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蝗灾来时全无征兆。昨天还艳阳高照,百姓们喜滋滋地看着地里的庄稼,心里盘算纳多少税,还多少账、剩下的准备过冬。今天就捶胸顿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秦晋楚周各地,因为蝗虫,渐渐起了小股的流民。毛国还好,因为之前的政令,无论国人野人,大家都能每月领一定数量的口粮,稳定了暂时慌乱的心情。因为生命有了保障,心中都在不断称颂雯萝,每次煮饭都要称颂一次,水镜里的能量一下激增起来。
因为蝗虫实在凶猛,车马都难行。七万奴隶暂时不需要砌墙,但是饭食也从每日的三顿,减为一顿。但是大家都没抱怨。
这种天灾,饿殍遍野,赶上了就是一个死。如今毛国却没有放任他们不管,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于是,他们就捕捉一些蝗虫烧熟了,搭着唯一的那顿饭食吃。至少肚子没那么难受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奴隶们要把毛国人的粮都吃光了,这种消息传遍全国。
粮仓日日都有领粮的人,忍着蝗虫爬满身也要把当月的粮领回去。生怕没有自己的。更有甚者,还想逼迫官吏把整年的都领回去。一股隐隐的暗潮在毛国流淌。
大殿里,几人围着地上的红皮根茎类果实啧啧称奇。
“果然没有被蝗虫叮咬。”墨染流拿起一个对着光仔细看。
“是不是因为难吃,所以蝗虫才不喜欢啊?”苏棠一脸怀疑。连石头都想吭两口的蝗虫竟然还有不吃的东西?他对红薯的味道很怀疑。
“翁主,我每块地都翻了一个红薯出来,都很好,没有被咬。”吕麦喜滋滋地搓着手。
雯萝很高兴,这就意味着毛国暂时没有食物的困扰,可以抵御即将到来的寒冬。她转头对苏棠道,“去召集人手,用布围住头脸,只露眼睛出来。把公田里的红薯全部起出来送入仓中。”
苏棠收起满心散漫,正色点点头,“我现在就去。”
他知道事关重大,用不了多久,周边的流民会越来越多,大家都认为去其他国家会有活路。虽然没人愿意来毛国,但是毛国夹在秦晋楚之间,无论去哪儿都会路过。若让他们发现地里有东西,那就什么都不剩了。
“我也去。”吕麦道。事关他的宝贝红薯,他不放心苏棠这个门外汉带人刨地,立即拿起幂蓠跟了上去。
“翁主,这个红薯产量多少?”绉泽想起这个关键问题,虽然知道暂时保下了口粮,但是现在毛国人口太多,数量少了还是无法解决问题。
“亩产万斤。”雯萝回道。
绉泽眼睛瞪成两倍大,嘴也惊讶地合不拢。他心地醇厚,即使心中不信,也没有表达质疑。
一直候在一旁的陈阿叔,心里却道,看啊,翁主带着她的牛皮又来了。
大殿里恢复了安静。只能听见殿外蝗虫噼里啪啦的飞撞声。一声声就像催命的乐曲。
到了傍晚,婢女们端上蒸好的馒头和菜粥。因为蝗灾,她们的饮食又恢复成一日两顿。但是没有人抱怨一句。这种时候,有饭吃,就是翁主给的最大恩德。
但是殿里没人吃的下。大家都在默默等着公田的消息。这是毛国生死存亡的时刻。
天色黑得晚,快到戌时,殿外完全昏暗地看不到人影时,大殿的门突然被“砰砰”拍响,婢女们小心地把门打到只够侧身通过的小缝,把外面的人放进来。即使这样,还是扑进来许多蝗虫。
吕麦一把掀掉幂蓠,满面红光大声道,“翁主,大喜。红薯真的是亩产万斤。”他这声嚷嚷完,不光是雯萝等人,就连四处抓蝗虫的婢女,都愣在当场。
“真的?”雯萝最先惊喜出声。她虽然知道红薯产量大,但没亲眼见过,而且水镜的来历不明,她还是非常犹疑的。万一红薯不是她所认知的那个红薯怎么办?或者它们不愿意长这么多。现在知道产量确实巨大,一颗心终于放实了。
寻常谷物,一亩产二百多斤。万斤?翁主可是种了两千亩公田的红薯啊。这代表什么?殿中人人皆想。
毛国有救了。我们不会饿死了。婢女们蹲在地上,捂着嘴,呜咽出声。绉泽也激动地难以自持。陈阿叔更是老泪纵横,立刻就想冒着蝗虫雨冲出去,给老姬候的牌位磕个头。红薯这么能生,绝对是老姬候在天上保佑。
“全部采收需要多久?”墨染流沉声问道。时间非常急迫,如果地里有食物这个消息传出去,必将引来比蝗虫还凶狠百倍的流民。而且,收割的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好控制,必然会有丢失的现象。
“苏太宰命七万奴隶去收割红薯。预计,还得四五天。因为都是用石杵翻地,然后用手捡,很慢。”吕麦道。
“那可不行。”雯萝紧锁眉头。什么都不怕,就怕夜长梦多。
“推我去看看。”墨染流对身后的推车人道。那人不声不响,转身去拿他们来时的幂蓠。
“钜子不可,外面全是蝗虫。”雯萝连忙上前阻止。
“无妨,别人待得,我亦待得。过去查看一下,瞧有没有可能想办法加快收割速度。”墨染流让推车人拿幂蓠罩住他。
雯萝无法,只得看着他们离去。
“翁主,这是好事,”陈阿叔在旁劝道,“墨家技法巧夺天工,兴许钜子过去一看,就能造出个瞬间收割红薯的物什。”
但是直到半夜,墨染流都没有回来。
第二日天蒙蒙亮,雯萝心里有事一夜都没睡实,只要听到前殿有一点动静,她就立刻睁开眼。这时听到有人嗡嗡说话,立马就爬起来,奔到前殿。见不是墨染流,眼眸中不禁涌起一丝失望。
陈阿叔摘掉幂蓠,满脸洋溢着喜悦大声道,“翁主,钜子和墨家所有弟子,连夜做出四千驾铲车。样子很奇怪,两个轮子,后面挂着一个爬犁头。人推着走一趟,红薯就都被翻出来了。后面的人拿着袋子装。钜子说,今日就能全部收完。”
听起来,很像是后世的电动犁车。区别就是墨染流做的犁车动力是人。“那钜子呢,现在何处?”
陈阿叔跺脚踩死一只往腿上爬的蝗虫,“钜子跟去看犁车的效果了,怕是中午才能回来。”
“去准备热水。”她扭头吩咐婢女,“钜子爱洁,昨日今日都扑在田地中,必是满身尘土。”
婢女满声答应着离开。
结果到了中午,墨染流还是没回来。派人去看,说在墨家大殿睡了一个时辰,醒来又开始领着人继续制作犁车。
雯萝在殿中听着陈阿叔禀报国中灾情,以及毛人们的精神状态。
“每月的粮食供应决不能拖拉,这个时候稳定大家情绪坚定他们的信心最重要。另外,将野人的月供提到每月二十日米粮。”
陈阿叔不住的点头,听到这句,一下子愣了,“翁主,为何要给野人提月供粮?”
“因为野人与国人不同。国人的生活来源不在田地。野人得先耕种完我的公田,才能耕种他们的私田。这次蝗灾,他们铁定是颗粒无收了。如果不提高月供,恐怕他们难以熬到明年秋收。”见他要反对又道,“粮食的事我会想办法的。不必担心。”
陈阿叔只好答应下来。心道,翁主哪都好,就是太心软了。一个君主也未免对自己的子民太好了点。要他说,那些野人,不打不动弹,饿死才好呢。
解决完民生问题,她松口气。现在就是等着红薯都收到库里了。只有全装进去,才能放心。但是,现在她要做什么呢?她要说出去收红薯,陈阿叔肯定会死诫来阻止。
“翁主可以卜卦,”陈阿叔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我听闻,其他国家的君主没事就去问神灵。翁主想啊,平时不问,有事才问,神灵能理你吗?”
有道理。她扭头看向绉泽。后者顿时来了精神。
绉泽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拿出卜具,周围的婢女都好奇地偷偷瞥向他。
绉泽怕女子的印象已经在她们心里根深蒂固。刚开始进宫连步都不会迈。说话音都在颤抖。翁主只得颁下命令,让她们见到绉泽时都背过身去。绉泽自己进了大殿也会挑个不显眼的位置,绝不四处乱看。
这样奇怪的郎君,还会与神灵沟通吗?虽然翁主有令,她们还是忍不住偷偷撇过去视线。
绉泽毫无察觉,垂着眸很庄严地做着占卜。不到一会儿就一脸惊喜,“翁主,卦象显示有转机。”
雯萝立刻觉得神棍有点不靠谱,皱皱眉,“自然是有转机,不是有红薯吗?”
“不是这个,”绉泽有点迷茫,“卦象显示,天灾终会结束。”
她觉得更不靠谱了,当然会有结束的一天。还能这么老飞啊。若不是之前绉泽卜出天灾要来,她都觉得对方是在忽悠她。
黄昏的时候后,墨染流终于回来了。但是与雯萝心里的染尽尘霜不同,对方玄衣衣袍上毫无灰尘,依然一副谪仙样。只不过发丝稍有些湿,似乎是刚刚沐浴后才来的。靠近的时候,还闻到淡淡的甘松味。
“翁主不必担心,粮仓已满。甚至不够用,还征用了几个大殿。”
她脸上立刻溢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太好了。钜子辛苦,对了苏棠呢?”这家伙也好几天没见了。
墨染流眸色淡了两分,嗓音里却听不出任何情绪,“他太累了,我已催他去休息。”
想来也是,听说苏棠一直领着人在公田。因怕有人偷盗,彻夜守护。她点点头,“钜子不累吗?我知道钜子一直在做犁车,休息都不足两个时辰。”
墨染流清冷的眸光变得柔和了一些,嘴唇也微微勾起,“不累。”
“那怎么行?”她秀眉一蹙,“钜子快去小憩一下。反正在侧殿里,有事了,我就去唤你。”她不由分说要去推车,但却被推车人拦住了。这让她不由得又注意了一眼那人。看起来,只有墨染流的命令才行啊。
“那我就去歇一下,翁主若有事,直接叫人来唤即可。”墨染流到底还是难掩疲色。不停地做犁车,让他的手指都脱力到微微颤抖。只不过强撑着不想让人看出罢了。
墨染流去了侧殿后,前殿一下安静下来。但是人人脸上都挂着兴奋。
雯萝迅速心算了一下,就算七万奴隶加上毛国人和墨家弟子共八万人,每人每天一斤红薯都够吃二百五十天,还有粮仓里原本的粮加一起,差不多够一年的。
原本她就是这个打算,到了明年四月又可以种红薯。八月份余粮正好丰收,城墙也差不多竣工。毛国就可以美滋滋在坚固的城墙里啃红薯了。
听起来这次蝗灾好像没有什么损失。其实是有的。首先满地的红薯藤被蝗虫啃食干净了。这个再种还得买。
其次,外面全是蝗虫,奴隶不能砌墙,耽误工期,怕是明年八月也盖不完。本来还想用剩余的红薯脱贫致富,看起来又要受阻了。
看到她有些郁郁寡欢,陈阿叔连忙询问。知道是这个原因他也叹口气,“这个倒是不用担心,再过一段时间,蝗虫看没什么能吃了,就会转移地方。翁主不知,最怕的是第二年五月,这些蝗虫还有可能复发。”
她立刻想起后世看过一部蝗虫的电影,里面有一点治理蝗虫的办法,消灭卵块、挖沟捕蝗虫。蝗虫有趋光性,夜晚点燃篝火,可以一定程度的扑灭蝗虫。
“召集毛国所有人,包括奴隶。所有人都去捕捉爬满地的蝗虫,把他们碾死埋在地沟。晚上再用篝火诱捕。另外驱使鸡鸭也可以捕捉蝗虫。”
至于虫卵,可以用后世的垦荒除蝗法。将蝗虫滋生的菏泽之地全部开发为农田,种植过程中不断消灭虫卵,同时在开荒地中种植绿豆,因为蝗虫不吃这些植物,收获时还可以用来做备用的口粮。
就在她部署灭蝗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宫室里面点上了灯。大殿一片明亮。负责送食的婢女们拎着用麻布包着的食盒步入殿中。等其他人把带入的蝗虫消灭后,才把食盒打开。
瞬间一股甜香气就传遍大殿。食盒里整齐的排着雯萝让人做的烤红薯。外皮被烤得裂了缝,流出里面金色的蜜。
绉泽和陈阿叔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眼睛直愣愣盯着食盒,“这就是红薯吗?”
“对,”雯萝笑眯眯欣赏了一下他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个是最简单的做法,就是烤一下。还可以用油煎,或者煮粥,做红薯饼、拔丝红薯什么的。等将来作出红薯粉,吃法会更多。比如酸辣粉。”她抿抿嘴,感觉一下子饿了。
那两人根本无心听她说话,眼睛一直黏在红薯上,肚子不停发出催促的声音。
“你们先吃吧,我去唤钜子。红薯要趁热吃才好吃。”她笑一笑,转身朝侧殿走去。身后两个人迅速伸出手去,顾不得烫,就一口咬下去。
侧殿也燃着灯,但是十分昏暗。她走进去环顾一圈,发现墨染流躺在漆木床上,阖着眼,呼吸轻慢。
那个推车人盘腿坐在不远的地方,背靠着墙。本来也是闭着眼,听到脚步声立刻睁开眼睛,发出警惕且狠厉的光。见是雯萝,锋芒稍稍收回了一些,换了个坐的姿势,古井无波的眼,隐隐露出一丝看戏的意味。
雯萝用一根手指堵在唇上,示意对方别出声,她只是想看一下,如果墨染流在熟睡,就暂时不叫醒他了。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靠近床边,才刚俯下一点身子,就见墨染流倏地睁开双眼,狭长的桃花眼,眼锋凌厉,伸手攥住了她的脖子。
那一瞬间,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如果不是下一秒认出是她,她的脖子怕是早就被扭断了。但即便对方很快就松开手,她也难受地跪地,伏在床边剧烈咳嗽。
墨染流早就坐了起来,眸光慌了一瞬。伸手想拉她起来看看伤到哪里,但见她咳得那么厉害,抬起的手只能轻轻落在她的背上,小心地拍着。
“为何不唤我?”墨染流幽深的瞳仁盯在推车人脸上。
推车人立即站起,两米高的个子在房间里就像个巨塔。他躬着身,沉默不语。
“待到天明,自去领罚吧。”薄唇轻启,淡漠的语句轻轻吐出。
雯萝咳够了,感觉没那么难受,忙抬起头,“是我让他别出声的,我只想看你睡没睡熟。如果睡熟我就不唤你了。”
墨染流沉默了一下,“领一半。即使是翁主,你也没有理由放松。”
推车人低声应诺。
她立刻有点来气,怎么地,她还能行刺他啊?
看见她恼火的眼神,墨染流不由得有些好笑,“不是针对翁主,天下流派众多,就连周天子也豢养着死士。若找个身量与翁主一样的女子易容,借着昏暗靠近我身边。恐怕我就难以招架了。”
他声音缓慢,尾音有些暗哑,雯萝莫名的心微微颤了一下。但是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讶道,“你的腿没事吗?”怎么能自己坐起来,她一直以为他类似于高位截瘫那种,下半身没有反应。
墨染流显然看出了她在想什么,蹙起了眉,俊美的面容带出一丝不悦,“翁主在想什么?认为我不能动?”
“嗯。”雯萝老实点头,以前不敢提是怕伤到他的自尊心,但现在看……
“钜子,所以你的腿哪里出问题了?”她歪着头盯着对方玄色的衣袍,恨不得透视进去。
墨染流顿了一下,慢慢掀起衣袍,卷起裤脚管。只见昏暗的光线下,左小腿上接连一大片的赤红,像火一样往上蔓延。他伸手从自己的束发上拔下木簪,头发如黑瀑一泻而下。三角形的交领掩盖到了喉结,更显得他眼神淡漠,慵懒禁欲。
雯萝正被这突然出现的风情,震得心砰砰跳,就见他用尖尖的簪头往自己腿上一扎。血一下冒出来,弯弯曲曲往下流。鲜血与他脸上的漫不经心成为鲜明对比。
她忍不住轻声惊呼,用手掩住嘴,抬起眼眸看过去。
“无痛无觉。”墨染流轻声道。一旁的推车人连忙大步走过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陶瓶,扒开塞子往他腿上倒下褐色的粉末。血才凝固起来。
“谁弄的?”雯萝问。
墨染流放下裤管,重新整理袍子,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问,“你来找我做什么?可是国中发生了变故?”
“没有没有,”她慌忙摇手,心道,别咒我啊,“是,是红薯好了,我唤你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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