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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邑最终死在了徐州阴冷的私牢里。
躲了整整四年, 还是没能等到第五年的春天。
他本就瘦弱,再加上信念坍塌,两天三夜不吃不喝, 高忻与元欢去看他的时候, 他已经连睁眼的动作都做不到了。
大牢潮湿暗沉, 不远处就是染了血的刑具,高忻怕元欢不适应, 下意识地将她护在身后。
鹿邑一直嚷嚷着要见元欢, 这会真的见了, 心愿得偿, 他却不敢耽搁再说些什么情真意切的忏悔废话, 盖因自身气力所剩无几,他努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嘴角蠕动许多下,也仅仅只说出了一句话。
“照顾……照顾好双双。”
元欢冷眼望着他,实在生不出什么怜悯的心来,因此只是站在原地, 既没有点头应允,也没有出口回绝,整座私牢静得可怕。
这才是最折磨人的。
鹿邑最终也没能等到她的回答就咽了气,像是死不瞑目一般, 他近乎执拗地望着元欢的方向,凸出的眼睛加上他身上交叉纵横的血痕,怎么看都带上一丝惊悚与不详。
高忻微不可见地皱眉, 对元欢道:“先回去吧,等会哥哥叫人来收拾收拾,后日,咱们便回京。”
元欢静默半晌,摇了摇头,走到鹿邑的跟前,半蹲下来,用那条鹿晨曦的帕子遮住了他睁得溜圆的眼。
“其实他没必要同我说这个。”她垂下眼睫,声音不可避免的有些低落,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我当初保下双双,是因为无法忘记大姐姐对我的帮助教导,那些画面不停歇地回放在眼前,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我自己,没有鹿晨曦,就没有今日安然无恙站在这里的鹿元欢。”
“双双我会照看好,但绝不会是因为鹿邑这句空泛的嘱托。”
女子轻柔的声音回荡,高忻不由动容,他跟着半蹲下身子,衣角扫在地面上沾了些尘,声音竟是前所有味的欣慰与温和:“欢欢,你比哥哥想的还要通透与善良。”
结合目前的情况,元欢苦笑,暂且信了这是句赞美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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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出了横在心里几年的硬刺,自然没有必要再在徐州待下去,更何况他们出来已有两月,现在京都急需成武帝回去坐镇。
严褚当机立断,于二月二日正式启程返京。
等他们回到京都时,正是三月。云软风轻,枯黄的杂草丛中冒了新绿,空气中还残留着五分深冬的凉,元欢的身子也随着这逐渐上升的温度而渐渐好转。
一早,天边墨汁般的浓黑被灰蒙模糊的青取代,元欢在噩梦中惊醒,她所在的马车还算是宽敞,但偶有颠簸,方才就是马车轮子磕到碎石上的动静将她拉回了现实。
十分奇怪的是,从前她淤血未消时,梦一个比一个清晰,现在好了,梦中的内容却是半点也记不起来。
元欢抬手将车帘掀开一条缝,瞧了瞧外边的天色,才要收回手,却见高忻大步走来,侍卫们手里举着的火把还未熄灭,火光将他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庞照得越发柔和。
“欢欢。”高忻有些讶异,目光旋即落在她苍白得没有什么血色的小脸和鬓边汗湿的两绺乌发上,下意识地皱眉,问:“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说起来也有些好笑,高忻从小到大,从来没与女子亲近过,就连府上的庶妹,也都是点个头说句话就走,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朝堂利弊,高家兴衰上。这时候突然出来一个亲妹妹,娇娇怯怯的小姑娘,身子骨弱得很,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在自己舞刀弄剑惯了的手上放了一个珍贵的花瓶,他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放得太过严厉。
就怕吓着她。
元欢一开始很不习惯这种甚至带上了小心的关怀,但近两个月的时间下来,她也渐渐的明白了一些东西——高忻似乎在用这种笨拙的方式补偿这些年欠她的。
元欢顿了顿,出口的声音有些哑:“昨夜风有些大,吵得睡不着。”
高忻这才放下心来,宽慰道:“咱们预计着今日傍晚就能回府,我已派人同爹通了信。”他笑了笑,“等天亮起来,哥哥带你去和皇上辞别,高府在西边,与皇宫不同方向,今日启程,就该分别两路了。”
元欢一愣。
这才意识到,她已经不需要再进皇宫了。
那个她最熟悉的地方,将和里面的人一起,留在她的脑海里,成为不可触摸的回忆。
一阵凉意顺着鼻腔逼入身体,元欢蓦地蹙眉,掩着帕子重重咳了几声,将方才心里涌上的异样情绪堵了回去,迎上高忻关切的目光,她抿唇浅声回:“到了时间,哥哥遣人来唤我就是。”
等人一走,元欢手一松,帘子遮盖住所有光亮,她没骨头一样的歪在软垫上,两条秀丽的眉毛蹙起,青葱一样的手指揉了揉发疼的眉心,脑子里昏昏沉沉,最后竟又眯了一会儿。
大半个时辰后,天彻底亮了,清茶伺候着元欢洗漱更衣,念及今日归府,也是头一回与高覆见面,桃夏便给挑了件月白折枝堆花罗裙,又在乌发上堆着根海棠珠花步摇,瞧着简单又别致。
“姑娘生得美,谁见了都欢喜。”清茶怕她因为即将回高府而紧张,于是笑着宽慰。
元欢执起铜镜瞧了两眼,摇了摇头,浅声道:“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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