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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锁在前殿,她本也可以逃过一劫的。

说到底,秦嬗与秦婉并没有深仇大恨。只是前世,秦嬗归国之后,与秦婉当时的驸马见过几面。其中一次被秦婉遇到了,她便十分介意,加上宫里总有溜须拍马的宵小,日日在秦婉耳边进谗言,所以秦婉存了怨恨之心。

长安即将被攻陷,秦婉早得了消息,在逃跑之前她还不忘假传圣旨,把秦嬗引到前殿,再命人把大门封住,誓要把秦嬗困死。

秦婉从生下来,就得了比其他姐妹多几倍的宠爱,她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再加之戚贵嫔颇受看中,所以刁蛮在她那儿是娇憨,跋扈在她那儿率真,哪受得了半分委屈。故而,在上林苑被秦嬗折腾一回,狩猎还未结束就遣返长安,秦婉一直记恨着。

刚回到长安便先到戚贵嫔那儿哭诉了一番。戚贵嫔当然不会让女儿白受委屈,进而又掐着时间点到皇后那儿告了一状,因此才有了皇后今日的召见。

在戚贵嫔心里,秦嬗的母亲是梁国的俘虏,是充入掖幽庭的女奴,身份再卑微低下不过了。这样人的女儿肯定比不过自己的女儿。

对于今日,她抱着拳拳的信心,有皇后施压,秦嬗必定要栽跟头。

此时,她与秦婉在椒房等着,过了两刻钟,秦嬗姗姗来迟。

首位上皇后并没有闲着,和亲之日就要到了,按礼制,皇后是需要给和亲公主织一块布做贴身的衣裳,以彰显皇家温情,天子恩德的。

皇后跪坐着,一面操作纺车,一面接受秦嬗的行礼,她说话声音轻轻柔柔的,十分悦耳,“起来吧。”

秦嬗行完大礼,正要起身,戚贵嫔冷哼一声,秦嬗又跪了下去。只听戚贵嫔道:“宜春很忙啊,皇后召见还这么不紧不慢。”

秦婉接着母亲的话打边鼓,“母后不知道,宜春可忙了,在上林苑每日都要陪陈国四皇子出游打猎。”

“是吗,”戚贵嫔道:“那还让自己的宫女先摘了桃?听闻陛下很生气,重启与陈国的谈判。要我说,皇子固然有错,但归根还是宜春你的宫女不检点,你啊还是得多管着身边的人才是,怎么能做出如此丢人现眼之事呢。”

母女两说的很起劲,秦嬗默默听完,去看皇后。皇后的纺车似乎出了什么问题,她只顾低头检查,并没有为秦嬗说话。

戚贵嫔撇嘴一笑,等着秦嬗怎么下台。

秦嬗没有回嘴,而是提裙上前帮皇后检查纺车,最后发现是蚕丝线绞住了,秦嬗俯下身子去拆卸,把戚贵嫔与秦婉晾在一旁。

秦婉与母亲对视一眼,她坐直身子朝秦嬗喊道,“宜春,我母妃方才在于你说话,你为何不答?”

秦嬗从纺车中抽出那根蚕丝线,抬头恍然道:“哦,原来贵嫔在与我说话啊,我看贵嫔与姐姐一唱一和,还以为你们在自己闲聊呢,不然怎么能看着皇后的纺车坏了,还当做没看到呢。”

秦婉有点慌了,拿眼睛觑皇后,见皇后并没有愠色,她顾左右而言他,道:“宜春与陈国皇子的婚事也泡汤了,妹妹觉得可惜吗?”

“我不知道。姐姐觉得我该可惜吗?”秦嬗看着秦婉,认真地问。

秦婉语塞,不可惜吧,秦嬗嫁过去就是皇子妃,肯定比在朝中挑个大臣来的荣光。说可惜吧,皇子失仪,那是给国家蒙羞的,有什么好可惜的。

怎么答都不对。秦嬗不会回答,就反问秦婉,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一张脸涨得通红。

“行了。宜春!”戚贵嫔有些生气了,她道:“大家都是姐妹,婉儿也是关心你,你怎么说话夹枪带棒呢。”

“原来是关心我啊,”秦嬗道:“秋猎回来,贵嫔与姐姐不问陛下如何与陈国周旋,也不问我怎么受辱,偏只问些绯色新闻,原来我误会了,是贵嫔与姐姐关心我呢。”

戚贵嫔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正在发作,皇后发话了,她盯着秦嬗的手咦了一声,轻声问她:“宜春,手上怎么有墨汁?”

秦嬗道:“回皇后,陛下日前下令全国兴办学校,推行儒家,宫女太监也要学习经典。儿臣不能做些什么,所以连日抄写了论语十卷,现交给尚宫大人了。”

皇后听后满意地笑了,道:“难为你有心。确实是如此,听闻南雍门阀士族中连婢女都能以诗经对话,我国皇室更应该带头,推行儒学。”

秦婉在一旁听着,搞不懂分明是叫秦嬗过来兴师问罪的,怎么皇后反倒夸起人来了。再说尚宫局自有教习抄写编撰教材,还需要一个公主抄写经典吗?皇家威仪何在,那不闹大笑话了

“长春啊,”秦婉的思绪正在乱飘,听皇后突然叫自己,她低头听训,皇后慢慢道:“你是姐姐,该学学宜春,为父皇分忧,而不是添乱。”

秦婉冤枉,她呼道:“我没有!”

皇后耐心与她道:“你与宜春的事在上林苑陛下已经有分辨了,你为何在要带着母亲过来椒房,难道你认为你父皇错了”

秦婉怔住了,而后愣愣道:“没,没有。”

皇后又道:“陛下没有错,那你又要我说什么呢。”

“我…我只是…”秦婉结结巴巴,说不清楚,最后还是戚贵嫔反应快,她拉住自家女儿,对皇后笑笑道:“长春也是小孩子,一时想不通,皇后莫生气,我这就带她走。”

说罢拉着秦婉离开椒房,秦婉一面走一面低声道:“皇后怎么回事,如果不想帮我登说话,一开始为何不拒绝,非得等宜春到了,当着她的面说这些话,母亲的面子往哪里搁。”

戚贵嫔冷笑,“你看皇后文气柔弱,以为她没心眼?她是在为宜春撑腰,宜春也挺厉害,从一个不起眼的庶公主,到今天陛下和皇后都偏着她。”

她回头去看椒房中的秦嬗,突然触及秦嬗的眼神,恍惚中戚贵嫔还以为看到了当年的谭姬。

那幽怨抱恨的眼神,戚贵嫔不会忘记。

“她怎么这样看着我。”戚贵嫔心中打鼓,难道秦嬗知道谭姬是如何死的不成。

椒房中,秦嬗陪着皇后说话,等戚氏母女走远了,皇后松一口气,歪斜着身子靠在蒲团上,评价一句“蠢货”。

“他们自然蠢,皇后不必为那种人费心。”

皇后道:“我整日应付这些蠢女人,真是耗费精神,大半时间都花在她们身上,简直得不偿失。”

旁人不知道秦嬗当年决定要好好为今生争取一把时,迅速总结了前世的经验,那就是要在宫里活下来活的体面,有两个人是一定要把握的。

一是魏帝,二是皇后。

他们一个主外,一个主内,这两人侍奉好了,秦嬗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事实证明,她的决定是对的。

前年,皇后得了风寒,按旧例这种情况是要有小辈侍疾的。但皇后没有女儿,唯一的儿子太子又在外办事,其他的姬妾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去,免得过了病气,秦嬗赶紧抓住这个机会。

侍疾一个月,秦嬗可以说是衣不解带,虽然有作秀的成分,但到底有几分真情。皇后病好之后,虽然明面上对秦嬗并没有太亲近,但私底下对她态度有很大改变,连带太子对秦嬗都亲近两分。

如遇到今日这种情况,皇后愿意为秦嬗说两句,一来秦嬗能更加死心塌地跟着自己,二来可以敲打戚贵嫔,省得她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到处搬弄是非。

二人正在说话,有人来回,前朝魏帝已经选定了和亲的人选,是汝阴王的次女,封了丽华公主。

皇后应了句知道了,转头对秦嬗说:“那个孩子我见过,性格泼辣,应该是能降得住皇子。”

秦嬗想了想,道:“皇后,儿臣以为还需挑选一些能干的女史陪嫁到陈国。”

皇后不解,道:“这是何意?”

☆、美人

风炉里的茶煮开了,秦嬗手放在旁边,人却没有动。

秦嬗陷入了沉思,从上林苑回来之前,齐樾曾找到她,第一句话便是“公主好心机,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

秦嬗先是愣了住,而后回答:“皇子说什么,宜春听不懂。”

齐樾自嘲地笑了笑,道:“若是公主奉了皇帝的命令,请我入瓮,我无话可说,甘愿认栽。若是公主自行设计,我只能说,公主好狠的心,纤月那宫女做错了什么?听说魏帝将她打个半死。”

秦嬗静静听着,思索着这句话怎么如此耳熟。前世她“意外”流产,已经察觉到是身边的人动手脚,便将几个贴身宫女关起来审问,其中纤月嫌疑最大。

秦嬗便请负责宗族事务的女史将纤月带去用刑,才去半天,纤月又被齐樾领了出来。秦嬗记得那天大雨,齐樾不管秦嬗小产之中不能受凉,带着冷气和雨水怒气冲冲闯进卧室,那些婢女拦都拦不住,只能任齐樾指着秦嬗鼻子兴师问罪。

他说的就是这句,“公主好狠的心,纤月做错了什么。”

听到这里,秦嬗惨白着脸,紧揪着胸口的衣襟,被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无须女史彻查,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亲自带来了宫女,在自己的眼皮子低下勾引了自己的丈夫,而且暗度陈仓不知多久了。

从此,秦嬗便于齐樾分房而居,直至齐樾把她送回魏国。

都说天命使然,同一个人不管前世今生,都会走到同一条路。

齐樾见她沉默,冷冷地谑道:“魏国的公主都惹不起,即便是罪奴之女,我也难高攀啊。”

秦嬗合上了眼睛,轻轻吸了一口气,唯有这样她才能保持平静的语气与齐樾对话,她道:“皇子,你若有不满,去找我父皇,其他的事我不知道,也管不着。”

说罢秦嬗先行离开,哪管齐樾的一脸愠怒。

此刻,听闻魏帝定了汝阴王次女为和亲的对象,她决定再次进言,对皇后道:“皇后,儿臣以为还需挑选一些能干的女史陪嫁到陈国。”

皇后:“这是何意?”

秦嬗伸手将风炉拿起来,热水裹着茶叶在陶杯中上下翻腾,她道:“魏国与陈国有了联姻之盟,魏国若想解决陈国,必得找个合适的理由。”

皇后眼睛一亮,秦嬗继续道:“如果皇子对和亲公主不好,做出宠妾灭妻之事,那背信弃义的便是陈国了。魏国讨伐背信弃义之人,不是名正言顺吗。”

皇后品着这些话,顺着往下说,“有些事不方便丽华公主做,需得有几个帮手才行。”

秦嬗不可置否。皇后看着她,玩味地道:“你这几年深得陛下宠信,为何不自己进言,而要通过我去说。”

秦嬗倒是想自己去说,但她今生虽爱权力,知道唯有大权在握才能不被人欺负。但一步一步往上爬,是踩着许多人背上去的,多少只眼睛盯着她。

进两步,退一步,才能走的更久。

而且后宫毕竟皇后最大,为何不顺水推舟,卖她这个人情。

秦嬗是这样想的,皇后却想得更多,她抿了一口茶,嘴角噙着浅笑,道:“宜春,我等毕竟不像先祖,女子还能当部落的首领。如今,女人很难问政。如果陛下听进去了,我欠你一分人情,陛下没有听进去,倒霉的是我。”

皇后点破秦嬗的心思,好在她修炼两世界还算能临危不乱。秦嬗道:“皇后大可不必担心,你们是结发夫妻,在闲话之时随口提起,陛下若认同会留心的。”她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前世魏帝确实为找个理由攻打陈国等了几年。

“结发夫妻?”皇后放下茶杯,脸上带着笑,但笑意浮于表面,没到眼睛里,她道:“起事时有结发夫妻,事成之后只有中宫皇后。”

秦嬗看着她,察觉出那笑意中的一丝苦涩。

皇后的话萦绕在秦嬗的耳边,她回想起皇后前世结局。太子突患重病不治身亡,她一夜白头,为太子哭坏了双眼。魏帝向来喜新厌旧,夫妻情谊早就消磨不剩了,所以对皇后疏于关怀。

秦嬗一直认为皇后心里该对魏帝毫无情谊了吧,可魏帝惨败的消息传来,后宫之中只有她日日眺望司马门,期盼魏帝平安归来,最终晕在前殿那根盘龙腾云的廊柱之下,宫人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僵硬了。

真是搞不懂了,秦嬗心想皇后如此聪明通透的人,被魏帝冷遇多年,最后居然还能为他而死。

从椒房出来,秦嬗一路往未央宫南边去,要回玉堂必得路过沧池。沧池引泬水而来,碧水映云,苍波擢丽,是后宫姬妾常爱游玩的地方。

沧池中有一假山小岛名叫渐台,魏帝爱去此地饮酒,便叫人修了一条浮桥能直通岛上。

秦嬗路过之时,发现有人影在浮桥上走动,其中最扎眼的,穿着朱红曲裾的便是戚氏。

秦嬗皱了皱眉,不想跟戚氏碰上,准备绕道而行。哪知一群人走的极快,很快到岸边了,最前面的是穿着燕国衣裙的孟洁。

秦嬗在不远处停下脚步,看到戚氏的宫女拉住了孟洁,远远地听戚氏道:“我叫你走慢些,你聋了吗?”

孟洁脸上露出无可奈何之色,她耐着性子道:“贵嫔,放在才渐台上我已经问安行礼了,我还有事要先行离开,贵嫔为何一再拦我?”

戚氏双手拢在袖中,道:“你还反问我?我是贵嫔,叫你停下,你非但不听还要走。我还拦不得了?才进宫几天就张狂成这样。”

孟洁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再次低声下气道:“我无半点不敬之心,若是冒犯道贵嫔都是我的错。”

戚氏昂着下巴,稍稍满意一二,她嗯了一声,退后打量了孟洁好一会儿,啧啧道:“你怎么还穿着这破烂衣裙?到了魏国便是魏国人,怎能再穿旧国衣服。”

孟洁道:“是陛下准许我穿的。”

“拿陛下来压我?”戚氏挑眉,“陛下越是仁厚,你就更应该自觉才是。燕已亡国,你还穿着这衣裳就是晦气。”

戚氏一边说,一边拢了拢鬓发,手底下的宫女心领神会,齐齐上前摁住孟洁。孟洁的下人也被制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宫女拉扯主子的衣裙。

戚氏掩唇笑了,手指从珠穗中抚过,由宫人扶着安安稳稳坐在一旁的长椅上,饶有兴趣地观看。

孟洁支持不住,双膝磕跪在地上,水边石板湿润,污泥染了裙摆,她死死捂住胸口衣襟,又惊又怕,偏不敢大叫,怕引来更多的人围观。

秦嬗默默地站着,身旁的宫人小声道:“贵嫔欺人太甚,我们要不…”

话未说完,秦嬗眸子一沉,所有人不敢多言。正在秦嬗准备转身离开时,听戚氏刺耳的嗓音传来。

“你这样啊让我想到那个谭姬,当年她也是执意不肯换旧衣,只被陛下临幸一次,就厌弃了。不过啊,她好生养,一次就…”

戚氏摇摇地说着突然瞄到不远处站在松林间石子路上的秦嬗,她的心咯噔一下蹦到嗓子眼,扑通扑通直跳。

“宜春!你做什么,吓死我了!”戚氏拍着胸口,指着秦嬗骂道。

十年前,谭姬被人从高阶上推下,失血过多而亡,那时她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世人都以为秦嬗才八岁,记不起太多事,随着时间流逝,会慢慢淡忘伤痛。

但秦嬗记得,她亲眼看到了在暗处下杀手之人,就是常跟在戚氏身边的亲信。

秦嬗寒着脸走过来,瞥了戚氏一眼,而后径直到孟洁身旁,宫女都迫于她的气势,下意识松开了手。孟洁仍旧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拉好衣裳,仓皇站起来。

可惜她实在害怕,浑身抖得厉害,起来时脚下发软,眼见栽倒在地,幸好秦嬗扶了一把。

孟洁对上秦嬗的眼睛,对她道:“多谢。”

秦嬗是出名了冷美人,并无多少表情,淡淡道:“方才见内监往凤凰阁去了,想必是父皇召见美人。”

孟洁还没反应过来,秦嬗冲她眨了眨眼,她恍然大悟,赶紧道:“对啊。是啊,我就是要去见陛下的。”

她匆匆给戚氏行了一个礼,带着人沿着沧池往凤凰阁去。戚氏有些惶恐,怕她去魏帝面前告状,可不等派人去追,秦嬗跨一步挡在跟前,道:“贵嫔,你也要去见父皇吗?”

没有召见怎么去见皇帝,戚氏被秦嬗气得头疼,她道:“宜春,你越来越大胆了。不怕我告诉陛下你几次三番的无礼吗?”

不管戚氏如何气急败坏,秦嬗懒与她呈口舌之高下。因为目前彼此都没有办法把对方完全压制。能做的无非吵吵架,争争风,如此而已。

不能一招致胜的话语之争在秦嬗看来都是浪费时间。故而她掸掸袖子,抛下一句“想去就去”,便往玉堂走。

行了半刻,意料之中地见孟洁在路边等着自己。

“多谢公主了。”孟洁微微屈膝,向秦嬗行礼。

论起来,秦嬗是有封号的公主,孟洁该向她行礼的。但秦嬗还是回了一个礼,道:“美人客气了。我这好人不是白当的。”

☆、心仪

孟洁睁大眼睛,她的睫毛很长,扑闪扑闪的大眼睛,跟孟淮十分相似,透着羊羔般的无辜,令人垂怜。

若不是洞悉前世,秦嬗恐怕真的会被这两姐弟骗了。

好在老天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秦嬗道:“我已经十八了,一两年就会说婚事。”

孟洁歪着头,不明白秦嬗缘何提到婚事,但听她道:“本来父皇属意我和亲陈国。但最近的事美人也所有耳闻。总之现在已经定了丽华公主,我的婚事暂缓了。但其实我心中有中意的人了。”

孟洁点点头,表示她听得很认真,而且语气关切,显露出亲近的真情,孟洁问:“不知能得公主青睐的,是哪家公子呢?”

秦嬗道:“我看小侯爷就很好。”

“桑措?”孟洁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禁喊出了弟弟的小名,可秦嬗的表情并不像是在开玩笑。她回过神来,“可孟淮才十四岁。”

“我知道,”秦嬗往前走,孟洁跟在她身后。路过一簇秋海棠旁,秦嬗随手摘了一朵,靠近鼻尖,口中漫不经心道:“小侯爷曾经送给我一个花环,我很珍惜。”

“就因为这个?”

“这个还不够吗?”秦嬗道:“小侯爷性格纯良,是难得的璞玉。”

“孟淮确实是个好孩子。但…”孟洁道:“以公主现在的情况,陛下和皇后必定会给您一份好亲事。不是中原大族,就是近臣新贵。我们…”

孟洁垂下眼眸,“我们不过亡国之奴,生死尚且在他人一念之间,更何况那些荣华虚无。于公主是毫无助益的。”

“美人不必自惭形秽,我何尝不是女奴之后。”秦嬗道:“当日魏军剿灭梁国,我外公身为梁国蒙县县丞,非但不组织军民抗敌,还亲自打开城门迎接敌军,并把我母亲送到了大司马的账内。是的,攻城的大司马就是我的父皇。”

孟洁脚步一滞,未央的风吹拂过沧池的水,绿波上倒映着美人像。秦嬗转身,始终平静,她接着道:“魏国的史官把这件事描写为“谭公舍一人身名,保全城免遭战火,乃是大义之举”,但我母亲却不论如何接受不了,宁死不愿侍奉陛下。陛下将她打入掖幽庭为奴。过了几年,陛下登基,一日在渐台饮酒,再次偶遇我的母亲。就在沧池外松林中,临幸了我母亲。十个月之后,我降生了。”

孟洁从来没有想过,看似风光无限的宜春公主居然有这样不堪的身世,更没想到秦嬗能平静地说出来。

“我…”

孟洁未说完,秦嬗继续往前走,仰头惬意地欣赏秋景,“故此,我比你们姐弟高贵不到哪里去。”

她道:“因为母亲的事,我一直有个念头。那便是我的夫婿得是自己选择。况,美人也看出来了。我不是那种甘于待在后院中的女人。不论嫁给中原大族还是近臣新贵,都会沦为男人的附属。此后几十年,我都得疲于应付他的族亲,他的姬妾。琐碎小事,一地鸡毛。每每想到这里,我就感到绝望。”

“原来,公主想要孟淮,是因为我无势力,且他好拿捏。”

“这是当然了,”秦嬗坦率:“我又不是情圣。”

对于秦嬗的理所当然,孟洁无奈又无语,她顿了顿,拒绝道:“公主想自己挑选驸马,孟淮是活生生的人,他也有权利挑选爱的人。”

秦嬗不着急,她和缓道:“权利?美人,你也进宫几月了,你们姐弟有没有权利,还不清楚吗?”

突然间孟洁的耳朵发烫,她知道秦嬗要说什么。果然,紧接着秦嬗道:“小侯爷住在凤凰阁,出入宣室,就差宿在寝殿了…”

“别说了!”

孟洁紧握着双手,指尖跟着唇色泛白。

这几个月,犹如噩梦一般,那比她父皇年纪还大的男人在自己身上驰骋起伏,每次之后孟洁都想恶心地想吐。

如若男人的手再申向弟弟,使之沦为男宠、禁脔,孟洁不愿想,不敢想。她浑身的气力早被榨干了,只有曾经身为一国公主的骄傲还支持着她,不然早就溃不成军。

“你别再说了…”孟洁还仰着头,保持着完美的仪态,可睫毛微颤,将一滴泪珠抖落。

“我知道小侯爷什么都听美人的。美人不必着急回答我,只是要记得,除了我,没有哪家的女儿敢与小侯爷成亲。没有我,小侯爷的此生终结于宣室寝殿之中。”

几日之后,魏帝到椒房殿用晚膳,太子作陪。

皇后倒了一杯葡萄酒,觉着气氛融洽,将秦嬗的提议告知了魏帝。

她没有跟太子通气,太子听完后道:“儿臣觉得不妥,丽华公主嫁过去是为国分忧,我期盼她一生无忧,安稳度日。作为母国,我等怎么能背后盘算呢。”

周围皆静,魏帝停住筷箸,皇后放下酒杯,宫人们大气不敢出,生怕龙颜大怒,殃及池鱼。

太子退出席间,跪在地上,拱手道:“父皇,母后也是为魏国着想,父皇切莫怪罪她。”

平日若是后宫妄论朝政,魏帝是不悦的,若再有太子敲边鼓,他定是要大发雷霆。但今日饮了酒,心情放松,且有太子缓和,他静了许久,没有生气,反而笑起来。

“皇后心里想着魏国,孤当然知道。”魏帝叫太子叫到身旁,偏头对皇后说:“太子啊,哪里都好,就是心善。”

皇后此时慢慢道:“此一计是有些不妥了。陛下当妾没有说过吧。”

“不妥?”魏帝咂摸一会儿,自言自语:“确实是不妥…”

皇后是他妻子,魏帝怎会不了解。如果后宫之中能有人能与他分享朝事,那肯定是皇后。魏帝十分看重皇后,凡有大事都选择与她商议,她也确实常能一针见血,手段心性比平常女人都要高。

但若无大事,魏帝还是喜欢没头没脑的简单女人,这样的女子用位分和钗环就可以哄得开心,不必花心思花力气,适合闲暇之时逗弄逗弄。

“罢了,不说这个。”魏帝想起来另外一件事,“今日孤亲自考学一批宫人,发现他们的儒学经典学得不错,还有人能背完论语。卫丞相的兴儒提议,果真不错。”

皇后道:“法为界,毕竟是最低的界限。道为界,才能保持社会安定。这是陛下说过的。”

“嗯。皇后记得不错。”魏帝夹了一口葵菜,回味道:“只是孤看尚宫局的论语笔迹很熟悉啊。皇后可知是谁写的?”

皇后轻笑,“陛下已经知道了,为何还要问妾呢。”

“孤晓得是宜春写的。由皇室公主带头,那些宫人才能受到激励,勤学苦练。孤该奖励宜春。只是前日戚贵嫔向孤告状,说宜春多次冲撞她。所以孤才压着不说。”

后宫之事太子不便多言,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太子人走后,皇后低声道:“几天前,戚贵嫔在沧池边欺辱孟美人,宜春帮了美人一回,这才冲撞了戚贵嫔。”

“欺辱孟美人?”魏帝挑眉,“有这等事?”

殿中宫人众多,皇后靠前,附在魏帝耳边说了几句。

魏帝回想这几日召幸孟美人,她温顺谦和,对于此时只字未提。他心里多了两分怜惜,“贵嫔确实跋扈了些,等她兄长从代国回来,再好好管教一下。”

皇后太懂魏帝的为人了,戚氏之所以多年受宠,多半是车骑将军战功彪斌,人还在征战代国,魏帝不会把贵嫔怎么样的。

孟美人还算聪明,没哭哭啼啼地把事情闹大,让陛下难做。皇后本就很久不侍寝了,为孟洁说句好话,借她的事往魏帝心中埋下一根刺,让魏帝做好对戚氏秋后算账的准备,划算了。

至于秦嬗,皇后默默掂量,那丫头确实有些慧眼。魏帝今晚没有表态,但丽华公主的事他定听进去了,若皇后的人能助魏帝剿灭陈国,太子继位之路将会更加平坦。

当晚,魏帝召见秦嬗。

宣室中,四角燃着青铜羊灯,玉瓮中熏香缭绕,秦嬗定睛看,案几一左一右跪坐的人正是孟氏姐弟。

孟淮背脊笔挺,跪坐磨墨。他跟阿姐住在凤凰阁,因那儿存有司马相如《凤求凰》的真迹,正殿中两根梁柱上刻镂着“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个个字大如斗,呼啸成风,扑面而来。

本是前朝皇帝看伶人唱折子戏的地方,到了魏国改成了宫殿。那地方离玉堂不远,但孟淮与秦嬗并不常见面,自上林苑回来,这还是头一次。

秦嬗不着痕迹地看向孟淮,孟洁瞧在眼里,心里滋味非常,她咳嗽一声。魏帝停下笔抬起头来,道:“宜春来了。”

☆、目光

“拜见父皇。”秦嬗道。

“起身吧。”魏帝道:“皇后将你的事告诉我了,这很好。若每个女儿都像你这般省心,孤头发会少白几根。”

秦嬗道:“父皇值盛年,哪有白头之说。”

魏帝哈哈笑道,摸摸自己的头,“宜春好久没给孤挽发了,所以不知道。”他随手一指,指向孟淮,道:“孟淮知道,孤啊,好多白头发了。”

孟淮登时羞且臊,清楚地感受到殿内许多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每一道都如刀一样在割自己的肉。其中一道就是秦嬗的目光,他那一刻简直羞活于世。

孟洁看出弟弟的窘迫,近几日魏帝常在清晨召见孟淮,姐姐夜晚承欢,弟弟白日侍奉,宫里已经有流言了。

她不想弟弟难堪,干干地道:“公主的字很好,不如让她来看看妾的字吧。”

“诶,也好。”魏帝兴致勃勃,招手让秦嬗上前,后者提步,往孟淮那边靠近书案。

孟淮眼眶发红,埋着头,稍稍后退,为秦嬗让出一条路。秦嬗走过他身旁时,发现他的指甲把手掌心扣出了血痕。这是无时无刻都怀着巨大的怨气和恨意。

若是他真在宫里成长,必定会被仇恨吞噬,魏帝不是养了个男宠,而是养了条狼狗。

秦嬗出神,以至于魏帝说什么都没听清,她“啊?”一声。魏帝笑道,“孤问你美人的字如何?”

秦嬗往案面上扫了一眼,道:“秀丽有余,气力不足,还需练习。”

“很中肯。”魏帝想了想,从案上堆积的卷轴下抽出一个竹简,摊开给秦嬗看,道:“这个字呢。”

写的是一些奏章上的内容,不过各地郡县长官报的乡野趣闻,“看起来不是父皇的笔记,但应该是个男子的,男子写字应该苍劲有力。这个显然不行。”

魏帝心情大好,爽朗笑道:“孟淮,看来你得跟宜春学学了。”

秦嬗大惊,这竟是孟淮为魏帝誊写的奏折?

确实是有这样的情况,皇帝看到想要保存的奏折,会令常侍誊写下来。

做此事的常侍一般为宦官,是天子亲信,从小长在宫内,对政事耳濡目染。虽官职不入流,但由于接近权利中心,所以也有常侍把持朝政的事发生。

譬如当年十常侍乱天下还令人心有余悸。

而魏帝居然教孟淮做这样的事,现在是乡野趣闻的话,日后难保有军机大事,无意间培养并滋长了孟淮的祸乱之心。

魏帝到底不是重活一世,他肯定不知眼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孟淮会在十年后覆灭国家。

但秦嬗知道了,她就不能让这样的事再发生,想尽办法得把孟淮带出宫,拴在自己身旁。

“是啊,”秦嬗趁热打铁道:“小侯爷的字确实改练练,还不如我呢。”

一语提醒了孟洁,她抬眸,看向秦嬗。

纵然有千百个不乐意,纵然知道秦嬗并不是真心待孟淮好,但总归别无他法,只能紧抿嘴唇,静了片刻,对魏帝说:“不如让孟淮拜公主为师,跟她学写字吧。”

凤凰阁中,孟洁难得今晚不用侍寝,她在内室退下衣衫,背后胸前都是青紫,有的已经散淤,有的还有血丝。

魏帝是征战杀伐之人,床笫之间也下狠手,孟洁就如娇花承受着暴雨的拍打,弄得一身伤痕。

她本想揽镜自照,但终究没有勇气,将铜镜合在妆奁上,屏退左右宫人后,孟淮拿着药隔着珠帘递进来。

“阿姐,”孟淮问,“为何要让我跟公主学写字?”

“公主不好吗 ?”孟洁一面为自己上药,一面问。

孟淮靠在窗下,抱着膝盖望向方寸夜空,一轮皓月雪白,光晕温润,他想到秦嬗那日的眼神,喃喃道:“公主是好人。但她喜怒无常,我琢磨不透。”

“那你是愿跟她,还是愿跟陛下呢”

孟洁这样问,孟淮猛地站起身,“阿姐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公主属意你,陛下也答应让她教你写字,为何不抓住这个机会。”

“公主属意我?”孟淮实在不明白,他和公主有何交集,连见面的次数一双手都能数的过来。

“公主说你曾经送给她一个花环,她很珍惜。”

“花环?”孟淮回想片刻,恍然道:“我确实送给她过,但,但那个,”孟淮冲珠帘里面喊道,“那个本来是想给阿姐的。”

孟洁手上的动作一停,突然就鼻酸了,无声擦去脸上的泪珠,她接着道:“桑措,我知你在未央宫的每一刻都是煎熬,我不愿意看你禁锢在宣室中,我想要你能出宫去。所以,公主那边确实是个机会。”

孟淮盯着珠帘,见阿姐穿好衣服走出来,他拉住孟洁的手红着眼睛说:“可我不想离开阿姐。”

孟洁抬手想摸摸弟弟的头发,却发现弟弟已经长得比自己高了,她手在空中停住,艰难开口道:“只要你心里永远有阿姐,阿姐就很开心了。”

“去吧。”孟洁对他说,“试试去讨公主开心。”

孟淮沉默无语,终究点了点头。

秦嬗睡眠很差,最初重活的那一年,她时时刻刻都想死,常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现在经过调理,基本上一夜能熟睡两个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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