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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嬗本转身往太子那边拜了拜,径直先往马车那边走,此时听到孟淮难舍难分地说,“在我心里,阿姐比谁都重要。”
哈!
孟洁自嘲一笑,没好气地掀帘上车。
哪个混蛋前几日还信誓旦旦地发誓,在他心里,公主才是第一位的!
公主府的马车越走越远,直至看不见,太子和孟洁才分别离开。
太子骑马往城内走,不经意间看到官道旁有几个人影攒动,看马匹和衣着,不是一般百姓,且公主出行这一段早就清路,还有谁敢在远处窥探。
他眯着眼问:“那边的是谁?”
仆从顺着方向策马过去,不一时回来报,“奴没赶上,只看了个大概,好像是沛国公的人。”
“李悟?”
太子思索半日,忽回头盯着秦嬗远去的方向,百思不得其解,喃喃自语:“李悟这小子,不会真的喜欢宜春吧。”
再说李悟这边,冯郐等随从大早上就被他带出来,在冷风中吹了半日,他就这么远远地看着宜春公主的车队,直到人家走了,到了也没上前说句话。
“我说大人, ”冯郐试探着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公主已经走远了,没三年五载肯定回不来,您就别再看了。”
李悟挺直背脊,手握缰绳,静了许久,慢慢道:“你觉得我在看她吗?”
冯郐与他人面面相觑,不然呢,大冷天大清早起来看风景吗?
“我是在看我犯下的错。”
“什,什么错?”冯郐问。
李悟确定再也看不见秦嬗了,他吐一口气,勒马回头,一边往回走,一边道:“中美人计的错。”
冯郐噗嗤一声笑出来,李悟瞄他一眼,他赶紧捂上嘴,半晌嘟囔道:“面对美人谁都难免犯错,不然就不是男人了,大人忘了便是,路还长着呢,好女子也多着呢,选谁不是选啊,非得在一颗树上吊死?”
他说道死字,李悟又瞄他一眼,“得了!”冯郐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我这就闭嘴。”
“忘?”李悟道:“不,我不能忘。我得永远记住公主,让她时时刻刻提醒我,我曾今败在一个女人手里。”
冯郐斜眼看他主子,暗暗哀叹一声,完了,这道坎是过不去了。
另一边,孟洁回到未央宫,立刻被魏帝召幸,从傍晚到黑夜,她被魏帝钉在床上反复折腾。
终于,魏帝也受不了了,扶着腰起身去沐浴,孟洁躺在凌乱不堪的床上,不着一缕,白如细雪的皮肤真切的感受着秋凉。
她再次回想起秦嬗的话,瞻前顾后,乃是大忌。
回到凤凰阁后,她一个亲信婢女照例将避胎药热好,送孟洁面前。
她看着那碗药,怔愣良久。突然,孟洁抬手把药打翻在地,陶碗闷声落在厚厚地地毯上,褐色的汤水染湿了一块。
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掀开珠帘进来看情况,只见孟洁端坐着,月光照在她越发绝美摄人心魄的容颜上,嘴角噙着一丝诡异的笑。
“…没事,”她幽幽道:“这药,以后不必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还有一更~
☆、蛮横
弋阳并不远, 出了司隶,就是豫州地界,一直往东南走, 约莫十一二日就能到。但孟淮底子差, 不能车马劳顿, 故而车队行了慢些。
再加上秦嬗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对孟淮与她一起坐在车里这件事很不满意, 整天耷拉个脸。
孟淮识趣, 便不在她跟前碍眼, 骑马出行。
到了陈留郡内, 天气不是很好, 昼夜温差甚大,南方潮气重, 一层秋雨一层凉,孟淮便禁不住病倒了。
无奈他又回到了马车里,与秦嬗大眼瞪小眼地坐着。
孟淮这天穿上了阿姐给他做的衣裳,出门在外宽袍大袖很不方便, 所以这衣裳窄腰箭袖,衬得人挺拔利落。
孟淮换上这身胡风衣服别有一番韵味,看得底下女婢们神魂颠倒,偏秦嬗怎么瞧怎么别扭。
“你赶紧去换一件。”她没好气道。
“为何?”孟淮他低头看了看, 又抬手闻了闻,既无衣衫不整,又无腥臭异味, “为何要换啊?”
孟淮诚心发问,秦嬗只说“不好看”三个字,他笑了,道:“那我坐得远些。”
说罢他真的往车门处挪了挪,秦嬗捧着一本书看,从书后面偷偷瞧孟淮。他坐那地方冷风一股一股灌进来,吹得他脸色发白。
该!
秦嬗眼神落回书上,看了半日,没看进去一个字。等了一会儿,没动静,秦嬗放下书,见孟淮靠在车壁上睡过去了。
秦嬗起身靠近他,细细打量,又探手去摸他的额头。然刚一碰到,便被烫得收回手。
真是不让人省心。
她将车上的一张毯子展开,本想给孟淮盖上,但看到他身上的衣服,又想起他与孟洁的意惹情牵,抬手将毯子一把按在孟淮脸上。
孟淮从睡梦中醒来,感觉天黑地转,呼吸不畅,先是吓了一跳,后手忙脚乱扒拉下毯子,环顾车里不见秦嬗的影子,此时车马已经停了。
他掀开帘子,只见秦嬗带着人往官道旁的河畔走去,一个婢女笑眯眯凑到窗下,道:“驸马你醒了公主说这一带风光极好,叫停下来歇息一会呢。”
孟淮准备下车,那婢女忙道:“公主吩咐了,驸马身子不好,可以不必作陪,好好休息便是。”
孟淮回头看搭在自己身上的毛毯,手指摩挲半晌,嘴角微微上勾,他仿佛能看到秦嬗咬牙切齿把毯子按在自己头上的场景。
“我好了,”他笑道:“不碍事。”
那婢女被他这抹笑晃得花枝乱颤,激动到结巴,搭了一把手把孟淮抚出来,一路搀着孟淮到了河边。
“公主,”孟淮叫了一声。
秦嬗回头,还未说话,眼神落在那婢女和他相叠的手臂上,她才刚一蹙眉,那婢女触电般闪身躲开。
秦嬗御下严格,手下的人都很是识相,那婢女虽然并没有做什么,但在她看来就是出格了。繁星看出秦嬗的不满,把那婢女叫到一旁带走了。
“公主,这是做什么?”孟淮问秦嬗。
“没什么,”秦嬗道,“我只是要跟驸马说话,不愿意旁人再侧而已。”
“她又没做什么。”孟淮道。
秦嬗不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她只问:“驸马觉得如何?身子可好些了。”
“并无大碍,”孟淮说的有些生硬,“劳公主费心了。”他别过脸去,并不看她。
秦嬗紧抿着嘴,沿着河岸往前走,孟淮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正是秋后收割忙的时候,放眼望去小河两岸,金黄色的麦田收割了一般,烧麦秆的青烟淼淼,直上青天。
放牛的孩童三三两两在树下玩闹,一只蝴蝶大风筝忽地乘风而起,歪歪斜斜朝着秦嬗飞过来,眼见就要砸到她身上,孟淮叫了几声,秦嬗都不让一让,无奈他快走几步挡在秦嬗跟前。
好在那风筝已经很破烂了,没飞多远,栽倒在脚下。
“驸马,你怕什么,真砸到又不疼。”秦嬗白了他一眼。
孟淮无语,把风筝捡起来,指着那些没有修剪圆润的倒刺和骨梁,争着说:“公主看看,就算东西不重,划到脸怎么办?”
哟呵!秦嬗挑眉,还顶嘴?
“怎么会划到脸,它不是掉下来了吗?”
“万一,我说的是万一。如果方才不是我提醒公主,公主再往前走,它就砸到你了。”
“要你提醒吗?”秦嬗背着手道,“我没有眼睛啊。”
二人正争辩时,一个小男孩含着手指站在他两中间,傻愣愣地看着。
还是秦嬗先注意到这孩子,她吓了一跳,退后一步。但想想自己是公主,该有亲和的风范,便脸上扯出一丝笑意,问道:“你谁家小孩啊。”
“我?”那小孩约莫八、九岁,粗布麻衣,一看就是附近农户,“我是我爹我娘的孩子啊。”
秦嬗:“……”这样回答也不是不可以。
“那你过来干什么呀?”秦嬗又问。
“过来?”小孩指着风筝,“你拿我风筝了,我当然得过来啦。”
秦嬗:“……”
她板着脸起身,孟淮抿嘴偷笑,秦嬗瞪他一眼,孟淮装作没看见,蹲下身来,把风筝交到小孩手上,摸摸他的头,道:“去玩吧。”
那小孩开开心心地跑开,秦嬗冷冷道:“怎么他对你,不说一句堵三句啊。”
孟淮道:“公主高高在上,旁人难免敬而远之。”
强词夺理。
秦嬗鼻子里哼了一声,回身要走,却听到几声惨叫。她与孟淮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往那小孩方向跑去。
没走几步,只见其他的孩子手里或是拿着树杈,或是拿着石头,朝那小孩身上打,一面打还一面骂道:“小奴隶,燕人狗!”
孟淮一下子愣怔住了,脚下似有千斤重,仿佛那些人骂的不是那孩子,而是他本人。
秦嬗见他面色不佳,亦觉得话语粗鄙不堪,便出言喝止。
那群孩子见有大人来了,一哄而散。
秦嬗上前,学着孟淮的样子蹲下来,将倒在地上的孩子扶起来,拍拍他身上的泥土,道:“他们怎么欺负你,还这么说你?”
“因为我是燕国人啊,”那小孩说的天经地义,“走到哪儿都有人说我们是亡国奴,燕人狗。”
秦嬗看了看孟淮,他还站在原地,单薄的身形有些发颤。
“以前是这样,但现在应该有政策,你能跟其他人一样上学读书了吧?”
“政策是什么?”那孩子天真地问,“上学是什么?读书是什么”
秦嬗一愣,“怎么,你还没入学堂吗?”
那小孩终于懂了,上学就是入学堂拜老师。
“没有,”他道:只有魏国的孩子可以上学,我,还有几个陈国、梁国的孩子,是没法上学的。”
“胡说,”秦嬗喝了一句,那小孩吓得缩了缩脖子,嘀咕着“本来嘛,村长说的。”
他接着道:“我和我爹娘还不能跟村民住在一起,只能住在村外的茅草棚里。”
“胡说八道!”秦嬗猛地起身,道:“朝廷早有政令,各国族人一视同仁,怎么会这样。”
那小孩当然不懂秦嬗在说什么,一溜烟跑了,那风筝也忘了拿。
只见那小孩跑到村口,又被其他的孩子扑倒,几人翻打在一起。
秦嬗弯腰捡起风筝,才发现那是只被丢下不要的,那孩子捡回来当做宝贝,还玩得不亦乐乎。
可怜可叹,不怕上有政策,就怕下有对策,虚与委蛇,面子做得好,里子烂透了。
秦嬗回过身,但见孟淮低着头,双拳紧握,她叹了口气,走到身旁,将那风筝递给孟淮,道:“…回去吧。”
她紧走几步,没听到身后动静,秦嬗没有去劝慰他,她知道方才那些孩童的话刺到了孟淮的心里。
一句亡国奴,一句燕人狗。虽是童言无忌,但说的是燕人在魏国真实的处境。他在未央宫,虽是牢笼,但好歹精致,虽遭人折磨,但好歹锦衣玉食。如今出了长安,才看到什么是真正的人间。
最可怕不是被人奴隶,是明知被奴役了,还不懂反抗,言语间满是理所应当,逆来顺受。
秦嬗看看天,要变了,她回到车上,繁星问:可要请驸马回来。
她道:“不必了,他心情不好,我们在这等等吧。”
入夜,一行人投宿驿站。驿站主事提前得到了消息,已然腾出了干净僻静的客房若干。此地细雨绵延半月,一楼甚是潮湿,所以秦嬗和孟淮的卧室就安排在了二楼。
前几日他们二人都是分开睡,然此地偏僻,只有一家驿站,今日还都人满为患。
询问之下,才得知弋阳郡闹蝗灾,许多乡村颗粒无收,有些村民只好背井离乡,来到附近郡县投亲靠友,便把这小小驿站挤满了。
韩策跟秦嬗如是回禀,询问要不要将无关人都清出去。
秦嬗思忖只有一晚,将就一下也就罢了。
随后,秦嬗命人将散碎银钱衣物施舍给穷苦流民,得到那些人三呼“公主千岁千千岁”。直至回到房里,看到那一张孤零零的床,秦嬗着实发愁起来。
她正摸着下巴,思索今夜如何渡过时,孟淮从门外走进来。
他今日被折腾得够呛,已经十分疲惫了,对于一房而居倒没这么多心思。
秦嬗闲来无事,故意想逗逗他,便道:“今日情况特殊,驸马要打地铺了。”
孟淮嗯了一声,没其他话。
秦嬗皱眉,道:“驸马可是不满?”
孟淮摇头,“并不敢不满。”
他这不咸不淡的样子更加惹人生气,秦嬗看他还穿着孟洁做的衣裳,登时恼怒万分,道:“驸马有话直说,阴阳怪气做什么。”
孟淮正襟危坐,听到这话,抬起眼来道,“白天的那个婢女,公主是不是责罚她了。”
秦嬗眯着眼想了想,道:“是,掌嘴了。”
“她做错了什么?”
她其实没做错什么,只是秦嬗把对孟淮的气,撒到旁人身上了。
但秦嬗并不打算解释,她偏不削一顾道:“我是大魏公主,我要责罚谁,需要理由吗?”
孟淮就这么看着她,缓缓站起来,语气中带着些痛心疾首, “是啊,你是公主,是大魏的公主,说的做的,都是对的。我等不过你们手里的玩物,生杀予夺,全凭心情。”
“驸马,”秦嬗知道他不光说这件事,“白天那燕国的小孩,并不是我在欺辱他,他的父母也不是我在排斥他,乡里的种种行为都与我无关,你不要把气撒到我的头上。”
“是吗?”孟淮听完,不禁冷笑,“现在不说你是大魏公主了吗?他们都是你的臣民,律法上明明白白写着一视同仁。无事要受人山呼千岁,有事便两手一摊,与你无关了吗?”
他说着话手上一用力,捏碎了一个茶杯,血隐隐流下来。
秦嬗真觉得委屈,政令不通,民不聊生,又不是她的错。
然秦嬗又能理解孟淮的心情,知他并不是针对自己,只是压抑过甚。可越是聪明通透,她的怒火越是无处可发泄。
秦嬗气得在屋里打转,看到墙角的箱子里搁着孟洁给的包袱,里面还剩下几件没动过的衣裳。
她把那包袱拿起来,几步走到窗边,道:“你不是想说我蛮横霸道,不讲道理嘛,那我就蛮横给你看!”
说罢双手一翻,把那包袱扔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入V三更达成,明天继续~
☆、选择
她双手一翻, 把那包袱扔了出去!
“秦嬗!”孟淮的手指着她,连带嘴唇不住地颤抖。
“大胆!本公主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秦嬗说完,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孟淮气的面色惨白, 一跺脚转身冲下楼去。
门外站着不少宫人, 本是听到响动, 知是公主和驸马吵架了,心照不宣出来听八卦的, 孟淮夺门而出, 正和这帮人打了个照面。
繁星等人尴尬地恨不得有个地缝能容身, 好在孟淮没管他们, 一口气往驿站外跑去。
繁星看他下楼, 快走几步到房里,秦嬗坐在案前给自己倒了杯茶, 一点儿也不着急。
她淡淡道:“外面是条河,丢下去就没了,看他怎么找。”
“是,是….”繁星嘟囔着, 欲言又止。
秦嬗掀起眼皮,“怎么,你有话要说?他要去哪儿就尽管去,你们谁也不准追!”
“这是当然了, ”繁星赔着笑道,“没有公主的命令,我们怎么敢去呢, 只是…”
她瞅了瞅门外越来越多的人影,还是决定提醒秦嬗,她道:“这里可不止有公主府的人,要是被旁人看到了不太好。”
就在这时,驿站的主事着急忙慌冲到门口,喘着气报道:“公,公主,我方才看驸马突然冲到驿站后的那条河里,怎么回事啊!?现在可下着雨呢!”
繁星来到窗前,往下一望,可不是,河道里有道白白的影子,不正是孟淮正摸着黑找什么东西吗!
“公,公主…”繁星有些为难。
秦嬗定定的坐着,门里门外的人都看着她,等着她拿主意。
须臾,秦嬗搁下茶杯,提裙往楼下去,一队宫人拿伞的拿伞,拿斗篷的拿斗篷,浩浩荡荡往河边去。
河道并不深,浅浅的一条,平日里踩着鹅卵石就能过,但因为连日下雨,水流还是有些湍急,加上孟淮他身子单薄,站在水中弯腰摸索,影影绰绰,让人担心他随时都会被水冲走。
秦嬗来到岸边,看到孟淮顺着水流一面走,一面找,时不时传来几声咳嗽,气不打一处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今天在驿站的人大多数都没见过超过县丞的官,更加没见过皇室的人吵架,不要命地伸出头来看热闹。
韩策作为护卫首领,将手下四散开,若是抓到一个偷看的,立马绑起来。
再回头看,孟淮还在水中,秦嬗站在岸边,几个小太监正在脱鞋袜,准备下水把驸马拉回来。韩策皱着眉嘀咕,“哪这么麻烦!”
说完挎着刀,大步流星往前走。
“等等!”繁星伸手拦住他去路,道:“校尉你要干什么?”
韩策人高马大,繁星要使劲抬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她低声道:“你别上去。”
“这不行。”韩策道,“太子给我的任务是保护公主,驸马这么闹公主很没面子,不能这么惯着他!”
一面说,一面他就要走,繁星咬牙抓住他的披风不撒手,道:“人夫妻两个闹情绪,校尉你别瞎掺和。”
“这怎么是瞎掺和。你是公主的宫女,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我当然是站在公主这边的。”繁星压着声音嚷道,“但你也不想想,公主下命令了吗?他让我们把驸马拉回来了吗?公主怎么想你能揣测得到吗?”
韩策愣了愣,茫然地摇摇头,繁星仍旧抓住他的披风不放手,她道:“我们公主跟其他女人不一样,等她下命令吧。校尉若是不听…”
繁星松开手,抬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那你就请吧。”
韩策哼了一声,刚要抬腿,只听秦嬗喝道:“…谁都不准去帮他!”
韩策脚在空中打了个转,踩在地面上,正对上繁星冲自己耸了耸肩。
再说孟淮一路往下流走,岸边的小太监追着跑,捏着嗓子喊道:“驸马,驸马,快上来啊。”
越是喊,孟淮越是充耳不闻,在场的人浑身都被雨淋湿了,秦嬗虽有人打伞,但大雨瓢泼,也幸免不了。
不论太监宫女等人如何劝说哀求,孟淮都不肯停止寻找,一声一声尖厉嘈杂的呼叫铺天盖地塞进秦嬗的耳朵里。
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随后喝道:“都给我回来,谁都不准去帮他!”
她这一句虽然声音不大,但气势很足,河道岸边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天上的雨声。
孟淮也听到了,他终于停住脚步,直起身子抬眼望向秦嬗。
大雨如注,他们隔着水帘,就这么望着,两人都没有说话。
秦嬗忽然想到,前世她与孟淮最后一面是在长安宣平门外,那天也下着大雨,秦嬗帮孟淮偷偷逃出宫。
在车里,孟淮枕在秦嬗的腿上,双目紧闭,两人都没有说话。车马行的不稳,秦嬗的心也不平静,她叮嘱孟淮了许多。
具体是什么秦嬗不记得,左右不过是要记得吃药,要注意添衣,是她会想办法劝说父皇放过,是要孟淮记得回来之类。
然秦嬗说了很多,可孟淮一直没动静,她垂目,正巧孟淮抬起手,停在她的脸颊旁。
秦嬗问他:“怎么了?”
孟淮没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最后收回了手。
秦嬗送孟淮上了另外一辆马车,他要放下帘子,秦嬗红着眼拉住他的手,哽咽道:“记得回来,我等你。”
孟淮拍拍她的手背,将帘子放了下来。
秦嬗回身一步一步往回走,突然往城门楼上跑去,好在宣平门的值夜兵已经打点好了。她能一路无阻地跑到高高的门楼上,她眺望北方的官道。
一辆马车消失天际,她无数次期盼着孟淮能像自己一样,驻足回首看一眼,但都没有。他背身上路,头也不回。
那天,秦嬗头上有伞,心中却被淋了透湿,城门一扇扇地关上,她的身影在夹缝中消失,她的表情被黑夜淹没。
秦嬗曾无限懊悔,或许那时候自己就该明白。
有些人,一旦走了,就追不回。有些门,一旦关上,就打不开。
就像此刻,秦嬗与孟淮再次对望,黑夜中他们都看不清彼此眼中的话和心中的想法。
孟淮还是沉默不语,他扭头继续往河道下流找去,留给秦嬗一个决绝的背影。
秦嬗那一霎有些恍惚,今生这个孱弱的少年和前世那个腹黑的男宠重合在一起,他们的肩头都有些沉重,他们都背负了很多。
他们都在某一瞬背身离开,再也没回来。
秦嬗不知哪里涌来的冲动,她鬼使神差地甩开头上伞,一个箭步冲到河水里。周遭的宫人爆发出阵阵惊呼,秦嬗全都听不见,她提着裙子坚定地往孟淮那处走。
岸边嘈杂声再次响起,这次不是叫驸马了,而是改叫公主。
孟淮突然停住脚步,他的背微弓,听着身后踩着水花的动静,他不回头,只握着拳道:“你来做什么?”
秦嬗停步,放下衣裙,曲裙在激流中铺散开来,乌发贴在背上,她喘着粗气,但还仰着下巴,高傲地说:“跟我回去。”
孟淮自嘲地笑着回头,波光粼粼映照在他的脸上,他对秦嬗道:“公主,我的东西丢了,那对我很重要,我要找回来。”
“找不到了。”秦嬗没体会出他的意思,残酷地说:“雨很大,水很急,早就冲没了。”
“不行,我还是得找,必须要找。”孟淮不听劝,转身要走。
秦嬗急声道:“不过是几件衣服而已!找不到了!”
“几件衣服?”孟淮垂着头自言自语,“怎么会找不到,我所拥有的,我曾经拥有的,怎么会找不到。”
他再也忍不住,眼角划过两道无言的泪。孟淮抬头望天,想把这两道泪逼回去,但一看到头顶上浩渺无垠的夜空,他便更加止不住心中的悲愤。
伤感汹涌澎湃,席卷而来,秦嬗上前要拉住他,孟淮退几步,与她拉开距离,握紧了拳头,他道:“公主,你知道吗,我的家乡在北方的草原上。这几十年中原交战,可那儿仍旧是我们美好的天堂。魏帝看中我父皇的草场和战马,许诺会帮助燕国从匈奴手里夺回失去的土地。他与我父皇达成同盟,却在匈奴攻打燕国的时候,隔岸观火,落井下石。石头城血流成河,伏尸遍地。我还有两个姐姐,我眼睁睁看着她们被杀死。我与族人像奴隶一样被拉到中原,来到长安,我无法报仇,不光如此,我还得感谢魏国皇帝赏赐爵位和金银。公主,你也看到了,燕人沦为魏国的奴隶,遭人排斥,任由买卖,而我呢,”
孟淮揪着自己的胸口的衣裳,上气不接下气,“而我呢,我与姐姐还要日日睡在仇人的宫殿里,还要笑脸相迎!公主,你觉得那仅仅是几件衣服吗…”
他说:“那是我为人的尊严和自由!”
孟淮说完这句,眼睛微闭,摔跪在水中,秦嬗慌忙上前扶住他的身子,这才感觉到他浑身火烫。
孟淮仅仅残留一丝清明,他动了动双臂,将秦嬗的手握住,看着她的眼睛,艰难地说:“公主,你知道吗,很多时候只要我一闭上眼睛,耳边、眼前都是漫天厮杀声…我想我的家人,想我的家乡,我失去的,真的太多了…”
秦嬗心尖一颤,大雨将他们的衣裳浇得很薄,彼此相互挨地很近,感受着互相的体温。
秦嬗默默地与他对视了许久,最终还是伸手,将孟淮的头揽过,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两人在大雨中紧紧相拥。
孟淮意识逐渐模糊,他感受到一只手在自己背上轻轻的摩挲,帮他平复激动的情绪,有人好像在说话,但说什么孟淮没听完全。
剩下一句断断续续地传到耳朵里,她说:“…跟我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人,一旦走了,就追不回。有些门,一旦关上,就打不开。
这章叫选择,是因为如果今天公主任由驸马去河里找,而狠心地坐视不理,她就真的失去了这世打开驸马心门的机会。
好在公主在最后一刻做了选择,也将驸马在黑化的路上拉了一把。
此时此刻,我点一首麦振鸿的《恨爱交加》(抽烟望天状~
明天继续~
☆、别扭
晨光微熹, 秦嬗坐在蒲团上,一半身子趴在榻边,人睡得迷迷糊糊。繁星端了早膳进门, 见到这场景, 上前将人叫醒, 道:“公主…”
秦嬗醒来,立马将手指竖在唇边, 指了指榻上, 繁星顺着看过去, 孟淮正睡得香甜。
昨夜他晕倒在秦嬗怀里, 四个太监把人抬回来, 勉强灌了汤药就一直昏睡着。繁星识趣地压低了声音,道:“公主, 隔壁腾了一间房,你去休息一会儿。驸马吃了药,一时半会醒不来的。”
“不必了。”秦嬗一面提孟淮捻好被子,一面转头问她:“驸马的东西找到了吗?”
“找是找到了。只是…”繁星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繁星招招手, 一个宫女拖着木盘进来,木盘上放着的正是孟淮的包袱,秦嬗丢下去的那个。
秦嬗起身,伸手翻了翻, 里面三件衣服都有撕裂的口子,可能是顺流而下挂在水边树丫上扯坏的。
“这肯定是穿不了了。”繁星担忧地说,“坏成这样了。”
秦嬗拿起其中一件还算完整的, 命人拿出了针线匣子,随后她走到桌案前坐下,一针一线认认真真补将起来。
繁星见状,把其他的交给随行的针织宫女,等人都退下来,她嘟着嘴在秦嬗对面坐下,手里帮秦嬗挽着线,嘀咕道:“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公主不是自己找罪受?”
秦嬗抬眼看了繁星一眼,后者缩着脖子,压低了声音,“公主瞪我,但我还是得说。公主成亲以来,我们都看在眼里,驸马对公主可算是千依百顺了。”
“你是我的宫女还是他的宫女。”秦嬗手上不停,在匣子里找与这件衣服颜色材质相似的锦线,又道:“而且,你之前不是看不惯驸马的吗?”
“之前我是觉得驸马没权没势,配不上公主。但后来又想想,我们公主已经很厉害了,权势我们自己有,何必找个大爷供着,所以像驸马这样的反而好。”
秦嬗被她拍马屁逗笑了,繁星见她高兴了,顺着话头接着说,“但公主有点不好,我还是得说。”
“噢?”秦嬗挑眉,“我哪里不好,你倒是说说。”
繁星壮着胆子道:“公主面对驸马的时候脾气也太阴晴不定了。我们时常瞧着,上一刻还有说有笑,下一刻就翻脸不认人了,想着办法折腾驸马。驸马这次得了伤寒,不是就公主不许他坐车导致吗?!”
秦嬗听了嘴角向下,不满地啧了一声,放下手中的针线,繁星怕她责备,心想索性说完,便抢白道:“我不是担心驸马,我是担心公主。公主本就有失眠的病症,太医说了得保持心绪平稳,才能调整周息,养好身子。可公主要总是气性这么大,可达不到调养的效果了,得不偿失呢。”
繁星道:“公主,我看啊,万事要是放平和些,驸马好不好,说到底您心里最是清楚明白不是吗?”
秦嬗听罢,转头看了看榻上熟睡的孟淮,低垂眉眼,朦脓含情,静默不语。
此时传来通报,驿站的主事抖索索站在门外,秦嬗抬眸,眼中恢复平日的精明,道:“进来吧。”
那主事由韩策带着,蹑手蹑脚走了进来,繁星知他们有事要谈,便与韩策一起退了出去。
到了走廊上,韩策问繁星,“公主没事了?”
“没事了呀。”繁星摊手,“由我出马,还能有摆不平的事!?”
韩策抱着双手,透着不屑,“多费这么多口舌做什么,驸马既然惹得公主不高兴,绑起来给公主赔罪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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