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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也没多想, 只以为是工作忙碌, 他忙里偷闲跑到美术馆放松一下。
加百列送了维塔丽姐妹回了公寓后, 马上回家, 要人去古皮尔公司调查那个叫梵·高的男人。他现在有了自己的人手,不多,就一个, 目前来说够用,主要做一点跑腿调查的简单工作。
晚餐之前, 加百列便拿到了文森特·梵·高的个人资料:荷兰人, 父亲是新教加尔文教派牧师, 教区很小, 在荷兰与比利时边境, 周边都是天主教教区,所以梵·高牧师的工作开展的并不顺利;家里有6个孩子,文森特是最大的孩子,还是长子;
梵·高家族在荷兰颇是有名,文森特有几个有名有钱的伯父和叔叔, 古皮尔公司的大股东之一文森特·梵·高是他的伯父,还有一个身为海军少将的伯父, 但梵·高牧师家很贫穷;文森特喜欢房东太太的女儿乌苏拉,可乌苏拉已经跟别人订婚了。
于是, 文森特是因为被乌苏拉拒绝了,所以才一副苦恼的模样?
加百列轻蔑的哼了一声:他的“爱”是不纯净的,维塔丽只要发现这一点, 就不会对他有什么想法。
他很快就把这事放下。
他还没有找到机会跟她说去牛津的事情,希望一切能够顺利,目前看来她最担心的会是阿瑟的学费,但钱的问题其实不大,牛津大学有奖学金,也有可能会减免学费,办法有很多,只要想解决,总能解决。
阿瑟退烧之后,终于可以离开自己房间了。
“你好了吗?”维塔丽问。
“好多了,至少,头没那么疼了。”他揉着额头。
“那就好。”感冒没有特效药,药剂能做的只是缓解症状,兰波太太天天炖鸡汤给他喝,维塔丽还让他多喝热水。
“本来是想着你们来伦敦后,我陪你们出去玩玩。”他觉得很抱歉。
“没关系,加百列会带我们出去玩。”伊莎贝尔高兴的说。
阿瑟笑着拉了拉伊莎贝尔的发辫,“你觉得他怎么样?”
“他很好,长得很好看,还带我们吃很好吃的下午茶!”她放低声音,“还给我买了好看的裙子呢。”
只要有钱的话,讨好一个13岁的小女孩简直再容易不过,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他看着维塔丽,“你呢?他对你好吗?”他很在意这一点。
“他很好,几乎没有缺点。”维塔丽客观的说:“我对他的了解还不多,也许将来会发现他的缺点,但现在,他好得不得了。对了,你呢?你想什么时候回巴黎?”
他想着加百列肯定没对她说过牛津大学的事情。“我还在考虑,我想过了,我在巴黎大学或是牛津大学学习都是一样的,加百列邀请我下学期去牛津大学看看,他帮我要了一个保留名额,我要是想申请牛津大学的话,要尽快决定。”
维塔丽吃惊:“你想去牛津?!母亲知道你的计划吗?”
“我还没跟她说过。”他皱了皱眉头。兰波太太在这些事情上面倒不会拦阻他,他不管在哪儿上大学,对母亲来说都差不多,差别可能只在钱上,他不想让母亲动用存款,那笔钱必须留给维塔丽。
“你做出决定后要立即告诉母亲。巴黎大学和牛津大学没什么分别,你在哪儿上学都差不多。”她想着这时候英国有哪些出名的文学大佬、要怎么认识他们,大概并不会比在巴黎认识文学大佬们更难。
“噢,对了,我差点忘了,你的《地狱一季》已经有出版商买下了,我带了合同要你签字。”她这几天没见到阿瑟,也就没想起来这事。她很快去卧室拿出合同,放在阿瑟面前。
“你看一下,然后签字。”
阿瑟这会儿倒是真的惊喜了,“卖掉了?我还以为没人愿意要。”
“说实话,出版商确实不太看得懂,所以他说第一版印不了多少,大概只能印1千本,稿费也不高。我想稿费低一点不要紧,要是没什么人买,他是会亏本的。但要是卖的超过1千本,会再给你一笔稿费。重要的是,这是你第一本诗集,有了诗集,你想申请牛津大学肯定不是问题。”
他喜出望外,“你说的对极了!”他今年才刚满19岁,19岁就能出版自己的诗集,这可是非常罕见的好吗。他申请巴黎大学的时候,在报纸上发表的那两首诗歌也起了一定的作用,那时候他就知道,“名气”这东西有多么好用。
他取来墨水瓶、钢笔,在合同上签了名。又取了一个笔记本,交给维塔丽,“这是我这几个月写的诗。”
皮面笔记本上有绑带,解开绑带,里面夹着一堆大小和材质都不一样的纸片。看起来仍然是走哪儿写哪儿,手里抓着什么纸都能写字。她粗略的翻了翻,便将笔记本合起来,重新绑上绑带。
“我重新誊抄一份,带回鲁昂。”
仍然是一本看似杂乱无序的散文诗集,名为《彩图Illuminations》。他的语言更简练而富有韵味,那种属于少年的激荡激情还在,只是相对变得温和了一点,不再过于尖锐;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使用了很多描述色彩的词汇。
“我的地下沙龙的头顶有一片辽阔的间距,房屋像植物一样生长,雾锁重楼。污泥黑红,魔幻的城市,无尽的夜色!
低处滴水,四周惟有土地的厚重。或许是天渊、火井?或许是月亮与彗星,海洋和神话在此相逢?
苦涩之时,我想象着蓝宝石与金属球。我是沉默的主人。为什么在苍穹的一角,会出现一扇灰白的窗口?”
或是:
“高高的池塘迷雾升腾。哪个巫婆会在苍白的落日上?哪种树上的紫色落叶将纷纷飘零?”
还有:
“当中国墨汁散发着怡人的芬芳,黑色的香粉轻轻洒落我的夜晚。”
还有:
“晶莹的灰色天空。一幅奇异的图画:一些桥,笔直、凸起,或斜横低回,蜿蜒交错,形状在闪亮的河网中扭曲,而所有的桥都那么悠长、轻盈,以至于有圆顶房屋的河岸显得矮小、低沉。”
或许正符合了诗集的名字Illuminations,这是一部关于“色彩”的诗集,其中多多少少也宣泄了他被爱人伤害的悲愤。
阿瑟还是不肯说他的自传到底写了什么,只是说,写了一半了,全部完成后大概有20万字。他不像福楼拜那样删改严重,他仔细选择词汇,选择故事,选择人物,只写必要的,不浪费时间和笔墨。
维塔丽非常好奇,想尽办法想要提前看到底稿,问他需不需要誊抄,阿瑟客气的拒绝了。
反而问她,“你呢?你这段时间也该做够了练习,你明白到创作的精要了吗?”
“明白了。”维塔丽想了一下,“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不该限制自己。‘创作’不应该有限制,写我想写的。但问题是,我不知道应该写什么。”
“写你自己。”
“也是写自传或是半自传吗?”
“对。”
“可我的人生经验有限,并且,也没什么好写的。福楼拜先生说,要跳出‘自我’的限制,眼界放得更宽一些。”
“你喜欢什么样的故事?”
她低头思索片刻,“《茶花女》,《包法利夫人》,《傲慢与偏见》。”
“……你最喜欢哪一本?”
“还是简·奥斯汀吧。左拉雄心勃勃,想写一套系列,讲述一个家族几十年的风云变幻,他和雨果、福楼拜、屠格涅夫都有一种想要倾诉世间所有不平等的意愿,这叫‘现实主义’。我要是走他们的路子,就得写点苦大仇深的作品,写小人物,写世道艰难,人生苦短,又太漫长。”
阿瑟闷笑,“他们是有点儿过于愁苦。”
“虽然实际上我也并不需要经历什么人间疾苦才能写出很好的作品,奥斯汀就没有经历过什么人世艰难,可到现在人们都还在看她的,并且几十年都还不落伍。乔治·桑也很好,但乔治·桑的作品实际上没有奥斯汀的作品普及面广——奥斯汀并没有使用什么艰涩的词语,也没有戏剧化的故事,可不管是英国人还是美国人,都喜欢看她的。”
法国人倒不是很喜欢简·奥斯汀,大概那种慢吞吞的英国乡村士绅阶级的生活场景不能吸引法国读者,再说法国本土作者也很多,法国人总有新的看。
“你必须先弄清楚自己的写作特点,然后想想要写什么样的人物、什么样的故事。”他其实不很理解维塔丽的困境。对他来说,他想写,很简单,那就开始写了。诗歌比复杂多了,可真算不上什么难题。
维塔丽在知识积累上不亚于他15岁的时候,甚至要更好,毕竟有个好导师,面比他15岁的时候要宽广得多——当年他只能在书店里看书,很多书都没看过。
“我们得尽快解决你不知道要写什么的问题。虽然在我看来,你才15岁——15岁半,完全不用着急。”
“那是因为你是男人,你想做什么,只要努力去做就能成功;而女人不是,女人想要在这个世界上获得名利和地位,绝大多数时候只能依靠男人,不是丈夫,就是父亲和兄长,有时候也会是儿子。”
阿瑟乐得不行,“儿子?你想得可真多!跟谁的儿子?嗯?”他逗着妹妹,弹了弹她的脸蛋。
“你严肃一点行不行?”维塔丽躲闪着,气愤的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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