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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采游说崔屹不成, 反被温泌所俘,萧侗得知后, 深为震怒, 将始作俑者姚嵩骂得狗血淋头,姚嵩心里不忿, 嘴上告罪不迭。萧侗发过一顿脾气后,召来戴申、姜绍等人商议,连太后也闻讯赶来, 说道:“这几年徐舍人为了陛下殚精竭虑,他一个文人,身陷敌营,陛下无论如何也要救他回来啊。”
皇帝发狠:“朕不只要救他回来,还要克服京都以及河东河北, 将崔屹之流碎尸万段。”
皇帝白日做梦, 姚嵩悻悻地想。他是满心不想徐采回来的, 不经意看一眼戴申,戴申倒是心平气和,随口道:“臣但凭陛下差遣。”
皇帝见他恭顺, 很是高兴,端坐在御案后, 畅想道:“先救徐采, 再夺回京畿,待朕与太后迁回京都,最后克复河东河北。”
姜绍道:“陛下说的是。温泌气量狭小, 又曾与徐舍人有隙,要救还须从速,否则徐舍人性命难保。不得已只有献城换人了。”
要以哪座城去换人,又是一个头疼的问题,皇帝左思右想,说道:“江浙的州县,已经纳完赋,有些小县也已经十室九空,选两个不甚重要的小城给温泌,也算给他极大的面子了。”江浙目前仍是神策军在镇守,皇帝还是要征询一下戴申的意思,“大将军意下如何?”
“陛下英明。”戴申道。
“那就这样办。”皇帝拍案决定。
姚嵩在宫门口等待片刻,见戴申施施然走来。春寒时候,岭南多雾,山间总是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烟气。戴申上马望了望天,双眸被岚气浸润,增添了几分清澄。
姚嵩和戴申并肩而行,嘴里还在嘀咕,“徐采若是气节犹存,怎么还没死,要苟活在敌营?还要拿大将军辛苦打下的城池去换他?陛下也是昏庸。”
戴申道:“徐采辅佐陛下多年,亦师亦兄,陛下自然要救他。”
“大将军倒看得开。”姚嵩笑道,“当年陛下和清原公主逼迫大将军赐死滕王,焉知不是徐采从中谋划的呢?”
戴申面庞顿时变得冷硬,他垂眸扯起马缰,一边催促疾行,冷声道:“死者已矣,不要再提了。”
姚嵩虽然得戴申重用,奈何戴申性情抑郁,如同一只撬不开嘴的蚌,姚嵩也拿不准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一时无计可施。待过旬日,皇帝不耐岭南僻远,再召戴申,重提要迁回京畿一事,强令戴申与曹荇一战,戴申不从,君臣二人闹得不欢而散。
姚嵩伺机来到戴邸,求见萧氏茂英,他又不直说,只拐弯抹角道:“陛下近来脾气越来越大了,今日在殿上竟对大将军大呼小叫。”
萧茂英听到戴申被呵斥,反应甚是冷淡,只嘲讽道:“你们大将军甘愿俯首称臣,做臣子的挨顿骂,又有什么要紧的?”
此言正中姚嵩下怀,他微微一笑,说道:“夫人,如今江浙诸州以大将军为尊,西北戴氏又是将军同胞手足,如此情势,要改天换日,也只差大将军一句话而已,只是将军高风亮节,不肯取而代之。夫人本就姓萧,又是滕王唯一的血脉,难道你眼睁睁看着无道昏君败坏祖宗基业?”
茂英饱满的红唇微启,姚嵩以为她有话要说,谁知她只是发出一声似有还无的冷笑。含了口清茶,她感受着唇齿间那阵苦涩清冽,最后缓缓点头,“你说的是。”
周里敦自告奋勇,充当使臣前往晋阳,以江浙两城换徐采回岭南,温泌自从将徐采强按头娶了贺氏,去了一桩心腹大患,也懒得再去搭理他,周里敦一提,他欣然同意,当即命人往贺府去提徐采。
徐采从牢狱到贺府,不过是换个地方被囚禁。所谓的新婚夜,不过和贺氏相对枯坐了一夜,之后的月余,彼此依旧形同陌路。闻知周里敦来了晋阳,他愣了半晌,问贺朝章:“陛下以江浙两城来赎我?”
贺朝章这会也顾不得自己女儿的一番痴心了,只求尽快将这个烫手山芋送走,连声道:“正是正是,徐舍人快去郡王处谢恩吧。”
徐采一时也有些激动,起身就要走,贺氏在门口将他拦住,也是一脸欢欣,“郡王已经应允,舍人便不是他的囚犯,而是岭南来的使臣了,还是换上官袍去吧。”捧着袍服和银鱼袋来到徐采房内,那绯色的官服才浆洗过,十分洁净,一丝褶皱也不见。
徐采明知此趟回了岭南,再也不会和贺氏重逢,对她颇有些愧疚,拱手致谢道:“多谢。”
贺氏见他动作疏离客气,一时心酸,忍不住上前道:“我来服侍郎君换衣吧。”
徐采退了一步,垂眸拱手,“不敢劳烦娘子。”等了片刻,听见贺氏裙裾婆娑之声到了门外,他静一静心,上前关门,换过袍服后,才跟随贺朝章往宫中去。
周里敦本以为徐采在晋阳是如何潦倒艰辛,谁知他衣饰整洁,面色淡然,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最后感慨万千,揩着眼角泪花叹道:“十多年前雁塔题名,你我何等的踌躇满志,如今都还能侥幸苟活,就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履光兄,当年我对你颇有冒犯,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徐采道:“周兄,锦上添花常见,雪中送炭不常见,我素来钦佩你,如今更要感激你了。”
两人都到了而立之年,前嫌尽释,互相引为知己,一番陈情。内侍来传,称道武威郡王赐宴,要为二位贵客送行,徐采与周里敦相携入席,温泌已经在上首落座,打量一下徐采,微笑道:“看徐舍人的样子,这些日子在贺府过的还不坏。”
徐采道:“在下若是死了,恐怕郡王要迁怒贺侍郎。我为郡王所囚,不敢死,只敢苟活,郡王还满意吗?”
温泌把玩着酒盏笑道:“你的唇舌再锋利一些,我就更满意了。”
徐采识时务地闭上嘴。他归心似箭,这一顿宴席吃得味同嚼蜡,熬到众人停筷,立即向温泌辞行。温泌已经完全不把他放在心上了,顺水推舟道:“慢走,不送。”
徐采略一踌躇,当众问道:“在下能否见一见清原公主?”
温泌懒洋洋的眸光顿时一利,他冷冷道:“公主在后宫,不便谒见,免了。”
周里敦插话道:“在下也尚未谒见公主,还请郡王行个方便。”
“吃你的饭!”温泌毫不客气,直斥周里敦,“凑什么热闹?”
这一句很不给面子,众人脸色都有些难看,温泌拂袖而去,徐采沉默地饮了几杯酒,待要起座离席,忽见一名宫婢在殿外对自己招手,正是桃符。
“徐舍人。”桃符对走来的徐采施礼。被他朗如清风的目光看着,她心头莫名酸涩,也不看他,只低声道:“殿下请徐舍人去。郡王不在,舍人快跟奴来吧。”
徐采跟随桃符来到御苑。此处不在后宫,青天白日之下,不时有内侍宫婢经过,吉贞坐在铺了锦褥的石凳上,早春的风吹得枝头寒梅微微颤动,她望着池中的枯枝残叶出神。萧瑟的冬日景象,格外衬出她肌肤中隐隐如明珠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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