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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耶律越便昭告天下,立耶律信为太子,让他披麻戴孝,送母后下葬。
又过了几日, 耶律越突然派人去寻当年时晟占领皇宫时,随侍在王后身侧的侍女侍卫。
侍卫好找,虽有些战死有些留在东苍,找不全, 可驻留西夷的跟着赵将军的也有,找来三两个还是极为容易的。
只是侍女有些不大好找,近身伺候王后的就那么两人,一个病死, 一个嫁做人妇, 也不知嫁到了哪里。
耶律越先查问了侍卫, 一个个单独问的,没有人知道他问了什么, 那些侍卫都三缄其口, 一个字都不敢透露。
又过了些日子, 王后七七祭奠结束,该是返程回苍都了, 终于有了那侍女的消息。
侍女突然被这般找来,吓得三魂险些飞了七魄。
“王上饶命, 王上饶命!”
先磕头求饶总不会错。
耶律越坐在偏殿椅上, 亲民和善:“不必惊慌, 孤找你过来,不过是有些疑虑,想问上一问,你只管照实答便好,孤重重有赏。”
侍女抖着嗓音,连连称是。
“孤来问你,当日你随侍在王后身侧,可在王后身上见过胎记黑痣或者旁的什么特殊之处?”
侍女绞尽脑汁。
“王后身上……有道疤!”
“何处有疤?”
侍女埋头不敢起来,“民妇不敢说。”
“孤恕你无罪。”
侍女这才颤声道:“左,左臀……”
左臀?
【阿妈,月牙儿伤得很重吗?怎的哭得这么痛?我进去瞧瞧!】
【别,别去!那丫头是被豺咬了屁股,等上好药你再去。】
耶律越追问:“是怎样的疤?”
“一块儿块儿的,像是野狼野犬咬的。”
他向后靠在椅背,闭了闭眼,“王后脚底心、颈侧有没有什么不妥?”
侍女连连摇头。
送侍女下去领赏,采薇端了汤药进来。
这是耶律越抑制缠情的汤药。
缠情者,一方死,另一方必心痛如绞。
解药不难配,难的是方子里有一味药早已绝迹。
幸而他早已研制出了延缓之药,能缓多久不好说,可药效越来越差却是真的,最初每隔半月服一次便好,如今已成七日。
端过汤药一饮而尽,泛青的脸色总算稍稍舒展。
他将药碗放回托盘,碗底一点残渣吸引了他的视线,伸了一半的手又折了回来,来回摇转着碗,看着那残渣。
采薇歪头望着自家王上,不敢打扰,耐心等着。
突然!
啪啷一声!
碗掉在地上,碎成几片。
不是摔的,是失手。
耶律越的手还在半空举着,保持着拿碗的姿势,手在抖,广袖也在抖,不等采薇去看他的神情,他已猛地起身,突然向外疾走。
赵元赶紧跟上。
他一路回了摘月台,独自一人钻进书房,再没出来,直到晨起言儿过来请安,这才缓缓打开了门。
他神色恍惚,眼窝深陷,不过短短一夜,却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采薇扶他,被他推开,赵元扶他,也被推开。
小言儿仗着胆子扶住了他的小臂,他刚要甩,对上了小言儿红宝石般剔透的眸子。
转身蹲下,苍白的指尖摸了摸他的小脸,比指尖还苍白的唇勉强勾起一抹笑意。
“你恨阿爸吗?”
小言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是何意?恨?还是不恨?”
小言儿咬了咬唇,道:“阿爸杀了夏姑姑,杀了路伯伯,言儿恨阿爸。可阿爸是言儿的爹爹,言儿一直想要爹爹想要娘亲,有了爹爹,言儿很欢喜,言儿也不知究竟恨与不恨。”
年少不知仇滋味,何况言儿才不过七岁。
耶律越笨拙地摸了摸他的头,起身牵着他一块儿去用早膳。
这些日子以来,日日如此,不管有没有胃口吃不吃得下,他都要同儿子一起,哪怕只是看着儿子吃,也好。
言儿离开后,他又请了许多大夫,宫里的宫外的都有,聚在一起问了许多。
傍晚时分,大夫散去,他独自一人坐在摘月台,望着夕阳西沉,弯月东升,眼也不眨,清冷的月光洒在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上,越发显得苍白,白的几乎透明。
王后七七过了,又等了些日子,依然不见耶律越有离开的意思。
西郡虽好,又是耶律越故乡,可到底气候恶劣不宜设都,还是苍城为都才最为妥当。
赵元思忖再三,仗着胆子催促他回都,这一来一去的差不多大半年,虽说国基已稳,可皇帝长时不在宫中,总归是危险的。
他沉思良久,才道:“十五日后,出发。”
赵元喜不自胜,赶紧下去安排。
他也跟着忙了起来,却不是忙着处理政务,而是忙着查问当年的侍卫宫人。
这次没有针对性,凡是当年宫变在宫中伺候的,通通招来查问。
一时间人心惶惶,不知王上这是要翻什么陈年旧案。
问的人多了,就有走漏风声的。
很快便有人传出,王上问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譬如,当年,谁脚底心有字迹?谁脖颈处有字迹?
再譬如,耶律月立为女帝,耶律蛟什么反应?
还譬如,耶律月立了何人为后?
听说,王上还专门召见了三王爷,问了许多耶律蛟之事。
三王爷也不知同王上说了什么,王上突然下令飞鸽传书至南郡,调查一个小公公的死因。
十五日后,王上带着太子出发返都。
又半个月后,飞鸽带来消息,那小公公是被冻死的,据朱钰身侧另一个小太监供述,那冻死的旨意还是周显自个儿讨要的。
而那周显昏迷冻死之日,正是时大将军攻城之日。
“赵元。”
“臣在!”
驿站中,耶律越负手立于窗边望着沉沉夜色,风过,半绾的银丝微拂。
“还记得孤曾提过的音蛊吗?”
“记得。”
“孤才疏学浅,音蛊最高造诣傀儡术,始终不得所成,只能依靠魂蛊为引,勉强控制,可也仅能控制片刻。”
“便是片刻亦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王上不仅是天下的王,也是天下巫术最精湛之人!”
这绝非溜须拍马,赵元是真的这般认为。
耶律越转身,取下腰间骨笛,抚了抚笛穗。
“孤早年曾试过操控他人,次次都失败,之后又试过操控时晟,亦是失败,这才不得已喂了他莨菪子为引的秘药。时晟之后,孤再未尝试操控他人,今日突然想试上一试。”
赵元立时抱拳俯首,“臣愿以身为试。”
耶律越望着赵元,举笛,呜咽笛音缓缓而出,溪水般流淌。
赵元听着,只觉绕梁婉转,再无其他,想来,陛下的傀儡境界确实未达。
神经稍一松懈,笛声突然陡转!
呜噜!!!
这一声破音般的嘶鸣,赵元脸色大变!
右手不受控制抬起,抖着摸向腰间佩剑。
成了!王上成了!
心头一喜,精神越发放松,那手瞬间便握了上去,沧啷一声,拔出宝剑,直朝自个儿肩头砍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赵元心头大骇,可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眼看便要血溅当场!
笛声戛然而止。
赵元急喘了口气,抹了把额角冷汗,这才将宝剑入鞘,抱拳俯身。
“恭喜王上音蛊大成!”
说罢抬首,没看到他家王上欣喜的神情,只看到一张惨白如纸的脸。
“王上?!”
他赶紧起身过去。
耶律越微微摇了摇头,步履蹒跚进了内室。
夜半,他正在房中歇息,侍卫突然跑来。
“赵将军!王上传召!”
他赶紧披袍而起。
内室灯火通明,耶律越披着龙袍靠坐床头,脸色依然惨白,嘴唇隐约干裂,看也不看他,只问:“当年我死而复生,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心头一颤,赶紧撩袍跪下。
“臣有罪!”
耶律越仰头闭了闭眼,“既知有罪,还不快如实禀报。”
赵元二话不说,先磕了三个响头。
“当日王上万箭穿心而亡,死了两日,尸首已僵硬,本是要带回苍都示众,多亏娘娘以身为质,才保得臣与王上逃出敌营。临逃前,娘娘曾说,王上第二日午时必会死而复生,臣本是不信的,可想着逃走便能让王上安息免于被羞辱,这才随了她的计划。”
耶律越闭着眼,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然后呢?”
“然而,第二日午时,金光大盛,王上竟真的活了过来,臣这才带着王上去了附近村庄,之后的,王上也是知晓的。”
“为何当日不说?”
赵元又磕了个头,“娘娘与时晟,还有那玄临渊纠缠不清,本就水性杨花。臣以为,她是妖女,会阻碍王上一统天下!至今依然这般以为!若非她,王上充盈后宫,必然儿女满堂,何至于只太子一根独苗!”
赵元取下佩剑,双手奉上。
“如今她已薨了,再不会阻碍王上,臣亦再无所忧!自知欺君重罪,万死难辞,请皇上处置!”
耶律越缓缓张开眼,却没看他,也未动,只空荡荡盯着房梁。
“她,可曾留过什么话给孤?”
“是!她曾留下血书一封。”
琥瞳瞬间睁大,转头看向他,“现在何处?!”
“在……”赵元一咬牙,“在荒郊,埋了土,这么多年了,便是没有沤烂殆尽,想来也差不多了。”
耶律越胸口剧烈起伏,“找!去给孤找!即刻带人去找!找不到朕便诛你九族!!!”
刻不容缓,赵元连夜带人策马离去。
这么多年了,又是荒郊野外没什么标识,如何好找?
这一找便找了一载有余,当真是掘地三尺。
幸而,终于找到了。
小心翼翼将那破烂布块装在锦盒,快马加鞭送回苍都。
御书房中,耶律越刚摊开奏折沾饱了墨汁,锦盒递到了他面前。
啪嗒。
浓墨滴在暗黄的奏折上,墨迹晕染,砚泪一般。
耶律越举着笔,只望着,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小卓子举得胳膊都酸了,小心翼翼偷眼轻唤:“王上?”
连唤数声,耶律越才瞪着血丝隐现的眼,搁下笔。
“呈上来。”
沾染了墨汁的奏折收起放在一旁,锦盒搁上。
耶律越手瘫在锦盒两旁,低头望着,望了许久,这才抬手抠开阖叶。
两手扶着盒盖,缓缓掀起,刚掀了一个缝,他突然合上了,抬眸望向小卓子。
“孤,像是听见外头有人求见。”
小卓子怔了一下,真要有人,肯定会禀报的。
可他还是躬了躬身,道:“奴才这就去瞧瞧。”
出了御书房,哪儿有什么人?
再度回转,他家王上还在盯着那锦盒发怔。
“王上,没人。”
“哦……”
耶律越眼中血丝似乎更多了些,按在锦盒上的手用力,缓缓打开盒盖。
开了点,再开了点,又开了点……
小卓子站一边瞅着,真想上去帮他家王上一把掀开!当日火烧火燎,天天催着要的东西,这好容易到了,怎的反倒不赶紧的看?这慢的,看得他都快急死了!
小卓子眼睁睁瞅着那盒缝儿,大了点又大了点,隐约都能看见里头包着的金布边了。
啪!
又扣上了!
“太子,孤,孤要问太子功课,去传太子!”
小卓子依稀明白了什么,低声道:“王上,你方才午膳时,不是问过了吗?”
“孤,孤问过了吗?”
“是。”
“是吗……对,孤想起了,孤确实问过了。”
看着手中锦盒,耶律越突然又道:“那便唤采薇过来,朕有些饿了,想吃些糕点。”
“是。”
采薇来了,送了几样他平日爱吃……也或者说,是王后生前爱吃的几样糕点,自打王后去了,王上的口味也变了,只爱吃王后爱吃的。
耶律越咬了一口,放下,摆了摆手。
“撤了吧。”
糕点撤下,王上还在盯着那锦盒。
“赵元。”
小卓子一愣,赶紧问道:“王上想召见赵将军?”
“对,孤要召见他,快让他觐见!”
“呃……可,可是赵将军并不在京中,这是快马加鞭送来的,赵将军再过两日才能到。”
耶律越沉默了,摸着那锦盒,几次用力想掀开,可最终都没有。
“还要两日才来?”
“是,王上。”
“给他飞鸽传书,要他快些。”
“是。”
飞鸽飞出了皇城,那锦盒也被耶律越揣进了怀里,抱进了寝殿。
“孤……待赵元来了再看。”
小谢子悄声问:“王上这是怎的了?为何非要等赵将军来了?”
小卓子望着寝殿大门,许久才语重心长道:“近乡情怯,近乡情怯啊……”
“啊?”小谢子一脸茫然,“这是从西郡送来的吗?”
小卓子点了下他的脑袋,“蠢材!快去给王上端洗脚水去。”
自那日,耶律越吃饭睡觉上朝都抱着那锦盒,上朝本是不想抱的,人都走了,又折了回来,还是抱起才安心去了金銮殿。
朝中众臣都好奇地盯着那锦盒,以为王上有什么要紧事要宣布,可直到退朝都没有,又一个个暗自揣测,王上抱着锦盒上朝,是想暗示什么?
江北洪涝,王上这是想让他们自掏腰包,支援灾民?
前阵子才砍了贪官王侍郎,难不成王上又发现了新目标?不会是邓(刘张周孙)大人吧?赶紧跟他划清界限!
朝臣如何想的,耶律越显然不在意,他抱着那锦盒,连奏折都没心思批,勉强批到傍晚,天刚擦黑就又进了寝殿。
“小卓子。”
“奴才在。”
“赵元还要多久到?”
“回王上,明儿个晨起,准到。”
“确定了?”
“确定了,赵将军昼夜不停,饭也不吃直赶过来的,说是累死了两匹马。”
“哦……”
耶律越抱着锦盒上了榻,翻来覆去,覆去翻来。
“小卓子。”
今夜轮着小卓子值守,正歪在殿门口望着门缝透过的夕阳发呆,赶紧进来。
“奴才在。”
“几更了?”
“呃……才刚酉时三刻,还不到一更呢。”
“下去吧。”
又过了片刻。
“小卓子。”
“奴才在。”
“几更了?”
“酉时未尽,王上。”
“下去吧。”
那夜,耶律越每隔一刻半刻的便要问上一问,眼中血丝吓人。
小卓子心疼自家王上,劝道:“王上安心歇着吧,赵将军求见,奴才定立时禀报!”
顿了下,他又补充,“不,不等赵将军求见,赵将军一进城,奴才就立时进来禀报。”
“嗯。”
耶律越抱着锦盒翻了身,再没问过几更了,可那翻身声一夜未停。
四更天,城门还未开,赵将军有火漆加急密旨,自然畅行无阻,刚一跨进城门,小卓子就赶紧进殿禀报。
“王上,赵将军进城了!”
王上立时披衣而起,“更衣!”
收拾妥当,赵将军也到了宫门,一路急奔的话,再一刻钟便能见到。
耶律越抱着那锦盒坐在御书案后,一言不发。
“就到了,就到了!”小卓子不时张望着御书房门口,安抚着他。
“就到了?”
“是,就到了!”
耶律越按着锦盒,突然一把掀开!
小卓子一脸愕然。
啊???
日盼夜盼的,人终于来了,王上这又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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