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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直到十分钟以后，尤冬明白了邵侑晰那个眼神的含义。
大雨夹着冰雹把整个城市堵的水泄不通，水流顺着屋檐噼里啪啦地拍打着窗户，街上鸣笛四起，黑夜中只剩下几团模糊的红光晕四下移动。
阴差阳错地，他就这样被迫留宿在五号公寓，睡在邵侑晰隔壁的客房里。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切身体会到姓邵的有多有钱。客房有他家客厅大，墙上挂了三四把萨克斯，壁炉前头是一张虎皮地毯，旁边立了一把大提琴，还有太多认都认不到的名人画像，关了灯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就在黑暗中望着自己。
尤冬想不明白，挂这么多张脸在房间里面，睡得着吗？
但他也不敢说什么，装作困觉的样子先爬上床躺着，在床上睁着眼挨到凌晨，再爬起来拿电视机布把那些脸盖上了。
这时候是2：30，隔壁有歌在响。
尤冬不禁打个寒战。
虽然富人家大宅子容易闹鬼这种传闻，他是不信的，天底下哪有鬼还仇富的。但放在现在这个黑不拉漆空荡荡的大房间里，还是弄得他有些瘆得慌。
歌声是真实存在的，不大不小地响了十多分钟也没停，不是他的错觉。
如果真的不是闹鬼，那就是邵侑晰在装神弄鬼了。
尤冬僵在被子里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还是下了床赤着脚踩在木地板上，小心翼翼地挪到隔壁卧室去。
-
几步远的距离里漆黑一片，邵侑晰的房门没有关死，留了条不小的缝开着，尤冬以为是留来透气的，没想到从门缝往里看，连另一边阳台的门也是大开的。
邵侑晰就坐在阳台上，不，准确来说是骑在阳台上。整个人爬到了胸口高的栏杆上头，一条腿蹬在装饰用的马头雕像脸上，另一条打着石膏的腿就悬在栏杆外边晃悠。
他只穿了一件灰色的单衣，月光洒在他背上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肩胛骨形状，好像风一裹就会把他带下去一样。
地上随意扔了个琴盒，邵侑晰拎着把小提琴，对着远处不知道什么东西在拉着。
对的，尤冬在客房里听到的就是小提琴的声音。
这旋律不像他在录音棚里录的那些交响乐一样恢弘大气，甚至带着些幽怨的意味，不和谐的音律像针一般一点点刺进黑夜里。
就是这一刻，月光镀在这个人身上，就像隔了一层透明屏障一样，让人看了喘不过气来。
他拉了一小段，放下小提琴拿起腿上的本子，开始用笔在上面写写画画，画了大概五分钟，尤冬听到他“啧”了一声。
邵侑晰“嗞啦”一把撕下那一页纸，包在手里两三下揉成一个团，很大力地掷了出去——
纸团在空中转了几个圈，消失在浓雾里，不声不响地。
邵侑晰调整一下姿势，从裤兜里翻出一根白色的细棍，拆了包装，叼在嘴里，然后蜷着身子把脸埋在腿上。
“......”尤冬咽了一声口水。
他现在很想大喊一嗓子，很想替邵侑晰喊一喊。
但是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行。
尤冬默默退后一步，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地走回去。不料袖子勾到了门柄上，他这一退，拉着原本静止的木门“咯吱——”地动了一下。
尤冬：“......”
邵侑晰：“......”
好尴尬啊，声儿响得就像谁公共场合放屁一样。
他咳了一嗓子走进去。
“...我尿憋醒了。”
说完，又觉得这话听着太过此地无银三百两，尤冬没话找话地又憋出一句：“你...抽烟呢？”
邵侑晰转过头来，动了下舌头，从嘴里把白棍子揪出来——草莓味棒棒糖。
“...哦。”尤冬干笑了两声，“那我不打扰你抽...吃，吃糖了？”
邵侑晰看了他一会儿，把棒棒糖塞回嘴里，一手撑在栏杆上跳下来。
“哎！”
尤冬心头一沉，声音还没喊出来，就见他整个身体在空中转了小半圈，单着脚稳稳地站回阳台上。
“你小心点！好歹才断的。”吓得尤冬跺了一下脚。
邵侑晰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把小提琴装回地上的盒子里，拖着琴盒单脚跳进来关上了阳台的门。
“冷不冷？”尤冬摸了把他身上的单衣，整个身体都凉透了，他面上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邵侑晰摇摇头，拿过手机打字给他看：
【睡不着？】
“...是有点。”尤冬诚实地承认了，“你家床单太贵了，我都不敢用力躺上面。”
邵侑晰被他逗笑了。
“笑什么，真的啊，穷人的世界你没体验过。”尤冬扶着他跳到床边坐下，邵侑晰手一带，拉着他也一块跌坐在床里。
【那我给你弹首歌？】
邵侑晰放下手机，拿起床头地毯上的尤克里里，对着尤冬笑了笑。
“...成。”知道你厉害，你就秀呗。
尤冬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和他并排窝在床上，慢慢听着琴声响起。
邵侑晰这次弹的是首大调的曲子，经过尤克里里绵稠的处理后，旋律不像之前小提琴拉的那么奇怪，有些神秘又带了些温柔的感觉。
他很喜欢，但他不好意思要谱子。
邵侑晰的丝绸床被也比客房的舒服，尤冬听着听着，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琴声弱下来。
睡了？
邵侑晰伸手摸摸他的红发，发现这人没反应后，轻轻把尤克里里立在一边，然后回过头细细打量起床上的人。
他认识的尤冬，平常都是副忙着打工的样子。长相嘛，脸小眼睛大，不大的年纪眉眼里就已经聚满了焦躁不安，这会儿睡着了倒是稍微舒展些，可眉间还是有道浅浅的细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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