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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初黛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明亮的光线从直棂窗外投射照在眼下,她睁开眼迷糊了会儿,眸光直愣愣地落在用金线绣着龙凤图案的床帷上,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坤宁宫里。
昨日的大婚像一场梦一般,虽是已经经历过两次,可她还是觉得一举一动像是踩在云端。
十八年前穿越来这个封建朝代,作为婴儿的那两年她一直崩溃着,后来她收拾好心情开始做自身职业规划。
她无法接受女子只有出嫁从夫这一个选择,读书入仕又不太可能,唯一能选的路便只是从武,有父亲的庇护她可以轻松掩盖自己女子的身份,进入军营赚取军功。虽是没法做扬名立万的将军,但至少不必依靠娘家或是夫家,仅靠着军饷也能养活自身。
在沙场拼搏的那几年,她从未想象过有朝一日她会入住中宫成为皇后娘娘,事实上一直到现在,她仍然对自己成了皇后的事实,觉得有些不真实。
沈初黛转过头看着一侧空空如也的被麓,里头似乎还残存着陆时鄞身上清冽地雪松香味,她微弯了下唇。
至少她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罢了,女帝都做过了!还怕成为皇后娘娘么!
沈初黛翻身起来,一早在门口候着的宫人捧着托盘鱼贯而入,规规矩矩地弓腰行礼道:“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这些宫人皆是由内务府精心挑选而来,按照皇后的配置一等宫女三位、二等宫女四位位,剩下的皆是粗使宫女。至于太监则是首领太监一位,剩下的皆是普通太监。
其中不乏有穆家或是各党羽安插进来的奸细,好在沈家也并不是没有准备,其中三个宫女宁秀、宁枝、宁元,两名太监宁海、宁德,这些宫人皆是父亲安排给她,可以完全信任地。
一开始将一等宫女全部换成自己的人还是太为招风头,以防被人察觉,宁秀、宁枝皆被安插进了二等宫女里,宁元则是在粗使宫女里。
沈初黛眸光不留痕迹地在她们脸上扫过,还是要找个机会将贴身宫女换成自己的人才是。
宫女们上前来帮她更衣、梳妆,食完早膳她便坐上凤辇前去慈宁宫。
慈宁宫那位可不是好相与地,早在选秀阶段便用命格之说将她剔除了选秀名单,如今见着她又靠命格之说登上了皇后之位,估计心底早酝酿了不少火气,就等着今日撒出来。
不过她既然已经进宫,便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她从未要有讨好之意,便也更不惧太后的敌意。
到达慈宁宫之时,里头已经坐了不少人。
为首坐的自是穆太后,她身穿明黄色云纹蜀纱锦衣,头上九尾金凤步摇熠熠生辉,正拿着杯盏同一旁的前皇后穆宜沅交谈着什么。
相比于选秀那日,穆宜沅气色好了不少,脸颊上轻施了粉黛,倒还有当年“京城第一美人”的影子。
侧边则坐着三位太妃——李太妃、静太妃、贤太妃。
她们皆是世宗皇帝的妃子,没有子嗣,本是该送往京郊的寂照庵修行。据说是穆太后怜惜她们年纪稍大,故而请了旨将她们留了下来。
随着太监一声“皇后娘娘到”,里头的人停止了交谈,皆是朝门口看去。
只见沈初黛身着一身镂金彩凤蜀纱罗裙,如云鬓发翠珠堆叠,翦水秋瞳流波婉转,随着她步履款款而来,裙摆的凤凰闪着流光溢彩的光辉,更是衬得她的容貌明艳不可方物。
往日见过沈初黛的宫人,今日一见不由都屏息失神了片刻,直到她盈盈弯腰,声音如莺啼般娇柔:“儿臣见过母后、皇嫂、各位太妃。”
穆太后纵使再不喜这个皇后,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真当是人间尤物、绝代佳人。
放着这般美人竟是能坐怀不乱,恐怕皇帝那方面真当是有些力不从心。
穆太后心中叹息一声,面上却是未表淡淡道:“平身罢。”
春络端来了红漆底描金凤托盘,托盘上是五只青瓷茶盏。民间新妇第一日要向长辈敬茶,宫中自是也不例外。
沈初黛芙蓉面上笑吟吟地接过茶盏,挨个敬着茶过去。
“母后请用茶。”
穆太后将茶盏接过去,轻抿一口,随即示意一旁的春且将锦盒交予沈初黛身后的歌七。
听着她娇柔地道了一声“谢过母后”,穆太后又从手腕上脱下了一串香珠串绕到她纤细莹白的皓腕上,温声说道:“大邺皇室子嗣稀薄,皇后如今既是进了宫门,定要不负我所托,为皇室努力开枝散叶才是。至于皇帝那头,我会多叮嘱他常常去你宫中坐坐,最好今年就传来好消息才是。”
这话若是落于不知情的人耳中,自是以为这不过是长辈对晚辈的美好期望,只是穆太后明知晓皇帝不能碰女人却说出这般话,无疑是想扎沈初黛的心。
可沈初黛也不简单,闻言丝毫没露出异色,长睫微垂下来,颊边甚至出现了两团霞晕,含羞地娇怯笑道:“谨遵母后叮嘱。”
穆太后冷言瞧她,笑吧笑吧,今日不过是第一日,待日子久了便该知晓空守闺房的苦楚了。
她当然会劝诫皇帝多去她宫中,看得到吃不到的苦楚她当年是领会得够够得,世宗皇帝哪是因为痴迷道教,故而清心寡欲不近女色才不进后宫的。
世宗皇帝分明是不行!
年轻的时候还好,至少还能让嫔妃诞出皇嗣,待她入宫后他便彻底不行了。无论她作出多少努力,无数次放下尊严搔首弄姿,就连宫廷禁药都用上了,他依旧是没有任何反应。
可是这样无用的男人,在一次醉酒后竟是临幸了一个低贱宫婢,那宫婢竟还成功诞育了龙嗣,那龙嗣便是陆时鄞。
老年得子,世宗皇帝高兴坏了,立刻便封了那贱婢为昭仪。
可她嫉妒得发狂,高门贵女的她竟还比不过那一低贱宫婢,那低贱宫婢发动的夜晚是个雷霆雨夜,她特地买通了产婆要那贱婢一尸两命。
奈何陆时鄞命太大,纵使那贱婢死了,他仍旧活了下来。可她看到这皇嗣就想起那贱婢,恨得发疯,便又让钦天监监正为他算了一卦。
那道卦说他凶煞命格克尽亲人,注定无法活到十七岁,纵使侥幸存活也会沉溺于无限痛苦中。
世宗皇帝迷信道教,此卦一出果然受用,陆时鄞还未断奶,就随便被赐了个名,送去了行宫。
那时的她怎么会想到,直到世宗皇帝身死她依旧没能有皇子,也未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将陆时鄞从行宫接回来。
穆太后瞧着满心欢喜的沈初黛,就宛若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她笑了起来,笑中带着冰冷。
按照顺序,沈初黛分别向前皇后穆宜沅、李太妃、静太妃、贤太妃分别奉了茶,又从她们手中接过礼物。
就在此刻太监突然高声通报道:“宜欢公主到!”
一个鹅黄色身影被一众宫人簇拥着走进了宫中,只见宜欢公主不过十四年华,元宝发髻上满是珠翠,手臂间金丝绣成的披帛随意地拖在地上,巴掌大的鹅蛋脸上一双桃花眼娇俏可人,眉梢间带着不符合年龄的盛气凌人。
一向是娇养惯了得模样,她甚至连行礼都未行礼,连看都不看众人一眼,直接便小碎步跑上了前与穆太后同坐,兀自地同她撒娇说着说些什么。
宜欢公主是世宗皇帝最小的女儿,又是穆太后的独女,从小便是金尊玉贵地宠着长大。穆太后更是别样得溺爱她,从小到大半句训斥都无,宜欢公主自然而然得养成了骄纵的性格。
在场的众人一副见怪不怪得模样,纷纷靠在软垫上饮着茶水,等着母女俩说完话。
唯有沈初黛被晾着站在殿中间。
她倒也不恼,兀自地便挑了个座位坐下,靠在缠枝软垫上吃着茶点。
宜欢公主正好愁找不到沈初黛的茬,见状便立刻转了脑袋看过来,娇声训斥道:“你这个女人好不知礼数,我母后未下令赐座,你竟敢私自坐下来!”
见着宜欢公主首先发难,几个太妃立刻起了精神,将茶盏放了下来看这一出好戏。
沈初黛却是不慌不忙将点心放回白瓷盘子中,又拿了丝帕轻轻擦拭如玉葱般纤细的指尖,直到擦干净方才开口:“宜欢公主可知我为何坐下来?”
宜欢公主被她这一反问问得莫名其妙,她冷哼一声:“自是因为你缺少家教、不知礼数!”
沈初黛莞尔一笑,声音娇柔道:“母后良善,待儿女更是一视同仁、慈母关怀。方才公主一进来便与母后同坐,母后非但没有怪罪反而温柔以待,我便想着我既是嫁进了宫中便是太后半个女儿,母后因与公主聊天一时疏忽,忘记给我这个女儿赐座,待她反应过来该是会有多心疼多愧疚?我一想到因为我的不当,而让母后感到自责,便心痛不已,只能找座位坐下了。”
三个太妃都惊了,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宜欢公主自小长在宫中,还从未有人这般同她讲话,她一时被绕晕了。
她噎了几声,又犟着声音道:“那你也不能如此不知礼数!”
沈初黛轻轻一笑:“不知公主殿下觉得,礼为先还是孝为先?”
宜欢公主愣了下:“百善孝为先,当然是孝为先了。”
便听沈初黛从善如流地柔声道:“公主说的是,我本想着遵守礼仪,但是瞧着公主以身作则,顾及到太后娘娘慈母仁心直接坐了下来,应是太后娘娘教导有方,我实在自愧不如。想了想便效仿公主孝为先的做法,也坐了下来。”
宜欢公主这才反应过来,好一个狡诈的沈初黛,她不过是指责沈初黛不知礼数,沈初黛却是绕着弯说她是在消防自己罢了。
若是她继续指责,便是连带着自己也一道被扣上“不知礼数”的帽子。
宜欢公主愈发地恼火:“巧言令色,你也配同我相提并论?!”
话音刚落便被穆太后训斥了:“宜欢,你越发得没规矩了,怎么同你皇嫂说话呢!”
若是放在平时,穆太后自是舍不得训斥宜欢的,只是沈初黛有言在先,夸了她“对待子女一视同仁”,若是庇护了宜欢,传了出去外人岂不是要说她这个太后厚此薄彼,薄待新媳!
宜欢公主还从未被如此训斥过,当即眼泪便从娇俏的杏眼中冒了出来,她不敢置信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母后,你为了她竟训斥女儿?”
穆太后瞧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梨花带雨的模样,便对沈初黛更加憎恨,只是表面样子仍要维持。
她狠下心肠来,冷声道:“什么叫她,她是皇后,一宫之主,更是你的皇嫂。还不快去给你皇嫂道歉!”
宜欢公主一双秀眉拧了起来,僵持在原地半天,末了委屈得跺了跺脚,撂下一句:“对不起总行了吧!”
话毕她抹着泪,哭着便跑出了殿外。
穆太后看向沈初黛,对这个心机颇深又能言善辩的女人颇为憎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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