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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时软被放开的时候, 和她被吻住的时候一样突然,一样无措。
她看见沈郁漆黑的眼眸就在离她咫尺的地方,他抵住她的额头, 用极为低沉黯哑的嗓音道:“知道给我打电话,还不算笨。”
时软愣了一下,没听出他语气中的庆幸, 开口时气息不是很稳。
“不是,我本来是想报警,但是……唔。”
沈郁现在不想听她又噼里啪啦的说废话。
他吻住她所有声音, 而后将头盔罩在她头上。
“上车。”
-
破旧的单元楼内,时软停在家门前, 用手机屏幕的亮光照着在包里翻钥匙。
沈郁在一旁扶着她,看她费力翻找的样子,想说不如去他家。
“不然……”
“找到了。”
“……哦。”
一层镂空的铁门,一层单薄的木板门。
这两道房门是进入时软家里唯一的防备。
在此之前沈郁没有去过任何一个异性的家,他之前从来不知道一个独居女生的家应该是什么样的,也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上次送时软回家,根据这个单元楼的外观, 他第一次开始想象, 时软的家会是什么样。
后来他发现,他似乎想不出来。
就像现在,在时软推开门之前,他都不能想象自己会看见什么样的内景。
但当房门打开的时候,他嗅到了这间屋子里窜出来的味道和时软身上的一样。
是清新的, 干净的。
他忽而有了一种猜对了的安定感。
时软先进门,她开了灯。
沈郁跟在她身后进屋,脚步有些迟疑。
时软换了鞋,半天没有听见关门声,回头看,沈郁却还站在门边没进来。
“干嘛?”
“要换鞋吗?”沈郁问。
“……”时软看一眼他脚下粗糙的水泥地,“当然不用!”
“……哦。”
进门之后的客厅里只有一张褐色的皮质沙发,一张方的餐桌,和一个不高不矮的木凳。
因为家具少,倒显得这个不足八个平方的客厅还算宽敞。
时软让沈郁在沙发上随便坐,她瘸着脚进卧室换了衣服,然后去厨房烧水泡茶。
她进了房间,客厅里只有沈郁一个人。
他在沙发上坐下,老式的皮沙发因为年代久远,他的重量压在上面,立刻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吱呀声。
沈郁打量一下屋内的环境,入目没有任何一件华贵的摆设,甚至没有电视,整个房间里最贵的东西大约就是他身下这张沙发了。
墙壁上有些斑驳的痕迹,破损严重的位置被时软用浅花色的墙纸封住。
一室一厅一厨一卫,这里的面积加起来抵不过他房间里的厕所大小。
这间屋子给沈郁的感觉和时软一样。
沧桑,破败,却温馨,干净。
好似有一股蓬勃的生长力。
像冬日雪地下的青草,软弱是她的外表,但其实她已经为即将到来的春天蓄势待发。
时软换了身上的脏衣服,穿着简洁的居家服。
淡粉色的棉质T恤,柔软又宽大,将她本就瘦弱的肩膀衬得愈发单薄。
“你稍坐啊。”她瘸着脚从房间出来,和沈郁打了个招呼,再转个身就是厨房。
沈郁看着她蹦进去的时候,脸上不仅没有痛苦,反而还有些玩味。
可能是觉得她现在的动作很好玩?
沈郁总是不太懂她的想法。
刚才在那个包间,时软靠在墙角,脸上没有泪痕,但那双原本应该神采奕奕的眼睛里却装满了浑浊。
惊慌,恐惧,甚至在看向他的时候,她眼里还出现了陌生和茫然。
沈郁从前不知道什么是心痛,但在对上时软那样的眼神的时候,他好像知道了。
像被谁捏住了心脏,血液暂停泵出,沉重的压迫感让人窒息。
那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沈郁不想再有第二次。
但他做不到。
时软从厨房蹦出来,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和一个玻璃杯。
沈郁看见,立刻起身去接。
“不是要烧水吗?”沈郁搀着她问。
“啊,本来想给你泡茶的。”时软不好意思地说,“结果没茶叶了。冰箱里就这一瓶矿泉水了,咱俩分着喝了吧。”
沈郁扶着她坐下。
因为没有茶几,他们在路边买来的消毒水和棉棒都扔在沙发上。
他和时软分别坐在这些东西的两边。
时软让沈郁拧开水瓶,只要半杯水。
沈郁以为她会把杯子给他用,伸手去接的时候,时软却冲他笑了笑,“我就这一个杯子,怕你觉得不干净。你就用水瓶吧。”
她说怕你觉得不干净的时候笑容半分不减,眼里干净得找不到一丝阴霾。
沈郁看着她,一时无声。
时软喝了口水,顺手把杯子放在地上。
抬眼看见沈郁还呆着,以为他有些拘束,“怎么啦,被我家吓到了?”
时软说着,对沈郁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我记得以前听谁说过你家境很好的,没见过这么小的房子吧?哈哈,我是不是让你长见识了?”
沈郁蹙眉,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问时软,“你一直一个人住?”
时软点头,“对啊,我从小就住这儿,八岁之后就是一个人了。”
“你父母呢?”
“我妈死了,我爸在我八岁那年跟别的女人跑了。”
沈郁眉头皱得更紧。
时软说这些的时候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那事不关己的淡然与平静好像这一切都和她无关。
但事实确实,这全部都是她的遭遇。
“后来居委会是想给我找个福利院啦,但是我不想去。我在这里住久了,不想搬。”时软说着,把腿盘到沙发上,正要去脱袜子,手却一顿。
“呃,要不你先回去吧?反正我已经没事了,你也快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得上课。”
她是害羞。
她被宁纱子踩伤了脚背,她得上药。
但是沈郁在这儿,她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处理脚上的伤口。
沈郁看穿了她这时候无意义的羞涩,伸手握住她的脚腕。
很细,他的虎口卡上去,食指和拇指很轻松地将她脚腕圈起来。
他不由分说地将她拖过来,让她的脚搁在他膝上,轻轻脱掉她的袜子,露出她的伤口。
时软的脚很小,很白,圆润的五趾小巧得像一颗颗珍珠。
宁纱子踩的一脚很重,但还好是隔着鞋子。
鞋跟在她脚背细嫩的皮肤上留下一个小的圆形伤口,周围有些红肿。
破皮了,伤口还有血丝沁出来。
因为疼痛的刺激,她不时缩起脚趾。
袜子和伤口摩擦时,沈郁听见时软的抽气声。
他皱了皱眉。
但因为低着头,没有被时软发现。
他拆开棉棒和消毒水,低声地说:“你继续说。”
时软愣了一下,沈郁此时专注的神情让她有些晃神,她呐呐地问:“……说,说什么?”
“说你之前,说你小时候。”沈郁动作熟练地用棉棒沾上消毒水,动作轻柔地贴近时软脚背,“我想听。”
此时的沈郁没有了刚才在包间里时的那种冷厉气息,温暖淡黄的光线从他头顶洒下,时软看着他的黑发垂在额前,眉目间的阴影都变成了柔软。
时软不知道她的过去对沈郁来说有什么意义,但他说想听的时候,语气是认真的。
两人之间安静的空气中漂浮着淡淡消毒水的味道,脚背上冰凉的温柔动作,让时软的心一点点被软化。
“我小时候过得还行。
“没挨饿,也没挨冻。我不想去福利院,因为至少还有这套房子在,我觉得自己还有个家。尽管这个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没见过我妈,我爸说她生我的时候大出血死了。
“我爸不爱管我,家里通常都是我掌厨,所以我很小就掌握了很多生活必备技能。
“他走的那天,我起了早床给他做早餐,可我起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家里了。
“他搬走了家里所有值钱的家具,给我留了一把钥匙,还有两百块钱。”
消毒水在时软脚背上晕出淡淡的褐色,沈郁手上的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擦拭一件无价的艺术品。
“后来呢?”他问。
“后来,我就这样一个人过。
“其实一个人过也挺好的,不用操心今天万一做了他不喜欢吃的菜又要挨骂,也不用给他留门,自己想吃就做,不想吃就睡。
“就是偶尔天黑的时候,一个人会有点害怕。”
沈郁一顿,抬眼望向时软。
说害怕的时候,她红肿的唇角还带着浅淡的笑意。
心下又开始感受到那被挤压的紧缩感。
“我以前很自卑,不敢和人说话,也不敢看人家的眼睛。
“同情,安慰,鄙夷,不屑,这些眼神我看得太多了,看得不想看了。但我现在想开了。
“他们要看就让他们看好了,反正我也不会少一块肉。”
时软说着,觉得嘴巴干了。
她弯腰拿水,对上沈郁的视线,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边喝水一边笑,“对了,你不知道我第一次带邱仁森来我家的时候,他的表情跟你现在很像。不过你比他好些。”
沈郁蹙眉,不满她将自己和邱仁森一起比较,“什么意思?”
“我记得好像是上大二吧,是他的生日,我请他来家里过生日。那时候我特地把家里布置了一下,想说给他一个惊喜。但当他走进我们这个小区,当他坐到这张沙发上,他脸上的鄙夷和嫌弃,已经多得藏都藏不住了。
“他不知道,其实要带他到家里来,我也是下了一番决心的。我家就这个情况,普通人看了可能都会无法接受,更何况邱仁森家里条件比我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但是女孩子嘛,在谈恋爱的时候总是不太冷静,容易冲动的。他当时说喜欢我,无关家境无关任何,只是单纯的喜欢我。我就感动得要命。我想,既然他这样诚恳,我又何苦藏着掖着呢?”
“我到现在还记得他那时出门的背影,有个词怎么说来着?落荒而逃?大概就是那个意思。”
“人啊,总是会期待一些并不属于自己,也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
说着,时软自嘲一笑,“他进来之后只待了十分钟,在我准备给他切蛋糕的时候,他接了个电话,说有事,然后就走了。
“程又晴给他打电话,她订了游船餐厅,拍了一张高级酒店的房卡作为邀请。
“说真的,我当时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在想,如果给我选,我肯定也是选游船和酒店。
“因为我早就在这个破房子里待够了。”
“那是我第一次,第一次对这个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家,产生了怨怼。”
沈郁早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看见时软眼角有红红的血丝。
她没有哭,只是不再笑了。
“后来这里拆了,我被赶出来。我在邱仁森家附近租了房子,每天除了上班,就是照顾他的一日三餐,他们一家人的一日三餐。还有程又晴。”
“当我满心欢喜地准备庆祝我们恋爱八周年的时候,邱仁森和程又晴正在高级酒店里举行他们的订婚仪式。”
“我以前以为,因为程又晴是客人,所以她每一次到邱家吃饭,尽管她什么都不做,她也可以让宋春替她倒茶,宋春和邱国平都没有任何怨言。
“后来我才知道,不是因为她是客人。而是因为她才是邱家的儿媳妇,至于我,我只是一个保姆。
“我真傻。
“如果不是以前同学通知我,问我去不去他们的订婚宴,我可能还会继续被蒙在鼓里。”
时软说着,忽然觉得好冷。
她抱住自己的手臂,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又被抽离。
“我从来不知道人心可以那么可怕。
“也不知道自己可以那么懦弱。”
后来发生的事情,她已经告诉过沈郁了。
她终于发现了邱仁森和程又晴之间恶心的关心,终于明白为什么八年来邱仁森从来不碰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宋春要对她那么刻薄。
一切都是因为宋春早知道,时软只是一个没有背景的穷丫头,只是邱仁森带回来的保姆,她不配被他们任何人放在眼里。
“以前的时软真的好弱,我的自卑在和邱仁森在一起的那八年里被放大了无数倍。”
“尽管我知道了他们之间……但我竟然说不出分手。每次我以为自己下定了决心,但只要邱仁森用那种温柔的眼神看着我,温声喊我的名字,我就又会动摇。一直到程又晴用她带着订婚戒指的手和我拥抱,亲昵地挽着我的手臂,跟我说,软软,你不恭喜我订婚了么?”
“那个戒指,他们订婚的那个戒指,是我心仪已久的,和程又晴说了几百次,希望邱仁森能用那个向我求婚的戒指。”
时软说着,不堪一击的脆弱在她眼中摇摇欲坠。
心痛的感觉终究还是将沈郁包围。
“八年,我什么都没有得到。
“我想要的一切,都变成了程又晴的。
“我真的受不了了。”
她声音很弱,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沈郁到现在才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那天时软对他坦白一切的时候,脸上会出现那种近似超脱的淡然。
她把自己能给的一切全部给了邱仁森,最终变得一无所有。
那个世间,在25岁的时软活得那么悲惨的世界,再没有任何事物能让她留恋。
生与死,到底哪种才是解脱,只怕连时软自己都说不清楚。
沈郁倾身过去,轻而易举地将缩成一团的时软搂进怀里。
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从来没有安慰过任何人的沈郁,循着此时他心头一阵阵紧缩的痛感,轻柔而缓慢地抚摸着时软的后颈。
“那我呢?”他问她,“我不在你身边么?”
在这样静谧的深夜,这样狭小的空间,沈郁身上带着淡淡海盐香气的体温,温柔地将时软环绕。
他臂弯里的弧度,胸口的心跳,所有一切都贴合着时软。
时软脸上被这样舒适的怀抱氲氤出了淡淡的泪痕。
沈郁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总觉得,不管是上一辈子,还是这一辈子,你身上都好像有一股吸引着我朝你靠近的魔力。
“时软,你真的确定,上一辈子的我,没有爱过你么?”
沈郁不信鬼神,不信命运和时间。
但他偶尔会相信自己的感觉。
陪时软从医院出来的那天晚上,沈郁做了一个梦。
梦里没有画面,沈郁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那里,只有一道弱弱的女声在脑海里回响。
‘沈郁,你受伤了。’
‘我帮你擦药吧……’
那个声音,好像时软。
但又不那么像。
记忆里的时软是明朗的,声音是清脆的,但那个女声却很弱,很绵。
像是被什么压着,让她不敢发出更高的音量。
‘滚。’
‘可你在流血,沈郁……’
她话音落下,左边眉骨忽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刺痛。
沈郁从梦中惊醒。
浴室里,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白天在医院时,时软问他的那个问题又突然蹦出来。
‘沈郁,你之前有受过伤么?大概……在这个位置。’
那时她比划着伤口的位置,便是梦中传来痛感的地方。
然而现实是,他眉眼如旧,眉骨处完好无损。
他并没有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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