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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雁高飞
一转眼就到了酉时,秦无生从养心殿回了司礼监的庑房,方才面圣时,皇帝嘱咐了他几句路上要照看好璇玑郡主的话,如此再三提点,想来还是是不放心啊。他甫一回来,何康成连忙将他身上的银灰薄氅拿了下来好生归置起来。秦无生坐在条山炕上,有小太监奉上茶水,他照例吩咐:“让谭必安,驼怀贤来见本座。”
后日就要启程,少不得要过问一下沿途的安排,这次离宫他让禀笔太监何康成留下暂掌司礼监。有他的吩咐,大档头谭必安与二档头驼怀贤立即火速赶来。
“属下叩见督主!”
秦无生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起来吧,离宫的事安排的怎么样了?”
谭必安上前一步抱拳回道:“督主放心,一应事务均由属下与驼怀贤承办。此次出行从运河出发,途径河北、山东、江苏、浙江,最后是福建,每个渡口会停留一到两天补给。共有宝船三艘,前船探路,后船护卫,中间便是督主所在之船。属下已命东厂番子提前出京,所至的每一个渡口都有咱们东厂的人。”
“嗯。这次本座离宫,司礼监和东厂就由何康成与驼怀贤代管,必安,你与吴进良一同跟随本座。届时郡主也要随同前往,务必安排几个稳妥的宫女随行侍奉,到了山东把差事办完就可以先送郡主回京了。”
谭必安抱拳应是,秦无生却出了神。想起昨夜晚风微拂,那个穿朱红华服的女孩踉踉跄跄的出了大殿,也不知怎的,看着她左摇右晃站不稳的样子,他竟鬼使神差的跟了出去,也许是担心她出什么意外,怕她摔着。
可跟了出去,却又心烦意乱起来,他是什么样的人?手握大权的掌印太监,行走内宫多年,从未有谁能够闯进他的视线里。即便亲密如贵妃,也不过逢场作戏,出了翊坤宫就再也不屑扭头多看一眼。
她的皮肤的确很白,红色很衬她。不过她身量纤纤,这身华丽的袍子未免有些不合身。他见她仰靠在汉白玉栏杆上,那样高的丹樨,他的心没来由的揪了起来,不得不走过去将她扶开。
一股酒气扑面,他皱起了眉头,却在这一刻,月光照清了她的脸庞。这样近的距离,是自上次出宫以后的第三回。
第一次她戴着面具,只知道那半张脸上的鼻尖与唇是精致俏丽的,第二次她哭的梨花带雨,眼圈鼻尖都红红的惹人揪心。
但这一回,他近距离的再一次看清了她的容貌,她的美貌与后宫的妃嫔不一样,譬如贵妃像是一朵妖冶的芍药花,状似牡丹,却少了牡丹的端庄,比之她,她更像一朵洁白的玉兰,在后宫的美人堆里没有多么惊艳,但却越看越美。
其实在他眼里,后宫里的女子与宫墙上的朱漆、殿脊上的明黄琉璃瓦一样,本质上没什么分别。即便遇见貌美的她,也对秦无生没有丝毫触动。唯独这阵子他的心仿佛在悄然无声的做着改变,是什么改变呢?他也说不清楚,只是他能留意到她的装束,她的言行,她的举动,这一桩桩一件件仿佛已经镌刻在了他的心头。
秦无生的内心对这种改变一直挣扎着,直到她醉着酒,抱着他说出的那句让他灰心的话。
一个太监罢了。
她比他看得清楚,他不过是个太监,能做什么呢?不管有多么权势滔天,在主子面前仍旧是个奴才而已。一个奴才,又怎么能够奢望一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秦无生安慰自己,那一晚于他而言,不过一场云烟罢了。
“近来本座失了批红,朝中定然会有小人在皇上面前搅动。还是按老规矩来,别等人把事儿捅到皇上面前才动弹,何康成,本座离宫以后你与驼怀贤行事一定要稳妥谨慎,如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可修书给本座,等本座示下以后再行事,明白么?”
二人闻言纷纷点头,秦无生神色淡漠:“若是记不住的话,本座就刻在你们背上,好时时提点,别在这个时候捅了娄子!”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说话做事从来不拖泥带水,行走坐卧之间,即便看不出脸上的喜怒,也自带三分威然,令底下的人时时惶恐。
“属下记住了记住了,还望督主放心!”
他嗯了一声:“退下吧。”
就这样吧,他对自己说,将手中凉了的茶盏放在桌上。
这两日殷扶雪除了给太后请安以外,都在昌意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翘首以盼的期待着五月初十的到来。终于在这一日,司礼监一大早就传来了话,说是午时启程,让她提前去慈宁宫请安拜别。殷扶雪闻言连忙让悦意服侍更衣,前去慈宁宫拜别太后。
彼时慈宁宫的暖阁里坐着太子,贵妃,她悄悄地打量再三以后才松了口气,还好那个长公主不在。
“臣女殷扶雪,给太后娘娘请安,愿太后娘娘凤体康健、万福金安。”
太后让她起身,又赐了座儿,保养得宜的脸上不见一丝皱纹,仪态雍容的坐在条山炕上笑眯眯的看着殷扶雪:“你今儿就要离宫了,虽说是皇帝的恩旨,探过亲以后还要回来,但哀家却总舍不得你去呐。宫里头皇子不少,太子跟宝柔仁孝,也常来陪伴哀家。但自打你入宫以后,哀家这慈宁宫就更热闹了,甫一走,舍不得也是自然。”
殷扶雪闻言恭敬回道:“臣女感念太后娘娘对臣女的恩典,太后娘娘能高看臣女,也是给臣女的体面。”
在太后面前,她总是这么回答。进退有度,才是在宫中生活的基本要领。
贵妃笑盈盈的说:“还是郡主懂事,想来有秦无生一路照看护送,太后娘娘安心吧。”
贵妃和秦无生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是俱细雨传来的密报上所说秦无生早年一直在为贵妃效力,贵妃能有如今的盛宠,其中大半都是秦无生在背后为她筹谋。
近年来更是时常出入翊坤宫,登床入榻犹如家常便饭。脑海中一想起秦无生那副绝美的五官,殷扶雪就很难想象贵妃和他在一起耳鬓厮磨是个什么场景。
一说起秦无生,坐在一旁的太子脸上就浮现出不悦的神情。秦无生这个名字初次进入他的耳朵时,是一场官员贪墨案,当时朝堂上有近半数三品以上大员相互勾结,贪污朝廷救济黄河水患的赈灾银。
银子经过上下盘剥落到地方官员手上时已然所剩无几,皇帝得知此事大为震怒,想要发落时却又无从下手。因为带头的那几位不是三朝元老就是王公贵族,如若轻易发落,朝堂上定然会掀起一阵动荡。
自古为君者,最难把握的就是平衡之道。可就在这个时候,司礼监里出了个叫秦无生的太监,新上任的禀笔太监在皇帝一筹莫展之时毛遂自荐,那时恰逢掌印太监病故,皇帝就赋予他权力,让他着手办理那次的贪墨案。
后来的事太子也有所耳闻,听说秦无生将此事办的极其漂亮,干净利落的让皇帝很是意外。而那一战,也是他在朝堂上第一次崭露头角。皇帝任命他为新任司礼监掌印,统管十二监之余还委任他提督东厂,一时间成为了最炙手可热的大人物。这样聪明趁手的奴才,皇帝安稳之余,也极不放心。
群臣恰好在此时纷纷上书指责后宫太监干预国事。而秦无生呢,凭借着一套利落的让人挑不出错的说辞,三下五除二的就一一给上书弹劾的官员冠上了罪名。而那几个官员,也是皇帝素日里痛恨的。自此,秦无生就成为了皇帝手里最锋利的宝刀,替皇帝做那些最不光彩的事,也让皇帝逐渐打消了对秦无生的疑虑。
秦无生上任的头一件事就是起复东厂的诏狱,在以前的基础上,又将诏狱里的刑具改动了一通,自此,那里就成为了本朝官员最闻风丧胆的地方。
听闻那诏狱里每日每夜都有人血流成河,每日每夜都有人被大卸八块,每日每夜都有人痛苦的命丧黄泉。
那些惨死的人里有的是皇帝指明要铲除的,有的是皇帝所忌惮的,但铲除与忌惮这些罪名进了诏狱,谁又能说得清到底秦无生是为皇帝办事呢,还是为他自己铲除异己所为呢?
总之在这里,他从炙手可热的大太监,完成了一项身份的转换,成为了大雍朝堂上双手染血、杀人不眨眼的阎罗王。
后来皇帝慢慢习惯了秦无生办事的风格,仿佛他命里带煞,凡是经他手的夺取的人命,都是最凄惨的下场;仿佛他骨子里的血液都带着权谋,凡是经他手办理的差事,都能做的滴水不漏,让人即便想要挑错,也无从挑起。或许,这也许就是他能够在前朝后宫如鱼得水的原因吧!
当然,当一个人顺风顺水久了,总会有纰漏,譬如殷扶雪。太子当然知道秦无生是一个太监,终归不会对女子有什么想法。但他却执拗的认为,秦无生顶着那样好的一张容貌去接近他所喜欢的人本身就是错误。
他跟秦无生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他虽是储君,有些事务也偶尔沾手。但皇帝似乎更信重秦无生,所以将批红与票拟都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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