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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妖界之门（三）
就在那一瞬间，段喻心里什么都没有了, 只剩下简简单单两句话。
他要救楚忱。
他要让楚忱活下去。
在刚才闯火桥的时候, 段喻已经清楚体验过了被火伤到的时候有多痛, 不过跳下去的时候, 却心里没有一点点恐惧。
他看见楚忱身上的冰逐渐化开，唇角抬起了一抹笑意, 他一点都不后悔。
即便周身围绕自己的雾气已经被熊熊火焰烧退, 即便他身上已经是一阵阵剧烈的刺痛。
他嘴边依旧是笑着。
他的爱意胜过一切。
“楚忱, 我爱你, 胜过爱我自己。”
段喻的意识渐渐模糊，他嘴边缓缓吐出几个字，然后终于是承受不住刺激, 陷入了昏迷之中。
梦里他只是觉得疼，好疼, 好热。
热到窒息，热到吸进来的空气都在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融化掉, 整个人都没有了一丝形状, 绵软无力。
剧烈的坠落感一点点消退, 段喻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托盛起来，顺带着肺腑间吸进丝丝缕缕的凉意, 继而，慢慢的，他感觉身上的疼痛也慢慢消散下去。
“好舒服……”
他依稀中在嘴边胡乱说着, 接下来，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听说过，如果人在因为很冷而逐渐走向死亡的时候，临死前会觉得自己很热，甚至还可能把身上的衣服全部都脱掉。
如果类比的话。
“我是要死了吗……”
这是段喻在昏迷中最后思考的一句话，之后，便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整个人的思维也逐渐停滞，一切都静了下来，再也没有一点点运转的机会。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段喻缓缓睁开眼。
天地一片白茫茫，不见他色。
“……”
头脑里一阵阵的混沌，一睁开眼睛便想吐。
段喻再次闭上眼睛之后，便又陷入了一阵亘久的睡眠。
梦里，是他刚刚和楚忱在一起的时候，楚忱的吻，很冷，但也很香。
他唇边勾起了一抹笑意，终于是再次醒了过来。
和上次没有任何区别，入眼，依旧一片雾霭茫茫。
“我又死了吗。”
段喻在嘴边嘟囔着。
“没有。”
两个字轻轻在段喻耳边炸开，接着他的手被人紧紧握住。
“楚忱？”
段喻身子猛地一动，想赶紧站起来，但是却浑身猛烈地发疼。
“啊……”
忍不住叹出声。
他仔细思索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我竟然还活着？”
完全不敢相信，段喻以为自己跳下去便一定是死路一条，甚至会被烧的连渣都不剩。
“我浑身是不是都被烧烂了？”
段喻强装镇定。
“没有。”
楚忱的声音淡淡的，安抚着段喻的情绪。
“那为什么我会这么疼？”
段喻眼中的世界渐渐清晰，他终于是看见了一边的楚忱。
他身上的冰霜已经褪去，看样子已经恢复了正常。
“还好，你没事，我刚才都要担心死了。”
“段喻，告诉我，我们是如何到这里的。”
楚忱的声音里隐匿着说不出的情绪。
段喻最不喜欢他这一副隐忍的样子，楚忱心里疼一点，他心里便会千百倍的反应。
“没事，活下来了就好。”
他眨眨眼，把头扭到一边，缓慢地伸展着自己的筋骨。
手终于是能动了，他把手掌移动到面前。
仔仔细细看过去，竟然一点伤口的没有。
着实奇怪。
段喻在雪地上不停的打滚，来来回回翻转，终于是把筋骨上的疼痛一点点转变为酸麻。
他抬眸看向楚忱，不坏好意。
趁着面前人不注意，他猛地一扑，直接扑到面前人怀里。
“干嘛，你怎么不说话。”
“段喻，告诉我。”
段喻被楚忱强迫着和他对视，两个人目光交缠，段喻根本没有办法躲。
他支吾了一会，还是把实话说了出来。
“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看着你的身体已经被扶霜反噬，然后我就……”
“你就怎样？”
楚忱的声音有些不稳。
“然后我就抱着你从那火海跳出来了。”
段喻用非常快的语速把这段带过，然后赶紧接上下一句。
“之后我们就出现在这里了，至于我们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我也不清楚。”
“段喻。”
楚忱这两个字好像是从牙缝里咬出来，冷得让人心寒。
段喻一瞬间愣住。
楚忱生气了？
“楚忱，你干嘛生气啊……”
段喻从楚忱身上下来，捏着他的衣角，坐到一边去。
“为什么要冒险？”
“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们出不来的话，你就会死。”
“可是如果我不选择跳下来的，你也会死。”
“那又如何？”
楚忱对上段喻的双眸，四个字斩钉截铁。
“你不负责。”
段喻表情暗淡，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
楚忱的气焰一下子消下去，本来绷劲的身子也松弛。
接着，段喻颤了颤。
“你睡了我，你还不负责。”
“你还要去死……”
“……”
楚忱似乎刚要开口说些什么。
“你竟然还要狡辩。”
“再狡辩就分手。”
段喻这一串操作行云流水，竟生生让楚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接着，段喻满意地掸了下自己的衣服，接着，他一下便愣住了。
“楚忱，这是……”
段喻一双桃花眼睁地很大，完全没有想到现在发生的事情。
他记得很清楚，他原本穿着的是玄色的衣服，而现在，他的衣服却是一件纯白色。
段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十分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怎么回事？”
他双手摸上衣服的面料，面料带着冰，但是穿在身上并没有想象中的冷，而是一种柔软却又舒适的质感。
千真万确，这衣服就是素白色的，而且就是他最不喜欢楚忱穿的那件素白色。
唯一不同的就是就是，这件衣服上面压着淡淡的霜花，微微泛着蓝色，很淡很淡。
“应该是扶霜。”
“扶霜救了你，这衣物应该也是扶霜剑气所成。”
听了楚忱的话后，段喻眨眨眼，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看来在梦里那突然舒适的感觉不是梦，而是扶霜救了他。
“啧。”
莫名，段喻唇边啧了一声，然后软绵绵地贴着楚忱就瘫下去。
他躺在楚忱的大腿上，伸手解开楚忱袖子上的袖带，袖袍散开，搭在他的脸上，依旧是那股好闻的冷香味。
段喻摆摆自己的袖袍，和楚忱的袖袍放在一起。
“不错。”
“何事？”
“我说，我们这恩爱夫妻装不错。”
段喻嘴边挂着笑，也没有理会楚忱会不会回答自己，就是痴痴地看着两个人的衣袖傻乐。
他手中冒出丝丝缕缕雾气，紧紧把两个人的手缠在一起，无法分离。
雾气随着段喻的内心随心所欲，很快，便把楚忱和他紧紧的包裹住。
“谋杀？”
楚忱两个字淡淡的。
段喻唇边挑了抹笑。
“嗯，谋杀，怎么才反应过来。”
“刚才我跳下火海是因为我要你跟我一起死，才不是救你呢。”
“你想让我死，留下你一个人独活？”
“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
他故意说着反话，顺带整个人都蹭在楚忱身上，丝丝缕缕的雾气缠绕着，给这气氛莫名填了三分暧昧和缱绻。
段喻感觉到自己被人反手搂住。
这地界虽陌生，但是有他在，心里便觉得暖着。
两个人就这样都没有说话，只是躺在这片雪地里，头靠着头，安静地享受着九死一生后的短暂安逸。
半晌，段喻关心楚忱的身体。
“你身体怎么样？可有不舒服？”
还没等楚忱回答，他就又说了一句。
“说实话，一点都不允许隐瞒。”
“刚才略有一些，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楚忱的声音依旧和往日一样不见情绪。
段喻转身窝在他怀里，然后单手抱着他。
“那就好。”
不知什么时候，段喻再次沉沉睡去，再醒过来的时候，依旧是在楚忱怀里。
他捏捏身边人的手。
“我醒了。”
“嗯。”
耳边楚忱的话语传来，他的手也被人反手握住。
段喻轻轻地捏着他的小指，一遍遍抚摸着他小指的轮廓。
“楚忱，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走？”
他朝四周看了一眼。
“这漫天都是雪，真走上一会，还不得瞎了。”
“所以，你要蒙上眼睛。”
“那你呢？”
段喻跨坐在他身上，问了一句以后重新整个人懒洋洋趴着。
“我不受影响。”
“哦。”
段喻唇边哼哼唧唧一声。
“真好。”
段喻说完这话后，随手捏了个诀，丝丝缕缕的雾气将两个人团团围住。
“闭上眼，仔细看。”
许是因为扶霜剑气的影响，段喻散出来的雾气里面都凝上了丝丝缕缕的冰霜。
“你这扶霜的占有欲还真是强，不放过我也就算了，竟然连我这雾气都不放过。”
不过这话只是玩笑话，他们现在的目的，是要找妖气聚集的地方。
闭上眼，四周轮廓渐渐现行，妖气紧紧盘旋在四处，竟一时间无法断定哪里最浓郁。
段喻看到的，便也是楚忱看到的。
“如此，我们该朝哪个方向走？”
“还需思考。”
“且这里不算大。”
楚忱说的话和段喻的想法一致。
段喻眨眨眼，从楚忱身上滚到一边的地上，然后坐起身来。
“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通过上次被那个妖兽缠入梦境开始，我便觉得这沉林内部，似乎被分为很多个空间，还是我原来那句话，如果我们所在的位置真的是沉林的话，那我们早就走出去了。”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在一个特定的空间里。”
“就好像是前往妖界之门必须要经过的障碍一样。”
“比如说刚才那片火海，其实并没有很大，所以，我觉得这里，也不会很大。”
“我们四处走走看，走到尽头便留下标记，估计着，会像刚才一样找到出口的。”
说完话后，段喻站起身，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
楚忱跟着他站起身来，伸手撕掉自己衣袖上的一条，记在段喻的眼睛上。
“紧不紧。”
“刚刚好。”
段喻作势便朝前面走。
手却被人一把扶住。
“别乱走，小心看路。”
段喻愣上一瞬，转头看向楚忱。
“我没事，当年你在乐平，你不是看到我蒙着眼睛。”
他说话一向快，说完才想起来，当时楚忱看见他以后还深深刺了他一剑。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乐平？”
“何时蒙着眼睛？”
楚忱的言语似乎对当时的事情并不知晓。
段喻也些愣住，没能明白楚忱的意思，但是他并不想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聊，虽然两个人现在已经和好，但是当年的那一剑，段喻现在似乎都能感觉到腰腹间的痛楚。
“没事，我们继续朝前走吧。”
他任由楚忱牵着手，两个人行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间，远处，天地连为一线，无人觅得真是所在。
一天无果，两个人的确走到了尽头，但是并没有发现任何奇怪之处。
甚至这个地方连妖兽都没有，两个人看到的，仅仅有一些骸骨，不过并不是人的，看上去，应该是一些妖兽的。
举措要根据当时的情况而进行改变，似乎到了这里，妖兽便并不能成为威胁，两个人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赶紧找到妖兽之门。
故而，作息也成了晚上睡，白日启程。
虽说是不同空间，但是这里明显还是要比火海大上很多。
整整走了五天，段喻和楚忱才全部一步步走遍了这片雪地的所有范围。
到处都是一片白。
不过，事情，还是在第五天下午发生了转机。
他们终于发现了一处和白茫茫一片唯一不同的地方。
是一处冰泉。
不过，也不能彻底成为泉，因为水并没有流动，已经被彻底冻住。
“楚忱，就这一块不一样，你觉得，突破口，会在这里？”
“应该是。”
段喻把自己眼镜上的绑带拉到鼻梁上，露出一双好看的桃花眼。
他看向面前这冰，蹲在地上，敲了敲。
“这冰看上去，真的好厚啊。”
“我们要敲碎？”
段喻说到这，揉了揉自己的鼻尖，重新把绑带扣在眼镜上。
“感觉敲碎不太可能。”
“万一雪崩了呢？”
他莫名自言自语着。
“可是不试试也不行啊。”
段喻转眸看向楚忱。
“我轻轻地试一试？”
楚忱眉见似有顾虑，但还是微微颔首。
段喻点头，转了转手腕，一道雾气迎在他的脚下，几息之间他瞬间升到空中。
雾气渐渐在他手中升腾，一瞬之间，他翻转身体，头朝下，脚在上，直直地朝冰面而来，不过动作轻盈，身体控制地很好。
他的五指覆盖在冰面上，一道道雾气在他指尖渗出，缓慢的飘荡在冰面四方。
咔嚓一声，冰面裂开。
段喻扒开绑带看了一眼，并没有水涌出。
转手再次加了一道气，继而几声咔嚓，冰面缓缓裂开，但依旧没有水冒出来。
段喻不敢操之过急，缓缓收手，在空中转了几个圈，然后重新踩在雾气上，几息之后，便重新落在楚忱身边。
“看样子，冰很深，如果贸然全部击碎，这片地，或许是会裂开。”
段喻简单做着判断，抬眸，等待楚忱的回复。
“的确。”
楚忱对他的想法很是赞同。
“不过，如果按照刚才那火海的原理，或许是，置于死地而后生？”
“劈开的话，我们是不是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段喻做着大胆的假设。
“先不要操之过急。”
“等等。”
楚忱的声音大带着微微的凉意，他伸手接触冰面，若有所思。
“好。”
“那我们今晚就在这边睡？”
“嗯。”
夜晚很轻易地降临，在这里，天光晦暗，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作为估算时间的标准，一切的一切，都是这日月轮转，不过日和月都是看不见的，天空仿若被一片雾气蒙住，只能浅浅露出光辉。
这一夜，段喻睡得并不算安稳，隐隐中，他听见一阵汩汩的水声，从睡梦中醒来，他先是看见了楚忱一双清净的眼，接下来，二人齐齐朝前面看去。
不可思议的是，明明白天冻成冰块的泉水，竟在晚上恢复了流动。
二人目光一对，起身冲向水边。
几息的沉默。
“我下去看看。”
楚忱的声音在段喻耳边停留。
段喻伸手把他拉住。
“一起，如果下面有出口，便一起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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