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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绾觉察到他嗓音里的严肃,抬头看向被夕阳的染红的天空,缄默不语。
她接受不了的事情,都是他身为帝王难以拒绝的。
十年内不纳妃不封后,十年后呢?
倘若自己一语成谶,真的生不了孩子他届时会如何想?自己生活过的现世,尚且有因妻子无法生育而离婚的,何况是他。
身为帝王,家里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没有子嗣,他那两个皇兄还有去了兴南的六皇子,这些人都会再次蠢蠢欲动。
朝中众臣也会再次施压,希望他广开后宫延绵子嗣。
自己一开始不想接受他,除了不喜欢后宫,孩子也是原因之一。
她真的不希望,到最后会因为孩子跟他闹崩。
这个世界虽然是架空的,可沿用的各种制度都是古代社会独有。她不能用自己的准则去要求他,必须按照她的要求来,没有孩子也不纳妃。
他从小生活在这个世界,是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这样的要求很欺负人。
也不能只谈一场不负责的恋爱,把他们之间最大的矛盾忽略过去。
这个问题迟早要谈,开诚布公的说清楚对彼此都好。
爱是互相的尊重和宽容。
现世的男女结婚之前,也要彼此了解透彻才能决定。冲动之下结婚的,大多婚后都闹得鸡飞狗跳,离婚分道扬镳的不在少数。
苏绾做了个深呼吸,缓缓出声,“我接受不了你纳妃,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我都接受不了。过了年我便二十三岁了,五年内我不打算生孩子,等我想生不一定能生得出来。”
这个世界的很多女孩,十六七岁结婚生子,自己的年纪相对来说是很大了。虽然她从不这么认为,甚至觉得自己年轻得很。
苏绾不等他出声,又说:“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想长久的与你在一起,而不是绮梦一场完了就散。”
“我不会纳妃。”赵珩脚步沉沉,“孩子的事我现下尚不能给你答复。”
他初次入梦便知她与寻常女子不同,并无面对男子的拘谨和无措,初为帝王的慌张也未维持多久便被她给藏了起来。后来她出宫,所作所为比大多男子都要出色。
这样的女子,注定不会早早安于后宅生儿育女。
可他不能没有子嗣。
大皇兄的腿刚恢复过来,这二十多年他从未处理过政务,也无心争夺权势。二皇兄失语的毛病尚在恢复中,他也不留恋权势。
便是自己有心禅位,别说五年,便是十年也不见得他们愿意接下帝位。
两位皇兄幼时与他感情甚笃,大皇兄是为了救他才会受伤,二皇兄则是误喝了原本给他的毒茶。
彼时,他还不是储君。
这些年他寻遍名医救治他二人,如今终于可以轻松,两位皇兄却不愿意沾手政事,已决定假死出宫归隐。
他们留下帮忙都不肯,定然也不会让孩子继承帝位。
苏绾所提的问题,他一时间回答不了。有子嗣,朝臣便不会有其他的心思,若是没有,他们会将主意打到六皇弟身上。
六皇弟在兴南,梁淑妃曾窥觊继后之位,与林尚书有接触。再有人许给六皇弟帝位,给他助力,梁淑妃不会不心动。
赵珩的步伐越来越慢,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他以为自己安排妥当,便可与她在宫外做寻常夫妻,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他们之间最大的阻力不是来自外部,而是彼此的身份和责任。
“玄黎。”苏绾轻轻出声,“无论你做出何样的决定,我都尊重你的选择,不会因此怨恨。”
这些不是他的错,身为帝王注定要舍弃一些东西。
她有自己的原则,这是底线。
勉强自己去改变原则,并不能感动到任何人甚至会成为对方的负担,带着牺牲付出心态的婚姻也不会幸福。
她喜欢顺其自然,无论结婚还是生孩子都如此。
现世的爸妈就是一方牺牲付出而结婚,往后几十年争执不断,双方都觉得自己付出很多,牺牲很大,导致她对婚姻特别的抗拒。
“我似乎未有与你说过弟弟玄鸣。”赵珩的嗓音也低下去,“他走时三岁,尚未开蒙尚未知晓善恶,小小的身子在我眼前一点点变凉。”
时隔多年,想起玄鸣离开的模样,他心中依旧恨意翻涌。
他恨自己无能,保护不了玄鸣也护不住母后。多年来,他每次进入凤仪宫祭奠母后,都会想起玄鸣离去的那一幕。
想起玄鸣问他:皇兄,我何时才会不疼。
他答不上来。
这些年,他一直活在各种各样的打压和刺杀之下,东宫的宫女太监、侍妾,人人都有可能会杀了他。
他随时会成为下一个玄鸣,却无人可问,何时不疼。
“我可是勾起了你的伤心事?”苏绾听得心里一紧,下意识伸手捏了捏他冰凉的耳朵,“不会再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你是个好君王,我相信你。”
原著中和柳云珊无关的内容,她都记得不大清楚。
关于皇室,她还是从梦境里看出来,有几方的势力在角斗,其他的基本不知道。在宫里时原主不跟其他宫女交好,几乎没有消息来源。
原主去了冷宫后她穿过来,只想赚钱也不关心别的。
后宫宫女八卦的不多,只在买卖香囊时大家私下说几句,毕竟乱嚼舌根被妃子听到,也是要掉脑袋的。
“你信便好,只是我如今无法承诺你自己不在意子嗣。等回了汴京,我再给你答复。”赵珩感受着她手指的温度,郁结心底多年的恨意和自责,散去不少。
等回了汴京,他便去找二皇兄,求他帮忙。若他答应,自己便给他找个他喜欢的姑娘成亲,带他跟着自己一起处理朝政。
在过几年,等二皇兄有了子嗣北梁国力强盛,他便禅位归隐做过寻常人。
他以平民身份出宫之事,如今只她和自己身边的近臣知晓,二皇兄尚不知情。
此番出宫之前,他下旨命谢丞相监国,用的借口是身体不适,还安排了贺清尘的师父每日去长信宫请脉。
孙来福会守住长信宫,不让任何人知晓他人不在宫中。
待他们回了汴京,他会让墨竹和老贾暗中调查,都有哪些人,知晓他在宫外弄了个平民的身份。
若是可以,他希望能在两年内退隐陪她,便是没有子嗣也无妨。然而现在不能跟她说,毕竟他自己都没有把握,能否说得动二皇兄。
给了她希望又亲手打碎,太过残忍。
“我等你答复……”苏绾攀着他的脖子,用力亲了下他的耳朵。
谢谢他的坦诚和诚挚,这个问题于他而言不是小事,他承认自己无法立即做出决定,对她已是足够尊重。
他是北梁的帝王,却能如此平和的跟自己讨论,叫她如何不爱。
赵珩歪头蹭了蹭她的脑袋,心中五味杂陈。
他不想放开她……一刻都不想。
第二天一早,苏绾带着纪东家前往县衙,将三个庄子的房契和地契更名,并在契约上签下自己名字。
江州驻军营地所发生的事,一点风声没漏,便是在县衙门外等着知县给准信,何时可以收甘蔗的蔗农,都不知道后院发生过什么。
江州知县被革职,参与私分良田的师爷的和富绅也全都抓了起来,关进县衙的大牢。
县衙一切杂事由谢梨廷暂时接管,等待新的知县上任。
苏绾收起契约书,拿到说好的一万两银票,衙役旋即将纪东家押去大牢。
纪元朗犯下谋逆大罪,家人都是共犯。
“还想逃去东蜀,这下看他们怎么逃。”秋霜嘀咕一声,转头看苏绾,“我们回客栈还是去庄子?”
“先去茶楼。”苏绾唇角弯了下,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秋霜和秋梅跟上。
苏绾出了县衙就往江州最热闹的大街走,心里默默盘算着,要怎样才能把收甘蔗这件事完美解决。
江州知县放出没有种子不能收甘蔗的消息,她要是什么种子都提供不了就控制这门生意,日后还会有麻烦。
赵珩是皇帝,他要处理的是国家大事,她不大喜欢他插手自己的生意。
选择跟官府合作,是想在民间帮他树立起好口碑,帮他盯着各地的官员,好让他及时知道哪些人可用,哪些不行。
她就没想过,借着自己跟他交往的关系,笼络各地官员给自己谋利。
苏绾禁不住叹气,这个烫手山芋不好接。
昨天跟赵珩闲逛那一会的功夫,她打听到了不少关于甘蔗收割和榨糖的事。
江州地势稍高,旱地的数量和水田相当,农户既种桑养蚕又种植甘蔗。
北梁的制糖技术也非常高,就是产量不高,全部的甘蔗榨汁再制成糖块、砂糖,一年的总产量大概四千斤左右。
其中的五分之一专供皇室。
糖的价格也高。一斤砂糖差不多三两银子,硬硬的那种糖块二两银子。
江州境内所有的榨糖作坊都掌握在几个人手里,直接找他们谈收购或者合作,比自己新开一家要方便得多。
眼下,所有的作坊都没开榨,他们一年到头就指着收甘蔗赚钱,日子不会好过。
走到茶楼门外,苏绾停下来,吩咐秋霜和秋梅在外边等着,自己进去。
甘蔗收割季节,从各地过来的商贩都聚在茶楼里等消息,楼上楼下都能听到议论声。
苏绾走到柜台前,拿出一锭一两的银子递给掌柜的,含笑开口,“麻烦掌柜的帮我留一间二楼的包厢,另外帮我将江州城内几家榨糖作坊的东家请过来,这是辛苦费。一个时辰后我来见他们,茶钱另算。”
“姑娘放心,我这就给你办妥当。”掌柜的收起银子,眉眼含笑,“一个时辰后你来就行。”
这姑娘想必就是那个让知县大人等的人。
听说昨日有两个天仙一样的姑娘去了县衙,两人都称自己的是来收甘蔗的,会送粮食种子给百姓。
这姑娘一看就很会办事,她定是真的那个。
“多谢。”苏绾笑了笑,扭头出去。
回到客栈,庞永鑫还没到。他按照她的吩咐,在汴京等兰馨坊管事师傅从南诏发回来的信,晚两天来江州。
应该今天就能到。
回房歇了会,苏绾坐到桌子前,拿了笔开始作预算。甘蔗的成本比棉花高,得仔细算,免得亏本。
过了晌午,庞永鑫风尘仆仆赶到。
“按照姑娘的吩咐,汴京的布庄全都安排妥当了。”庞永鑫笑容灿烂,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过去,“这是兰馨坊管事的从南诏发来的信,稍后我便通知桑农来领银子。”
原本茧子收购都是纪家把持,他稍稍出了高价收走部分,未曾想会被纪家盯上。
如今纪家大厦倾覆,而自己却遇到了贵人,也算风水轮流转。
“先歇一会不急于一时,你付银子时帮我打听下,有哪些人家里种有芭蕉芋,给我统计下。”苏绾拿了信拆开,示意他喝茶,“一会去庄子交接,日后这三个庄子交给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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