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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劭走后,锦秋便与赵臻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说着闲话。
锦秋心不在焉的,总想着方才那个背影,心里空落落的。可又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她不是已经打发走了一个麻烦么?为何反倒不快了呢?
“表妹,你会后悔么?”赵臻突然问。他望着锦秋,面上虽带着笑,却是紧绷的。
“后悔什么?”锦秋漫不经心地回应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不会,表哥,我答应的事不会反悔,你莫要多心了。”
赵臻的面色缓了,道:“我不是多心,我只是觉着你若真想明白了,也是时候告诉姨父了。”
宋运会如何反对,他心里也猜了个大概,可是赵臻等不得了,他怕过几日她又要去见别的男子。
“横竖都是要说的,便今晚吧。”
今晚的夜空没有一丝星子,锦秋和赵臻一同走在廊上,二人不说话,只听得呼呼的寒风刮着,吹得那灯笼影子晃啊晃,锦秋故意拿手去拍那落在扶手上的影子,一下一下。
若是往日,两人有说不完的话,但自从他说过那样的话后,她便不知该同他说什么了,只能用手拍出点儿声响来,不至于冷场。
宋运比锦秋紧张得多,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默念着一早准备好的说辞,就怕待会儿唇齿打架,说不利索话。
二人入了主院,外头侍立的淡雪赶忙进去禀报了。宋运笔笔正正坐在书桌前,脚上盖着条白貂毛裘毯,端着本《管子》在那儿聚精会神地看,听见锦秋和赵臻过来,眼皮子也没抬一下,淡淡道:“让臻儿进来。”
锦秋上回同他置气,这么些日子都没过来瞧他,若不晾一会儿,她还以为他这个做父亲的当真老了,连脾气都不敢发了。
赵臻走进来时,宋运抬手让他坐,道:“听闻你这些日子为了家中生意在京中各处奔走,是为的盐运的事儿罢?”
“正是,”赵臻满腔的话憋在了心里。
宋运将那本《管子》递过去给他,道:“盐运这事儿,从太祖皇帝始,到今朝,都是世家把持着,此次同你争盐运权的那几个在朝里都有靠山,唯独你,也就与我沾着亲,只是可惜我一个给圣上草拟诏书的,没人会卖这个面子,帮不上你。”宋运说着,又叹了一声。
“此事不劳烦姨父了,您好好养着身子便好,”他应道,右手放在膝头,食指轻敲着。
“你都去了哪几家,卢尚书府上……”
“姨夫!”赵臻突然打断他的话,一咬牙,猛地站起身来。案上的烛火被他起身时带起的那阵风吹得摇曳,房间暗了一瞬,倏地又亮了,照亮了宋运疑惑的脸。
赵臻突然一撩袍子,郑重跪了下来,向宋运拱手道:“求姨父将表妹下嫁于我,赵臻虽不是官家子弟,家财却也丰足,资质虽浅陋,心意却坚定,表妹嫁予我,我定不会负她!”说罢,他的头猛磕下来,额上立时显出个红印子。
宋运面色由疑转惊,伸出食指,颤抖着指着他,嘴唇噙动着却说不出话,一口痰卡在喉咙里,发出咔咔的响。
他的头不敢抬起来,埋在团花绒毯里,将自己方才脑子里过了数遍的话一股脑全倒出来:“姨父,我会待表妹好,这一生绝不纳妾,这回江南一带的盐运权若归我,赵家便是皇商……”
“你……你住口!”宋运怒喝,脸色骤然通红。他一手撑着桌案,一手拍打着胸膛:“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将外室急得来回踱步的锦秋惊着了。
“爹!”锦秋几乎是跑着过来,一撩帘子,便见赵臻正给咳得弯下腰去的宋运顺背。
宋运却是一面咳一面推开他,含混着道:“你走!”
“爹,爹!”锦秋跑上前,蹲身给宋运轻拍着背,声音里已带了哭腔,她喊:“爹您别气,您别气!”
宋运咳得几乎要干呕出来了,锦秋忙将自己的帕子递给他,又站起身来,胡乱捉着那茶杯茶壶,为他倒了一杯茶。
梨白的帕子上一口鲜红,她望着那帕子,双目圆睁,猛地跌坐在地,这是她第一回真真见着他咳出血。
“表妹,”赵臻又来拉她,她摆了摆手,道:“你先出去,我来同爹说。”
赵臻一双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终究缩了回去。
茶水润了嗓,咳嗽声渐歇,宋运直起身子来,有气无力道:“你先出去罢。”
赵臻望了二人一眼,终是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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