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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宫人站在落地罩底下,不敢唐突地进门来, 就在门口低着头, 恭敬地道:“贵妃娘娘到了。”
朱尚宫面上一喜, 一面搀着霍皎的手臂,道:“娘娘您瞧,贵妃娘娘/亲自来看您了。”
一面就扶着霍皎往熏笼后头去更衣, 又问道:“奴婢请了贵妃娘娘进来?”
霍皎却摇了摇头, 道:“这屋子里头都是病气药气, 不要冲撞了她。”
朱尚宫顿了顿, 恭声应“是”。
霍皎对那小宫人道:“请贵妃娘娘在书房里略坐一坐。”
那宫人领命去了, 霍皎就转到屏风后头,厚厚地换了一身衣裳, 连额前、颈周都包得密密实实的,唯恐受了一点寒气。
朱尚宫心里沉默地叹着气, 扶着霍皎出了门。
撷芳宫中招待外客, 寻常都在前头正、配殿里, 霍皎性情疏淡,书房向来是极私/密的地方, 从不会拿来待客的。
容晚初与她便是在闺中时也不过是平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宫人引着她一行人沿回廊越走越深, 她不免稍稍有些意外,道:“也太过叨扰了。”
那引路的宫人笑盈盈的,恭声道:“是娘娘的交代,请贵妃娘娘往书房里坐一坐。”
容晚初心下微微一顿。
进门的时候, 她就回过头来向簇在身后的宫人使女吩咐:“就在外头等候就是了。”
阿讷应了声“是”,旁边撷芳宫的宫人忙道:“怎么能让姐姐们等在外头,我们边上有个抱厦,请姐姐们往那里歇一歇就是。”
容晚初微微颔首,阿讷就大大方方地指使着凤池宫的人进了书房边丈许远的小抱厦里,自己独自留在了书房外头侍奉。
那宫人仿佛对她十分的好奇,见她站在房门口,穿着秋香色的宫装,肩脊挺得笔直,姿态十分的秀丽好看,就忍不住地偷眼觑她。
阿讷就当作没有看到似的,垂着手静静地站着。
走廊转角处有药箱和熏香徐徐而至,朱尚宫搀着霍皎走了过来,就看见那小宫女悄悄看着阿讷的一幕。
朱尚宫忍不住微微地沉下了脸色。
霍皎把那小宫女看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径自进了屋。
朱尚宫同阿讷一样留在了门口,一双眼把那宫女深深盯住了,看得她打了个激灵,忙屈膝告退了下去。
朱尚宫都不敢转头去看阿讷的神色,一张脸上只觉有些烧得慌。
阿讷却始终笑吟吟的,什么都没有说。
门口的小插曲并没有传进室内,容晚初目光对上了霍皎书案后头挂着的一副立轴丹青,画的是远山古钟,一树老梅,少年牵马从花树下过,发梢肩上沾了零星碎雪,就生出一番萧疏孤傲的遗世之气。
容晚初见过霍皎两、三幅画卷,她在这上头天生灵慧,辨古画真、赝都从来不曾出过差错,轻易就看得出这画是霍皎亲笔所作,用笔设色都冷艳清冽,红梅白雪,代马青衫,在凝艳和冷冽之间,流出执笔人难能自已的深情来。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霍皎进了门,就听见她看着书案后的那副画轴,发出的这一声轻叹。
她面色微微一白,旋又自嘲似地笑了一笑。
容晚初已经回过头来,声音温和地唤了一声“霍姐姐”。
霍皎默了默,站在原地对她深深屈了屈膝:“贵妃恕皎失礼。”
她掩袖间喉中还有余痒微微地抽/动,但她偏过了头,稍清了清嗓子,将这股嗽意压了下去。
容晚初看着她,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问道:“霍姐姐的身子如今究竟是怎样呢?年前明明瞧着都好了许多。”
她声音温和,听在霍皎的耳中,也像是含了深深浅浅的叹息,道:“身子是自己的,人总归要好好地活下去,才养的住念想。”
霍皎有些自嘲地低下了头。
书房惯来不是待客的所在,连几椅也是临时挪动过来的两套,不远不近地对着,窗屉支起了半扇,换走了房中的炭火气,干冽的冬日冷气在窗子底下打旋,外头是撷芳宫阔大的花园,绕堤垂杨都枯尽了,水潭中央凫着两只不怕冻的野鸭子,苍青色的湖石上落了斑点的落梅,秋日里未尽的枯叶偶尔被风卷起,高高扬上天空,又重新跌在山石嶙峋的棱角之间。
容晚初看着窗外,霍皎看着她,也跟着她把视线投了出去,看着那片枯叶像只羽翼脆弱的蝴蝶,在一次又一次的碰撞里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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