照斋更让人觉得身心舒畅。

“到时候,我让人提前种了园子,再替你养上几只鹅。”

姝菡瞬间就满脸挂着笑:“太好了,我到时候还要再养些禽畜,莲池里再布些锦鲤。”

皇帝便无奈地抚摸着她的小腹:“只要你别毛毛躁躁的,惊吓了小阿哥,就都依你。”

姝菡突然垮下脸,明年入夏,她应是临盆。

就算一切顺利,也不可能随扈出门。

☆、【皇后】

001

坤宁宫内、寝殿外的宫灯还亮着, 那木都鲁氏却已经望着明黄龙凤锦绣床围子发呆有一会儿。

这里曾是她做梦都想入住的地方,突然间美梦成真, 她有一种犹在梦中的错觉, 还夹杂着那么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皇后的銮帐除了更辉煌炫目,其实并不比当初在安亲王府时的黑檀木架子床更舒服敞亮。

连枕边由王爷变作皇帝的丈夫也似乎变得冷淡许多,便是夜里她想和他服个软, 承认自己先时的魔障, 都被他一句“夜了,睡吧。”随口打发过去。

她原以为既然皇帝把后位给她,便是结发情义尚在。

从封后大典结束, 到昨日傍晚,那木都鲁氏一直在卧床静养, 便是接受几位旧人参拜都是隔着床帐。

凤印在手,但大权仍在太后那里把持, 所幸皇帝肯每日都来, 已经给她做足了面子。

她如今月份渐大,睡意沉沉,加上封后大典耗费了她大把气力, 本该每日早早睡下,可又不甘心这么和皇帝僵持下去,还抱着些许痴妄想要把枕边凉透的心再捂热。

想来想去,除了指望儿子,也别无他法。

大阿哥毕竟是皇帝的头生子,又生的聪慧康泰, 如果肚子里这胎能再添一个嫡子,说不得还有挽回的机会。

是以,她大典过后并不急着收回权柄,甚至不急着在新册封的几人面前立威,既然后位到手,万事还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再有不到四个月,她将临盆,到时再摆弄那些跳梁小丑也不迟。

自鸣钟的报晓声响了五下,自一墙之隔传过来,那是大阿哥福元的居所。

那木都鲁氏近来浅眠,怕受打扰并没留人在帐边伺候,只开口唤人进来。

倩儿带着两个新选上来的小宫女应声。“主子可有什么吩咐?”

“扶我去看看大阿哥,昨日我睡的早,也没叫奶嬷嬷抱他过来。”

“主子想是忘了,大阿哥这个时辰已经往上书房去了,这会儿应该在早读。”

那木都鲁氏这才记起,是了,大阿哥如今是今上唯一上了玉牒的皇子,皇帝对他的要求自然也有所提高,连晨起的时辰都要比在潜邸早上一些。

这样也好,纵然儿子辛苦些,至少证明是被看重的。

“那就叫常嬷嬷进来回话,我卧床这些天,应是积压了不少琐事,趁着精神好一并问了。”

“奴婢遵旨。”

倩儿退出去请人,不多时,常嬷嬷穿着件湖绿色宫装进来,因外头冷还套了件棕红比甲。

倩儿揣测主子要和嬷嬷说些体己话,便带着两人出门。

常嬷嬷看门关上,才上前去扶那木都鲁氏起身。“主子昨夜睡的可好,老奴特意着内务府寻了安神香来。”

“圣上不喜夜里熏香,以后不要用了。”

常嬷嬷马屁没拍成,脸色不敢挂出来,还是顺口称好。

“这几日我养胎顾不上,六宫里可有什么大事发生?细禀了我知道。”

“是,还确有那么几件要请主子示下。”

皇后此前听御医说每日要多下地走动才有助生产,可站起来只走了几步,顿觉得腰上没有力气,遂又坐回床榻,也顾不得什么仪态,拿个垫子靠在身后闭眼醒神。

“嗯,说吧。”

“这头一件,内外命妇有数十人等着给您请安,是不是要往后排一排?”

“除了我娘家嫂子,余者等我养好了身体再说。”

“是。次一件,从前潜邸的旧仆除了留守的,已经按您的意思分往各处当差,可人手还是不足。移宫外迁的太妃们倒是留下不少人,只是不好随意重用,您可要亲自过目再做决定?”

“先把咱们门户肃清干净,切勿混进什么浑水摸鱼之人。至于承乾宫和永寿宫两处,最好选了几个一等、二等的派过去。钟粹宫和咸福宫也各派两人。”

常嬷嬷一脸为难。

“怎么?是没有合用的人?那就在名册上挑些识抬举的,每处有两三个也尽够了。”

常嬷嬷看那木都鲁氏还在自顾自设想,只得咬牙交待:“禀主子,永寿宫里,除了掌事嬷嬷尚空缺,余者皆补满了。”

“补满了?我怎么不知道此事?”虽太后代管六宫,但大事用印要经她手,其他琐事也会知会她知道。

“是未册立分宫前,太皇太后老祖宗给选去的……”

那木都鲁氏脸上阴沉下来:“是我太小看了海佳氏,看不出这才是个会钻营算计的,怪不得她能怀了龙嗣从热河回来,又能不声不响住进永寿宫。”

常嬷嬷赶忙劝说:“主子稍安勿躁,要老奴说,海佳氏虽得老祖宗喜爱,但实则根基全无,眼下真正棘手的,还是承乾宫刚产下皇子的那位,听说万岁爷已经让礼部准备开宗序齿的事,一个不足百日的小娃子,就要上玉牒,您说这是有多兴师动众?眼下海佳氏肚子里揣的还不知是男是女,况且她朝外无人,您这个时候,正该示好拉拢,到时候让她们窝里斗去,您只管作壁上观,何乐而不为?”

那木都鲁氏沉吟了半晌:“我只怕将她的心养大了,回头又是一条会咬人的恶犬……”

“那有什么打紧,要是恶犬伤人,到时正好一起收拾了事,若是她不行事儿,再换上一条就好。”

那木都鲁氏也知道眼下无人可用:“只好如是。”

想想另吩咐:“下午将这些个旧人们都召来,也是时候敲打敲打,省得她们真当我这正宫国母是泥胎塑的。”

002

姝菡送走了百忙中抽空过来看她的皇帝,就吩咐玉琉帮她准备出门见客的常服。

因几个故人初来乍到,姝菡并不急着将她们列等,而是根据各自特质分派不同职司,月例虽领着末等,但她均按了二等出体己贴补,左右她的银子堆在库里花用不尽。

铃儿是皇帝从前给她的旧人,不能远了也不能太近,此番暂带着阿蘅负责管束院子里的粗使宫女太监,再就是跟她出门和忙些外务往来。

汀兰和她关系亲近,就管着她的内库,无事时伺候笔墨纸砚,连教她习字都有了。

语卉管着她的吃食,玉琉管了她的穿戴。

还有未尽的事,也由铃儿带着阿蘅同办了。

这一趟出门,姝菡虽不知皇后的用意,但她如今有孕在身,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也揣着十二分的小心,在临行前嘱咐小六,但凡情形不对,就去养心殿寻万岁爷过来。

老祖宗身体才养好,不能再让她费心。

出了永寿宫往前行去,途经咸福宫的东墙,正赶上马氏和富察氏走到路口。

她们是贵人位,没有自己的舆车,问过安只错开几步行在姝菡车驾的身后。

姝菡在热河时虽和马氏打过几次交道,但留下的印象仅限于:是个老实的,话不多,且脾气温和无争。

人总是喜欢和自己相近的人亲近,且在这宫中,她也需寻两三个盟友,于是吩咐了停车。

“坤宁宫尚远,不若两位姐姐上来与我同行。”

马氏尚有些犹豫,一旁的富察氏倒是痛快应声:“从前在王府里还真没走过这么远的路,那我们二人就先谢过成嫔娘娘了,不过这姐姐两个字我们实在当不起,要是您不嫌弃,认下我们做妹妹倒使得。”

姝菡本也是谦虚客套,便招呼她们:“那两位妹妹上车同去坤宁宫吧,也省得皇后娘娘等久了。”

马氏看两个人已议定,这才和富察氏一同道谢,随后上车坐在姝菡的身侧。

她们几人同在西六宫,出来的也早,等到了坤宁宫的时候,堂屋里只有几个小宫人在看屋子。

姝菡不能久站,便在西边择了个椅子坐下等。

富察氏挨着她坐下,马氏先头站着,但架不住两个人劝说,最后也坐了。

约莫一刻钟后,先是玉贵人和梅赫里氏一同过来,没过一会儿,穿了朝袍的仪嫔白佳氏也进门。

屋里的宫人这才去后头请皇后娘娘移步。

皇后那木都鲁氏由着常嬷嬷扶进门,直接靠在罗汉榻上坐稳。

屋子里的众人齐齐起身施了大礼。

皇后安安稳稳受了,似才发现一般对着姝菡招呼:“成嫔妹妹身子不便,就同我坐在榻上吧。”

姝菡赶忙说“不敢。”

白佳氏在一旁娇笑:“妹妹我也想有这福气和您同坐呢,可惜二阿哥下生的早,没赶上您的恩赏。”

皇后知道她是想炫耀自己肚子争气,也不接她的话,且见海佳氏怯懦,也没有强求。

“诸位妹妹们今日是头遭一起聚在我的坤宁宫,我叫诸位来也没甚大事。只因我前段时间身体不适,没能将赏赐一一派发给你们,今儿个得闲,索性着落下去,也顺便叙叙往日旧情。要知道,咱们是同一府里出来的姐们,甭管日后添了什么新人,也不比一路从龙的劳苦,我今日这赏,既是我中宫的一点心意,也同是代了万岁爷。”

说着,映儿带着一列六个宫人各捧了一个托盘从侧门进来,且每个人的物件也大不相同。

等到她们在一众宫妃面前立定,姝菡才发现,只有自己的那一份,格外贵重,竟是一枝七尾的凤凰展翅金簪。

她顿时心下了然:皇后这是,要将她做枪使呢。

☆、【盟友】

001

金线累丝缠绕成凤羽, 点翠成身,这枝七尾翔凤金簪任谁品鉴都是内造的精品。

姝菡第一眼看上去, 也觉得十分心喜, 如果忽略掉它原主人把它放在当下的别有用心,说不得她回去也会试着戴戴。

赏赐这件事,从前没人名令规定必须要合乎了受赐者的品阶身份。

就好比皇帝赏下去的东西, 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用途, 通常捧回去也是供起来而不是物尽其用。

眼下情形亦然。

七尾金凤按制是妃位以上的后宫女子或是亲王正妃才能佩戴,此刻无论是姝菡或是白妤婷都暂时没有资格使用。

皇后故意当众把这禁制之物赏下来,其中暗示不明而喻。

一方面是想要向姝菡拉拢示好, 一方面也是故意做给白妤婷看,让她明白明白, 此刻谁才是后宫之主,再延展开来, 也是告诫屋里面众人识时务者为俊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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