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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元义轻车简行,在阴凉山道穿梭两日,抵达丹州宜川县。下榻驿馆稍事休整后,遣使往陇右兵府署传讯,使者回报称戴申暂离府署,往营中练兵去了,郑元义道:“那是谁在府里?”
小黄门道:“是名年轻的青袍郎君在府里主事,长得挺秀气。”
郑元义戴冠的手一停,缓缓落下,拇指在唇角来回抚弄,带着丝诡笑。“去府里等戴申。”他突然来了精神,将官服换做常服,圣旨掖在袖中,策马往戴申府署而来。
陇右兵暂时驻扎丹州,府署是宜川县衙辟出的一方狭窄宅院。郑元义下马,登堂入室,那主事人才得信自厢房赶来堂屋。
“天使驾临,有失远迎,勿怪。”青袍小郎君匆匆跨过门槛,一面叉手为礼,顺势抬眼一看,猛然止步。隔门对视片刻,小郎君飞快垂眸,“天使请稍候,某这就去营中唤戴将军。”丢下这句,掉头就要走。
郑元义大步追上来,拽住他的瘦胳膊,笑眯眯道:“久别重逢,怎么见我就想跑?”
小郎君低头皱眉,“某不认识中贵人。”用力扯了下胳膊,没有扯动,他脸色有些发白,“中贵人放手。”
“来人。”郑元义叫小黄门来,“去府署请戴将军回来接旨。不必着急,”他横一眼小郎君,语中含笑,轻轻的,很柔和, “慢慢来回,我就在这里等着。”等堂屋无人,他才松劲,负手欣赏着对方微微颤动的长睫和唇瓣,凑在他耳边阴恻恻地说:“遣奴仆去就行了,哪用劳烦娘子?”
他的气息喷洒在耳际,秦住住顿时毛骨悚然,她僵住身子没有逃,与郑元义拉开一步,才疏离有礼地说:“中贵人知道奴妾身未明,何必要来为难奴?”自知刚才露怯,她昂然起步,领头踏入堂屋,“中贵人请上座。”
郑元义盯着秦住住青竹般的背影,舔着豁牙轻轻一笑,走到上首,掀袍落座。
“来人,上茶……”秦住住刚一开口,便戛然而止。
“不麻烦了。”郑元义很随和,“我不渴。”闻声而来的侍婢又退下了,郑元义面朝秦住住,半边身子倚在圈椅的扶手上,“咱们俩说说体己话。”
秦住住扯动嘴唇,对他露出一个敷衍的笑,“我和中贵人没什么体己话可说。”
“怎么没有?”郑元义在吉贞那里碰了一鼻子灰,他憋着满肚子的气,见着秦住住,那股邪气喷薄而出,他细长眼睛一睐,有威胁的味道,“我听你是京都口音,戴申离京时尚有婚约在身,谁狗胆包天,敢赠滕妾给他?你是跟他私奔到河西的吧?”见秦住住脸色大变,他愈发笃定,灿然一笑道,“戴申到现在不给你名分,怎么,你的户籍还在教坊司?”
“不是!”秦住住噌的起身,握拳冷声道:“没有!“
“有没有,去教坊司查一查当年有没有私逃的官伎就知道啰!”郑元义往椅背一靠,气定神闲地看着秦住住。
秦住住泥塑似的僵立了半晌。郑元义接连唤了几声“住住“,她才恍然回神,略显麻木地走到郑元义面前。眼睛一闭,流出两行清泪,她用那双盈盈的水眸望着郑元义,”中官,”她示弱了,从话语到姿态。捧住郑元义的手,她哀求道:”中官手眼通天,奴是蝼蚁一样的人,饶了奴吧。“
“早这样不就没事了?“郑元义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把玩着秦住住的纤纤十指,”给脸不要脸,装腔作势,我就看不惯这个。”
“奴再不敢了。“
她太柔顺了,郑元义又嫌乏味,呵斥道:“好好说话,别这么低三下四的。“他在她脸颊上掐了一把,怜惜地笑道:”你和我,谁还不是蝼蚁一样的?我从京都一路赶来,肩膀酸得很,你替我捏一捏,陪我说会话。”
“是。“秦住住猜疑地瞥他一眼,起身在他肩头不轻不重地揉着。
郑元义放松精神静坐了一会,问:“听说姜绍夺灵武,你在里头出力不少。戴申没疑心你?“
秦住住心头一阵酸涩,隔了一会,才说:“他大概是疑心,但没有直言问过我。“扪心自问,她宁愿戴申来问自己,是打是骂,都不紧要,总好过这样日夜煎熬。
郑元义扭头,审视着秦住住的眉梢眼角,打趣道:“我看你也没美到哪里去。他对你倒情深义重。“
秦住住咬唇道:“戴郎这个人……重情。“
“慈不掌兵。”郑元义很清醒,“他要是个平头百姓也就算了,错不该生成戴玉箴的儿子,还和清原公主扯到一起去。“想到那个刺手的女人,郑元义心里就添堵。再看秦住住,倒觉得她亲切可爱。
秦住住笑得很凉薄,和郑元义直抒胸臆,她倒觉得畅快不少。“谁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呢?我不能,中官能吗?”
郑元义登时现了形,粗鲁地吐了口唾沫,“我下辈子宁愿当猪狗,也不当个阉人!”
秦住住讪笑。
“戴申这几个月在丹州干什么?”郑元义问正事。
“每次早起练兵,夜里回来读书习字。”秦住住顿了顿,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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