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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凤凰
夜里, 孟淮就在凤凰阁住下, 下午魏帝来了一趟,他必须得作陪。魏帝待了许久, 孟淮找不到机会将阿萨等事细细告诉孟洁, 只能等明天。
席间,魏帝确实没有任何行动上言语上的调弄了, 相反很赞许孟淮在弋阳的政绩,仿佛他真就是个简单的年轻的臣子。
孟淮提着的心放下一半来, 洗漱完躺在榻上, 不可抑制地思念起秦嬗来。虽然他们长期并不同房,但总归是住在一处,他若是忍不住了,就会去秦嬗卧房附近站一会儿, 可今夜她却是不在身旁。
孟淮辗转难眠, 满脑子是形形色色的人和事,要不就是那日和秦嬗亲热的场景。他腹中有点硬火, 闹得人满脸通红, 只好翻起身来, 狠灌两杯凉茶, 方才消减几分。
他穿好衣裳, 走出凤凰阁,跨过沧池到了玉堂。
这里前几天被打扫干净,就是为防宜春公主想要回宫居住。但她并没有住在宫里,而是回去了公主府。
所以晚上这里并没什么人, 无非几个守门的太监,见是驸马来了,饶是听说了这夫妻两在闹离婚。但主子的事,奴才们说什么呢,于是打开了大门让他进去。
屋子多半是关起来,落了锁的。只有大堂可以进去,孟淮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书桌,现在还放着几本杂书。
书上无尘,好似人一直住在这里般。
孟淮拂袖坐下,拿起一本书来翻,不慎将其中架着的一张纸片掉落下来。
他捡起来,就着月光看,不觉嘴角浮起笑意。那时他才十四岁,拜了秦嬗做书道师傅,每十日过来学写字。
秦嬗很严格,有次他要写凤凰两个字,写了许久都写不好,要知这种间架结构的确难掌控。
秦嬗就让他一遍一遍地写,写了十七八张绢帛了,还不满意,就连晚饭也不打算放他回去吃。
为此,孟淮生气了,随手抓了一张纸片,胡乱画了一只鸡,用来泄愤。
却不想秦嬗就站在他身后,直到他把草鸡涂鸦出来,大笔一挥写了凤凰两个字。秦嬗笑出声来。
孟淮还记得,那天他回头,秦嬗端着笑意看着自己,他感觉自己很傻,像个毛孩子、愣小子。
他想把纸片扔掉,到底有没有扔掉,又或是被秦嬗收了回来,孟淮不记得了。只是知道,如今就在秦嬗的书里。
夹在一首诗歌的两侧,写道是“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孟淮正在看诗时,秦云从门前过,她身后只跟了个提着灯笼的宫女,她见玉堂的门开着,问看门的太监,“宜春姐姐回来了?”
“不是,”太监道:“是驸马。”
秦云愣了一下,后微笑道:“我还没有见过驸马呢,能让我进去拜见一下吗?”
太监侧身让开路,提灯的宫女道:“郡主,真要去吗?我听说驸马在弋阳去了趟青楼,宜春公主闹得满城皆知,好生让人下不来台啊。”
她好意提醒,秦云却像是没听到,一直走到大堂外。
进了未央宫,孟淮又换回了长袍宽袖,现他坐在书案旁,房门大开,不用走近就能看到一个沐浴着月光纤尘不染的身影。
提灯的宫女看花了眼,看晃了神,道:“真真是天神下凡,这模样也太俊了。”
秦云抿嘴一笑,带着些许不屑,喃喃道:“好看又有什么用呢,他不过是个奴隶。”
“也难怪宜春公主要吃醋了,有这等相貌的夫君难保不被人觊觎啊。”
秦云没有答话,只是转身走了,宫女一惊,意外地道:“郡主,不过去吗?”
“过去?”秦云道:“去等着别人传闲话吗?”
二人走到门口,秦云对太监道:“里面太大,没碰到驸马,改日再见吧。”
之后秦云带人走了,她一面走一面自言自语,“因驸马多情所以和离吗?那为何驸马还要到这里来睹物思人?”
宫女道:“许是公主情变了,所以要和离。”
宫女打眼瞅了瞅秦云,自知这句话说造次了,祈祷着郡主千万别想起李悟那档子事,不然大晚上的有自己好果子吃。
然而今次秦云没有动怒,不仅没有动怒,反而笑了,眼中光芒闪动,她道:“有意思,真有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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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淮在阿姐身旁叙旧,秦嬗却并没有闲着,她去找了趟太子。然两人不是在东宫碰面,而是约了去崤山。
太子也是憋了许久,趁着为秦嬗接风的理由,到了这皇家狩猎场来。
可惜太子长期富养,且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身材走形,体力也跟不上了。秦嬗能绕着山跑马两圈,他只半圈就累到不行,偃旗息鼓坐在搭好的帐篷内,看秦嬗的人一样一样地抬着各色战利品回来。
到底是男子,心气还是在的,看久了太子又有些坐不住了,休息够了再次上马,跟着秦嬗跑进密林深处,却不想林中突然跑出来一只麋鹿,惊了太子的坐骑,险些把人甩出去。
好在秦嬗连射两箭,麋鹿到地不起,太子紧勒缰绳,慢慢将坐骑安抚下来,只是一双手都被勒出了血。
跟着的太监惊慌失措,呼着要请太医!
太子倒没觉得,道:“不过小伤,何须兴师动众。”
秦嬗这时骑马赶来,毕竟是她攒的局,太子伤了不是小事,当下就跪地请罪。太子虚扶她起身道:“五妹,你这又是做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罢了。”
“那还是我照顾不周,”秦嬗道:“这样吧,我有个仆人会些医术,让他给太子看看?”
跟随的大夫还没过来,太子道:“那就看看吧。”
符临江这时候上前来,给太子号了脉,简单地包扎了一下。想那秦嬗这般曲曲绕绕,就是想让符临江看看,太子可有病灶。
至于她为何如此遮掩,不过是不想让人知道她请了个大夫做门客,如果被皇后等人知道了,必定要逼着引荐给魏帝治病。
到那时,是治?还是不治?
在符临江低头包扎的时候,太子坐在地上与秦嬗道:“我这么些兄弟,还没有你一个妹妹好使。”
秦嬗装作羞愧,难为情地笑了笑,太子的头仰靠在背后的树干上道:“我这太子之位啊,坐得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哪有三十岁的太子还闭门读书,不让完全参政的。”
“那是父皇在保护你。”
“是在保护我,还是不信任我。”太子道:“我生下来就是太子,五妹,我没有想过我不是太子的日子。”
秦嬗皱眉,发生了什么事,让太子发出这种感慨,魏帝有易储的心思吗?没有听说啊。
“太子,你何出此言啊。”秦嬗问。
太子道:“九皇子,九皇子出生了。”
魏帝眼下正疼爱孟洁,盛宠无双,且他本人年岁还长,万一日后将这江山给了幼子,太子一生不就是白费了,全给他人做嫁衣裳?
但在秦嬗看来,太子是杞人忧天了。秦国虽然没有立嫡立长的规矩,但太子是正室所出,贤名在外,且没有犯过大错,于情于理魏帝不可能做其他选择。
而且九皇子还是个奶娃娃,孟洁更是个罪奴,能有什么威胁呢。
但太子陷于两派争夺之中,躲在东宫太久,他虽然能免于争斗,但还有族人还有亲朋,一朝踏错,引火烧身,那就万劫不复了。是以难免提心吊胆,惶惶不安。
秦嬗宽慰了几句,并想他保证定不会为太子惹事,太子才平静两分。此时有人来报,说沈良娣听闻太子受伤,晕了过去。
太子姬妾众多,近两年尤其宠爱沈良娣,到哪儿都带着,闻言忙叫人抬回东宫去。
一顿忙乱,太子悄声与秦嬗道:“其实还有一事令我心忧,当年我因门客受贿,丢了黄河巡堤的差事,你还记得吗?”
秦嬗点头,“记得。”那差事后来还落到了鲁王的手里。
太子叹了口气,道:“其实不是门客收礼,那九斛南海珍珠确实是我收的。”
秦嬗大吃一惊,珍珠不算什么,只是出自南海,那是雍国境地,偷偷摸摸的难免引人遐思。
太子道:“当时有个雍国的富商想做长安到南海一线的珠宝生意,你知道这其中要打通许多关节。那人能耐通天,居然找到了我这里来。适逢辞旧迎新,送礼的人极多,我也没认真查看,就收了下来。后来事情发酵了,现在想来那个富商怕是鲁王的人。”
秦嬗安慰他,“大哥,事情都过去了。”
太子叹了口气,“好在那个门客将罪责顶了下来。父皇为以正视听,将其流放千里。去岁他染病死了。”
他道:“那人是沈良娣的哥哥,所以我总觉得很亏欠。”
“难怪大哥对沈良娣这么好。”
“再好也弥补不了她兄长为我定罪的过错。”太子拍了拍秦嬗的肩,道:“五妹,我之前对你也说了些过分的话。望你谅解,在皇家人人都得套一个外壳。”
太子多愁善感,若说他有缺点的话,这便是他最大缺点。
有善打听消息者,得知今日久不见客的太子进去出宫游玩了,为了各种事情的人便赶着往崤山来。
秦嬗得了信儿,转告太子,“为避嫌还是先回去吧。”
太子点头,带人前脚刚走,后脚果真有人骑马前来。
遥遥相望,来者居然是李悟。
秦嬗留下断后,见了李悟,只是点了点头,淡淡地唤了声:“沛国公。”
一年不见,李悟模样没变,就是黑了也壮了不少。他只是打量秦嬗,没有回话,副将冯郐仍旧跟在身侧,他道:“公主在叫您。”
李悟:“…”要你管,我又不聋。
冯郐接着道:“旁人为了太子来,小爷您不就是为了公主来的吗?”
李悟面无表情地看着秦嬗,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你少说两句会死吗?”
冯郐闭了嘴。
李悟清了清嗓子,懒洋洋地问:“这小白脸是谁?”
秦嬗瞥了一眼身旁的符临江,道:“我的男宠。”
噗——
李悟一口老血险些被气出来,眼如寒刀盯着符临江。
符临江: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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