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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很是疲惫,阮决明这一觉睡到了晌午,若不是忽而听见楼下的声响,或许还能继续睡下去。房间的隔音并不好,许是裴辛夷故意为之,和他一样需要对环境有所警觉。
他摸出枕头下的枪,缓缓走到门后。
听脚步声,来人有两位,应该是一男一女。一个消失在二楼,一个走到卧室门前,停下了脚步。
叩门声响起,来人小心翼翼地说:“阮生,六姑让我和哨牙佺来打扫屋子,顺便……喊你起床。”
是周珏的声音。
阮决明松了口气,咳了一声说:“我醒了。”
“喔……好。”周珏以往常的明朗语调说,“六姑也真是,偏不让人休息,对我们也就算了,对你也这样——”
阮决明一下子拉开门,倒吓了周珏一跳。他只拉开了三分之一,握枪的左手别在背后。他淡然地说:“背后话六姑不是,不怕我生气?”
周珏吐了吐舌头,双手合十放在鼻尖前,“我不是这个意思啦……讲笑嘛。”
阮决明弯了弯唇角,“讲笑咯,这么怕我?”
“就知道阮生最好啦。”周珏朝身后比划两下,“给你带了早点,六姑亲自买的喔。”
阮决明笑说:“你这么讲,我还以为是她亲自做的。”
“那……”周珏眼眸一转,“阮生还需努力。能让六姑下厨,恐怕是最高荣誉。”
阮决明两句话将人打发走,关上门,去拿放在椅子上的衣衫。他这才意识到问题,从衬衣到外套,全部都起了褶皱,没法儿穿出去。虽然他可以趿人字拖在街上闲逛,但他绝不会穿这样的西装出门。
对于讲究体面的阮家人来说,这是两码事。
“好彩妹!”阮决明再次打开门,朝楼下唤道。
几声之后,周珏终于回应说:“乜事呀?”
“你知不知熨斗之类的放在哪边?”
“在杂物间!”周珏大声说,“你等等……你把衣服拿下来。”
阮决明思忖片刻,说:“算了,冇事。”
他是没法儿只穿着裤衩在其他女人面前晃来晃去的。尽管周珏于他来说就是一个超龄的侄女。
其他女人、侄女,他忽然意识到这两个词。他竟然自然而然地选择了站在裴辛夷这边,这是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分明昨天他还那么……男人是善变的。
阮决明自嘲一笑,拾起衣衫穿戴起来。不同的戒指和百达翡丽的手表都放在床头柜上,堆在了一起,一点儿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裴辛夷很少佩戴饰品,似乎是真的对这些小物什兴趣缺缺。她喜欢什么?她总是涂指甲,穿香水,也喜欢香薰蜡烛。她还养蛇。
想到玻璃箱里的蟒蛇,就想起了昨日的画面。他把她压在落地玻璃窗上,让她毫无保留地曝于外界,还逮住她的头发迫使她睁开眼睛,去看庭院外的山坡,远方的海面。
这里人烟稀少,又是半山腰,没人可以看见他们,但她还是羞耻之极。他在她耳畔说着下流话,她自尊被他一点儿一点儿抹去。当时他感到快意极了,现在想来,只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阿魏,你混蛋。”她呵着气说,鼻尖上下蹭着玻璃上结成的雾气,蹭干净又蒙上一层,蒙上一层又被蹭干净。毋庸置疑,他喜欢她那时的模样,也喜欢听她唤阿魏。
不能再想下去了。
阮决明戴上最后一枚狼首戒指,把枪别在腰后,走出了房间。
经过二楼的时候,阮决明看见佺仔,同他招呼了一声。佺仔有些不知所措地颔首,接着卖力拖地板。
阮决明记得裴辛夷分明做过清洁,这会儿让人再做一次,除非她有洁癖,或者不想留下一丁点他的痕迹。倒也不是令人失落的事,只是难免会有点儿发堵。觉得她活得太小心翼翼。
还未走下楼梯,阮决明听见周珏柔声喊着,“阿魏,阿魏。”当即一怔。
他步入客厅,只看见仿生态玻璃箱敞在阳光下,京唐纸屏风估计被运走去做古董修复了。周珏正在往箱里放食物,还嬉笑着逗弄那白唇蟒。
察觉到阮决明走来,她抬头指着壁龛说:“六姑特意去买的越南春卷。”
“唔该。”阮决明走到壁龛旁,抬手掀开牛皮纸袋,忽又顿住,问,“这蛇有名字?”
“有啊……”周珏别过视线,小声说,“阿魏。”
半晌,阮决明从牛皮纸袋里拿出春卷,半透明的晶莹的米皮裹着虾仁与蔬菜,看上去确是地道的越南春卷。他蘸了下配给的鱼露酱料,咬了一大口吃。
见他不搭腔,周珏自顾自地说:“六姑对它可好了,那么忙都要来照看它……”
阮决明咀嚼着春卷,唇角不自觉上扬。眉目间一时生出少年的明朗与率真来。
裴辛夷这个骗子,实在不高明。
下午四点左右,阮决明在酒店的公共游泳池旁看报纸,一位侍者送来电话。只听对方说了句“喂”,他便笑说:“这么快就想我了?”
“……有事找你,我让司机去接你?”裴辛夷显然不想理会他轻佻的言语。
“不会安排了烛光晚餐?”
“重要的事。”接着忙音传来,裴辛夷笃定他一定会赴约似的。
到了约定的时间,阮决明乘上“虎头奔”,才知道重要的事指的是接两个小孩放学。
“菀菀有一阵没见到你了,问你几时得闲。我想你今日应该得闲。”裴辛夷翻看着文件,头也不抬地说。
阮决明顺势调笑,可裴辛夷似乎听不见,始终没搭理。于是他抽走了她手里的文件。她这才蹙眉看他,“做乜啊?”
“时时刻刻都工作,你是华尔街菁英,日进斗金?”
“当然冇你能赚。”裴辛夷抢回文件,放进驾驶座椅背的兜袋里,“但谁让我有一大家子人要养?”
阮决明笑笑,拉起她的手,一一拂过手指,在无名指第三指节停下,轻佻地说:“我来养啊,好不好?”
裴辛夷用力收回手,“你不是讨厌我把女人当物品?怎么又能讲出让女人依附男人这种话?”
阮决明哑然一笑,“这是不一样的。”
“一样。”
“我以为你钟意做家庭主妇。”
裴辛夷睇了他一眼,“细路女天真的幻想。何况,这并不是细路女所想的,而是世俗引导细路女这么想的。点解冇人教导细路仔梦想做家庭主夫?”
阮决明抬手晃了晃,“OK,我讲不过你。”
裴辛夷笑出声来,“看来我该转行做律师。”
没过多久,车开到圣士提反小学附近。放学时间,校门外豪车云集,一众保姆、菲佣攀在墙外张望。
阮决明见状,也想下车去等。裴辛夷拦住他,说:“他们知道上车。”
“最近绑匪这么猖狂,我看新闻都报道了好几起绑架案……”
裴辛夷半是蹙眉半是笑,“你这么担心,给他们请保镖咯。”
阮决明耸了耸肩,转头就看见人群里,两个小孩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我坐前面。”裴辛夷说罢下了车,朝小孩们挥了挥手,钻进了副驾驶座。
裴安菀正觉奇怪,拉开车门就看见后座里的人,不由得惊呼一声。阮决明一把抱着她上了车。
裴安逡随后上车,看见阮决明也有些惊诧,还是礼貌招呼说:“阮生好。”
顾虑新司机在场,阮决明和裴辛夷都没说什么。
返家途中,裴安菀看见停在路边的富豪雪糕车,急切地拍着车门说:“停车停车!”
裴辛夷回头说:“不许。”
“想吃雪糕?”阮决明问。
裴安菀委屈地点头。裴安逡亦附和说:“我也想……”
阮决明以询问地语气对裴辛夷说:“让他们食啊,细蚊仔又不需要算卡路里,想食乜嘢就食乜嘢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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