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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认罪
这段时间天气不好, 乐昌郡狂风暴雨, 连弋阳郡都不能幸免,连续有暴雷伤人的事情发生, 加上连日的大雨让有些村民来不及收割, 损失严重。逃田的现象更加严重,更有甚者开始闹事。各县将闹事的人关进大牢里, 就有人纠集百姓围堵公廨击鼓鸣冤。一些县乡实在受不了了,便将人转移到劳工营里去。
豫州的劳工营关了一些征伐他国时的罪犯, 多是反抗激烈的顽固分子, 这里由驻军看守,可比衙门的监狱牢固很多。
那些闹事的流民倒也不敢真的冲击劳工营,只能侯在营外拉着横幅喊冤,蠢蠢欲动。
七七八八林林总总的事闹得吴王焦头烂额, 他一再强调, 往年不是没有流民闹事,然今年特别严重, 凡事没有意外, 定是有人从中策划挑拨, 需得把这帮人找出来, 才能平息混乱。
正当千头万绪之时, 乐昌郡传来消息,供着吴王母妃灵位的祠堂被暴雷劈中,大火烧红了半边天,差点救火不及, 幸好后来下了一场大雨,将火势浇灭了。
吴王听到这里,险些晕倒在地。想他小时候,魏国才刚建立,风雨飘摇,乱战不断。国都几经迁徙,吴王是在尸山血海里侥幸存活。他原本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世子,兄弟众多,虎狼环伺。是他母妃用瘦弱的身躯将自己保护起来,他对父亲的感情很淡,对于兄弟的感情很淡,唯独十分孝顺母亲,他封王之后便将母妃接到身边奉养,母妃病逝后又将她的骨灰带回家乡。
吴王曾说他一生造孽太多,自己能不能好死讲不准,儿孙能不能善终管不了,只有母亲落叶归根,他还能办到。
不光如此,他每年都会回乐昌祭奠母妃,并住上一段时间。只有在那儿,他能卸下积攒在身上七十年的尘土,变回儿童时的自己,与母亲对话。
这是吴王饱受沧桑到已经僵硬的心房里唯一的柔软,所以当听母妃的祠堂被烧之时,他几乎是立马叫人准备车,往乐昌赶去。
当夜,秦嬗得到吴王离城的消息,估算着韩策此时已经从乐昌出发,到冀州的庆阳郡搬救兵了。
经过鲁王的事后,魏帝将豫州和与豫州接壤的郡县都换了驻军,其中庆阳驻军乃是魏帝嫡系。身为公主当然没有调兵之权,即便是有龙啸卫的令牌怕也难。
但若说是吴王造反,那些将领们就不得不重视,毕竟调派他们来防的就是造反。
秦嬗盘算了一下自己手下的龙啸卫,除去在外面办事的十六人,并留在太守府里保护昏迷的孟驸马的三十余人,她总共点了五十人。她命所有人全副武装,带好最锋利的兵器,于第二天天未亮就往西县而去。
项蒙还在睡梦中时,负责监视太守府的探子前来回报:“公主出城了,往西县去了!”
他一下子弹起来,站在榻上问,“去西县做什么?”
“城外守兵问了句,公主说西县去岁遭蝗害,今年又遭暴雨,人心惶惶,流民最多,无奈太守现在重病,她代替太守去安抚百姓。”
“她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项蒙揪着衣服大喊,“她要跟王爷斗,能不能各自拿把刀对砍,谁先砍死算球,干嘛要折腾我!?我招谁惹谁了!?”
下人从未见过儒雅文气的项蒙这般歇斯底里的咆哮,抱着他的腰劝道:“大人,现在不能乱了阵脚啊,我等已经派人快马加鞭通知大公子了,只是大公子这人您也知道的,到时候被公主逼问出个什么来,那就不好了,咱们还是梳洗梳洗快赶过去看看吧。”
他说的大公子是指项晖,这么浅显的道理项蒙能想不明白吗?只是他真的有些累了,不想再管了。
他颓丧跌坐在榻上,撑着额头道:“…行吧,准备车马吧。”
今次不论结果怎样,他都认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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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消息的时候,项晖这边正在忙呢,今年庄稼倒没有被蝗虫吃掉,然正在收割时候突降暴雨,田地被淹了一大半。连续两年收成不好,一些农户受不了了,特别是入关来的他国旧族,本来处处受限,受尽歧视,现在连吃的都没有了,故而这儿逃田者和流民最多。
吴王前日下令,为避免混乱越演越烈,要求各地开仓放粮,救济流民,尽量将他们都安抚下来,项晖今天正在忙这件事。
桂花村是西县东北方向的第一村,是来往冀州的首个关隘。冀州近两年治理不错,老天爷给脸,都是大丰收年,所以逃往冀州的人很多。
项晖在桂花村东头的农场寻了一片大空地,在空地上搭起一丈高的木台,他坐在木台上大伞低下,盯着下面的衙役将粮食化成粥,分给聚集到这里的流民,另一拨按照户版人头将粮食分给他们,并劝起返回原村。
但去岁留存的粮食实在不多,大半都给了有关系的粮商,他们再囤积起来高价出售,中间差价进了官商各自的腰包。
只要今年能在将粮食收上来,就不会被发现,已经连续干了好几年了。哪知项晖的时运如此不济,倒霉事都被他遇到了。
今天特别热,农场上的人也很多,热锅里的水汽蒸腾,项晖作为一个大胖子浑身都湿透了,刚准备回县衙休息,这时有他叔父的人来报,说宜春公主正在来的路上。
不过两刻钟后,秦嬗果然带着人来了。她今天没有坐车,而是骑马来的,一身箭袖劲衫,长发也扎了个马尾,透着男子般的精神头。她翻身下马,由一队黑甲侍卫簇拥走来,半袖朱红护心甲在一片黑色中尤其引人注目。
“公,公主…”
项晖笑呵呵跑下去,准备跪下迎接,秦嬗抬手打住,她环视一圈,走到衙役正在熬的粥锅跟前,项晖赶紧道:“诸位,这是长安来的宜春公主,来看诸位了。”
那些来领粮食的人多是最底层农户百姓,认识最大的官就是村长,哪能认得到什么公主,项晖高声喊完这句,没有人给他相应。
无数双呆滞的饥饿的彷徨的眼睛盯着他,项晖害怕这样的眼神,现在这样的眼神看似虚弱,但人数一旦多起来,就会激发出仇恨的眼神,这样的人便有了力量。
“县丞大人,”秦嬗也没管项晖给她戴高帽,直接拿起热锅里的勺要了一勺粥,清水一般的粥从勺里流失,上面飘着零星的米粒,“这就是你施的粥?”
项晖舔着脸笑了笑,抹了一把汗,道:“西县去年收成不好,县衙粮仓也没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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