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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暮千垂
晟朝同化十三年,春。
京城的一处茶馆里,一名茶客疑惑的看了一眼门外街道上悬挂的幡子,阵阵香味扑面而来,他打了个喷嚏,口齿不清的问:“贤兄,愚弟刚来京城,不懂这里的规矩。请问这外面为何挂这幡帐呢?”
对面的虬髯汉子笑了笑,解释道:“外面挂的是皇幡,为当今皇上所赐。皇幡也分种类,一种为明黄,一种便是这样的绣幡。明黄的幡是给宫里头的后妃或皇族贵胄专用,今日这绣幡,是皇上赏赐给临州琅琊王之女璇玑郡主的。”
他猥琐的嘿嘿一笑:“至于这些金枝玉叶的贵女出行为何挂幡,便不用我为贤弟多解释了吧?”
提问的人惊讶:“璇玑郡主?真是好大的气派…”
虬髯汉子冷哼道:“据说琅琊王为外姓诸侯,皇上早就有意削藩。可又忌惮琅琊王手中的兵权,索性命他最宝贝的女儿进宫,明面上是陪伴太后,实际上就是个质女!”
提问的人也笑起来:“贤兄说的是啊,愚弟常年在外走动做生意时也对这个琅琊王颇有耳闻,说他战功赫赫,兵马强大,临州靠海,常有倭寇作乱,可每当琅琊王的战船出海,倭寇便闻风丧胆,四散而逃。这样兵强马壮的诸侯王如何能不让人忌惮呢?”
虬髯汉子摇了摇头,故弄玄虚的往后坐了坐,摸了摸下巴的胡渣不以为然的说:“琅琊王势大,皇上深以为忌,早晚都会收拾他。你别忘了,这宫里头可还有一位比琅琊王权势更大的阎罗王呢!”
提问的人闻言连忙凑上来,好奇的问:“比琅琊王的权势还大?那是谁啊?”
虬髯汉子放低了声音说:“那就是如今皇上身边最得宠的红人,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厂公,人称九千岁、立皇帝的大太监秦无生啊!”
“秦无生……”
那人还在嘀咕,却听见不远处一个坐在角落的蒙面女子忽然笑起来,笑声犹如银铃入耳。
“话这么大,你是嫌命长么?”
虬髯汉子闻言满脸涨的通红,这女子竟敢当众嘲笑他,恼羞成怒的将腰间佩刀拔出指着女子喊道:“你方才说什么!当心大爷把你卖到勾栏里去!”
女子放下茶杯起身,笑声未停,一步步的走过去,身段摇曳袅娜:“我方才不是说了么?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妄议诸侯,不是嫌命长是什么?”
月白的衣裙一扬,转眼间她就坐在了桌上。交叠的腿修长,让人垂涎欲滴。
虬髯汉子被她羞辱,拿着刀就向她冲过来。只听她脚腕上的铃铛一响,那虬髯汉子就受了她窝心一脚。使了两成力就把他踹到了茶馆外,将路上的绣幡扑了个洞。
周遭的人本来只是想看一场笑话,可如今却没想到这少女居然一脚将虬髯汉子踹出了茶馆,还弄破了皇幡!这可是天大的罪名!吓得那虬髯汉子瘫在地上瑟瑟发抖。
白色的裙边到了跟前,白纱蒙着脸让人看不清容貌。单露出的一双眉眼,与她初春细雨般的嗓音一样,令人印象深刻:“你虽冒犯了琅琊王,却罪不至死。但弄坏了陛下所赐的皇幡可是满门抄斩的死罪。这样吧,我就发个善心,救你一命。我的名字叫月萝寒,届时尽管用这个名字来顶。”
皇幡破损一事传到朝阳门时,已是午时。璇玑郡主殷扶雪的仪仗已到了宁安街中段,左不过半柱香就会到破损处。
当东厂二档头驼怀贤闻得此事时骇然大惊,忙一路小跑着来到在城门值房内乘凉的秦无生面前。
他惶惶不安的拱着手说:“禀督主…皇幡破了!”
秦无生正在喝茶,眼波微转,阴冷的目光像钩子一样盯着驼怀贤:“那还等什么?把那一段的幡撤了。”
“还不快去?等着她要你的命么?”
驼怀贤闻言大惊,忙翻身上马领命去了。好在总算赶到了,远远的就看见一顶九人抬的华丽撵轿,四周悬挂着铜铃,撵轿的后面跟随着许多服侍的仆从。秦无生收起了金雕花琉璃千里镜。大档头谭必安立马接过千里镜交给手下人,一边跟随秦无生下了城楼:“督主,皇幡破损一事属下已经命人去查了。是一个叫月萝寒的蒙面女子弄坏的,已下令抓捕了。”
秦无生闻言眉头微皱:“这种小事你自己拿主意就够了。”
驼怀贤闻言低头:“是,督主。”
殷扶雪的仪仗从朝阳门而进,一路穿过隆化门。
“督主,特许诸侯女眷乘轿入宫可是天大的恩典,这璇玑郡主哪里像个来做质女的?”
秦无生收了手,莹润的指甲修剪的很整齐,甚至干净的像水晶一般在阳光底下闪着些许光亮。他语气淡淡,看都没看一眼谭必安:“置喙诸侯王女的罪名,你觉得不错?”
谭必安闻言吓的忙退后一步,深低着头:“属下不敢……”
“嗯。”秦无生眯了眯眼睛,掸了掸云卷纹的琵琶袖抬脚就往前走:“仪仗来了,迎吧。”
谭必安闻言忙跟着过去,璇玑郡主的仪仗在隆化门前停下,辇轿外的一名侍女伸手将纱帘挑开。辇轿中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搭在侍女的手腕上,随之而出的女子身穿朱红色华服,搭的是金绣云霞孔雀纹的帔。挽了一个十字髻,剩下的头发垂在腰间,髻上戴的琉璃珐琅红宝冠精致繁丽。
秦无生上前垂眼作揖:“臣司礼监掌印秦无生拜见郡主。”
眼前的人身材高挑,穿着深紫色蟒袍,羊脂玉雕成的貔貅玉带佩在腰间。因他垂着头,只见黑色的纱冠下墨眉入鬓,皙白的额头犹如无暇美玉。
殷扶雪莞尔:“这大热天的,有劳秦掌印亲自相迎了,请起吧。”
秦无生闻言便直起身,那双阴鸷的眼向来锐利,能够轻而易举的看穿人心。殷扶雪与他眼神交汇的一瞬间,对面的目光犹如地狱修罗般,令她浑身不安。
对视只有这一瞬间,令殷扶雪不寒而栗的眼神也只有这一瞬间,只见他侧过身,温声说:“这些皆是皇上的吩咐,郡主言重了。彼时皇上正在养心殿呢,郡主且先移步吧。”
他说话好像从来都不拖泥带水,殷扶雪皱着眉看了他一眼便抬脚往前走。进了隆化门就算入了内宫,再穿过一道玉带桥便是乾安宫。
来到养心殿以后,殷扶雪一通叩拜大礼行过,只听殿上的皇帝宇文肃珣说:“幼时琅琊王曾携你入京朝贺,那时你不过才十二岁而已。如今岁月流转,竟已五年过去了。朕膝下皇子众多,却唯独皇女寥落,太后近年来身体也不大好,你能够进宫陪伴太后,朕很是欣慰。”
殷抚雪闻言垂首恭敬回道:“臣女一家蒙皇上天恩,已是受宠若惊,今能得幸入宫陪侍太后更是万分荣幸,臣女与父亲鞠躬尽瘁、肝脑涂地也难报皇上与太后隆恩!”
她这一番话说的很是恳切,皇帝颔首笑道:“你虽不曾在宫中待过,但礼数很是周全,可见琅琊王教女有方。”随后他侧首对侍立在一旁的秦无生说:“璇玑郡主舟车劳顿,朕也乏了,你且送郡主去见一见太后吧。”
秦无生闻言垂首应是,皇帝便由内监搀着出了殿。待皇帝走后,秦无生从丹樨上下来,对殷扶雪说:“臣送郡主往太后娘娘宫里去吧。”
殷扶雪颔首,微笑道:“有劳秦掌印了。”
出了养心殿以后便有内监等候在殿外,两人一前一后从汉白玉台阶上走下来。彼时天空有些阴沉,厚厚的乌云压低,有宫人抬驾辇来,白色的薄纱随风扬起,侍女悦意扶着殷扶雪入辇,秦无生跟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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